太阴城外一袭羽扇豆蓝长袍的男子,长身玉立于城外的树林中,及腰的头发像冬日最轻薄干净的白雪一般披散在肩头,一双狭长的眼睛里两颗琥珀色的瞳孔看着城门外的一片白色露出笑意。
辛垣大军都在太阴城外枕戈待旦,忽然有风吹起路旁的柳树,护城河上水波急促流动,众人只当是一阵风吹过,可是下一刻他们就感到一阵肃杀的寒意猛然袭来,军队瞬间警惕起来,但是空气里回荡刀锋震动的声音。
“什么人?!”
一阵轻烟缓缓升起,轻烟中袅娜走出一个嫩鹅黄衣裙的女子来,她笑眼盈盈,红唇皓齿,一双眼睛就像勾人的罂粟花,艳丽明媚,尽管淬满了毒液,却让人不自觉往里面跳,并且心甘情愿。众人一时看呆了,却没有发现那轻烟并未散去,而且在众人身边轻悄悄地盘旋,就像一只轻柔的手,不知不觉缓缓将人缠绕住。
头狼上的一个将军问道:“你是谁?可愿归顺我辛垣一族,等我们殿下杀了月狮,他就是妖界之主,届时把你献给殿下,你就是娘娘了。”
那女子盈盈一笑:“在下王都大将军,不好意思,我已经成婚了呢。”
那人震惊道:“王都大将军?你就是金婛?听闻王都大将军是金氏一族的,嫁给了国师伯修,最善于用毒,杀人于无形。”
“没错没错!”树林中的白发男子一直在闭着眼睛听,听到此处忍不住笑着点头,对辛垣将军的话很是赞同。
辛垣将军笑道:“可惜我辛垣一族从小就会学习各种毒药和制作它们的解药,你的毒对我们来说未必有用。金婛,你现在带着伯修归顺我辛垣还来得及,别等到时候我辛垣一族掌控了妖界就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了。”
金婛垂眸一笑:“未必。”
白发男子也点头笑道:“嗯嗯,未必。”
“什么意思?”辛垣将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握着兵刃的手一紧。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数千辛垣大军瞬间一个接一个地倒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太阴城外刹那好似无间地狱,鬼哭狼嚎,辛垣将军不可置信地看着溃败的大军,自己身下的白狼也倒了下去,他忽然胸口一痛,好似千万根细密的针同时刺穿心脏,痛的瞬间吐出血来,血吐在地面上,地面上的土都变成了黑色。
嫩鹅黄的裙摆出现在他面前,他捂着胸口抬头望过去,“你!你会后悔的,咳咳……”
“你还不错,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只可惜我的毒连神仙都能毒倒,你们就算练的百毒不侵也没有用,啊,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辛垣殿下,他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辛垣将军吐出一大口血重重地倒在地上,伸出一只手要去拽金婛的裙子,金婛一个转身向树林走去了,那只手终究是掉在了地上,并且慢慢地融化掉,最后只剩下一具漆黑的骷髅,风一吹都碎成沫了,太阴城外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过那一片气势汹汹杀过来的辛垣大军一样。
金婛刚走进树林白发男子就迎了上来,“娘子!”他伸出双手就要抱她,被金婛一把嫌弃地拒绝。
这白发男子就是国师伯修,金婛的丈夫。
“肉麻死了,别烦我。”
“怎么了?不高兴吗?”伯修奇怪地问。
“有什么好高兴的?杀了那么多人,他们毕竟都是我妖族同胞,只是立场不同。”
伯修神色黯然,叹了口气。
“虽然辛垣一族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适合做我妖族之主,但是你确信月狮是一个合格的妖主吗?他这个人可残忍的很。”
“娘子觉得呢?”伯修笑着反问。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他的确将妖界治理的还可以,虽然他弑父杀兄夺位,但是也没有伤害同族的其他人,而且这次处理辛垣一族的事情也滴水不漏,”金婛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作为妖主他虽然比不上他奶奶,但也算不错,至少强过他父亲。”
伯修笑道:“娘子说的正是我想的,咱们真是夫妻同心。”
金婛被他逗笑了:“闭嘴吧你,我问你的问题还要我来回答,你自己倒是落得清闲,还不用挨骂,你也跟月狮学坏了!”她揪了下他的耳朵。
“哎呀,我才没有呢!”伯修赶紧讨好地抱住金婛,“走,咱们回家,回家吃饭!”
“你放开我!”金婛挣扎着,不过没有用力,要不然伯修这位只有脑子,没有武力的国师哪里是她这个大将军的对手,只是金婛怕伤着他,所以从来都不曾用力,只是虚晃两下。
“不放不放!”金婛越说伯修还抱的越紧了,就这样抱着贴着金婛往太阴城内走。
“这样像什么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老娘的面子往哪里搁?还有你一个大国师,你不要脸了?!”
“放心吧,现在太阴城里都没人~”
“滚开吧你!”金婛推了他一下,伯修一下子就弹回来贴在她身上了,像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婛婛~”
“受不了你了。”
月狮抽出墨龙剑,将辛垣野的尸体往金波殿门口一扔,可怜的辛垣野睁大着双眼看着底下的众人,众位族长都心下一凛,接下来月狮说的话更是让他们心惊胆寒。
月狮对闻风说:“让人用他的骨头来重新做金波殿的大门,剥了他的皮毛送给辛垣娘娘。”
闻风怔了一下:“是。”
各位族长面面相觑,剥了辛垣野的皮毛还要送给他的亲姐姐,这未免也太残忍了。
“众位族长远道而来辛苦了,禾雀,吩咐人摆宴宴请各位族长。”
禾雀从门外走了进来,刚才月狮杀了辛垣野她就赶紧跑过来了,看到月狮,她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她对着月狮行了个礼,说声“是,”就赶紧去办事了。
禾雀心中畅快无比:“所以跟主上做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脑海中忽然闪现昭苏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只有她,身携莲火,肆意妄为,主上不杀她一定是害怕她的莲火,要是她没有莲火肯定早就是墨龙剑下的亡魂了。
闻风拿着一个黑色的漆木托盘,上面是一张完整的狼皮,雪白而浓密的毛发,他都不敢看,他自己也是狼族,手中竟然拿着一个狼族同胞的皮毛,让他背后发毛,心脏乱跳,双手紧紧攥着托盘的边上。
他看着漱冰殿的大门,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眉头紧皱,很是犹豫。
“闻风?你站在这做什么?”
闻风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冬麦吓了一跳,猛然转过身,冬麦看到他手中托盘盛放之物,吓得往地上一坐,“这,这是谁?你竟然将我雪狼一族的皮毛送来漱冰殿?!你疯了?!”冬麦赶紧站起来,指着闻风,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闻风眼中露出同情,轻声说,“是主上让我送来的,这是辛垣娘娘的胞弟辛垣野。”
冬麦愣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闻风叹了口气,抬腿走上漱冰殿前的台阶,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外的冬麦眼中落下两行泪来,不是因为辛垣野而哭泣,是因为辛垣蕊而难过。
辛垣蕊正坐在窗户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远处的青山,阳光将青色的山脉照得熠熠生辉,偶尔有飞鸟飞过,清风拂动翠绿的竹叶,成群结队地好像在向窗户里的人招手,辛垣蕊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笑。
闻风看到阳光照在辛垣蕊头发上,像冬天晴日里的白雪。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
辛垣蕊回头看向他,闻风行了个礼,“娘娘,这是……主上让我送来给你的。”
他低着头甚至不敢看辛垣蕊的表情。
辛垣蕊只是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放在这里吧。”
“是,”闻风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偷偷瞥了眼辛垣蕊,想看看她是什么表情,谁知道她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向远处悠闲地喝着茶,他只能看到她一个美丽的侧脸。
他转过身就出去了,关上门又叹了口气。
看到自己亲弟弟的皮毛她究竟是什么心情呢?毫不在意吗?
闻风出门后,辛垣蕊转过身放下茶杯,杯中的水都溢了出来洒在了桌子上。
她看着那一块雪白的皮毛,抬手抚摸着,脑海中出现辛垣野小时候的样子,她从小就被关在自己的宫殿中,从来都不受重视,身边只有一个冬麦,无人在意她,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联姻。这个弟弟出生的时候举国欢庆,所有人都说他是辛垣未来的希望,父母亲也都爱着他,也把他培养的骄横跋扈,他们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
只是有一次他踢球一不小心踢进了她的房间,他去捡球的时候才看到那一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那张脸淡漠美丽,冷冷地盯着他。
而小小的辛垣野则是好奇地盯着她:“你就是我的阿姊?”
辛垣蕊只是看书,并不搭理他。
“你要不要玩球?阿姊?”辛垣野走到她面前,将自己的球递了过去。
她皱眉看向他,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清澈明亮,满脸笑容。
辛垣蕊睫毛颤动,眼中流下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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