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转向声音来源，忘川先生高坐阁楼，上面的色泽火红，自己却身处在一片舒适的天水里，全身上下一丝不gua。
这画面好生奇怪。
“先生为何不下来？”
凤玄看着这香艳的画面，又盼又怯，沉默了一会才说道，“珠儿睡着了，我怕自己会吵醒你。”
这样吗？
曼珠看到先生起身，不紧不慢走下阁楼，随着他下楼的步伐，水床的温度逐渐升高，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
“先生……好热啊！”
凤玄走近时，水床的水已经全部蒸发，他伸手揽住她，神情有些受伤，“是阿玄，再记不住，就不止热这么简单了，珠儿。”
曼珠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她不想看他难过，附和喊了声“阿玄”，见他沉默看着自己，她大胆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颈。
“阿玄，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玩。”
凤玄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她，受伤的神情转为落寞，“嗯，那珠儿，玩累了就回来，知道吗？”
“好。”曼珠笑开，点头承诺。
凤玄嘴角微扬，“去吧，我在阁楼里修炼，有事唤我。”
曼珠终于离开了竹楼，一踏出竹门，眼前画面不再明亮，天地昏黄成一色，但她此事却觉得这样的忘川也别有韵味，毕竟，这画面才是地府嘛！
她一蹦一跳朝奈何桥走去，身后的竹楼在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愈发火热了。
“她终于出来了。”
“还活着呢？”
河畔众魂议论纷纷，随着她步履靠近，周边的声音才渐渐越来越小。
曼珠来到河畔时，发现她的本体已有七颗彼岸芯珠，不知不觉修为大涨？看来先生……不，看来阿玄的天水确实对她有益，能加速她的结珠呢！
曼珠心情大好，她坐在河畔，伸出白皙的手，随意划拉着河里的水，然后……顺手抓起一只魂魄，捏了捏……
被花香迷晕了方向的女鬼魂魄，身穿红色嫁衣，她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女子，瞳孔溃散，嘴角笑意越发痴迷，彷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往事中。
“你好香啊，令妾身想起了夫君。”
曼珠放下手里的魂魄，俯下身子地躺在河边，“你夫君是谁？他在何处？”
女魂摇摇头，回忆的笑中带着苦楚，“夫君阳寿未尽，不在此处。”
一旁的孤魂野鬼们顺着花香纷涌而至，很快便有魂魄好奇发问，“这是怎么个事儿啊？你这还穿着嫁衣呢……怎么下来的啊？”
女魂见众人好奇，思绪又开始飘远，“我夫君是乡里最英俊的男子，那日本应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可他太高兴，喝得有些多了……”
“然后呢？”
“他踏入洞房时没看稳脚下，手中捧着酒壶，人却磕绊着了……”
“这和你下来地府有何关系？”
女魂神色幽幽，“酒壶直直砸向了我的头颅，碎片割碎了我的颈……”
众人面色皆有些尴尬，曼珠看大家不语，直言道，“他是故意的？”
这下尴尬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红衣女魂。
女魂神色扭曲激动，“不，不是的！夫君爱重我，他只是太高兴了，喝多了才会失了手……”
曼珠觉得索然无味，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她伸出手将河中女魂的倒影点散，荡漾的水波又吸引来一波新的鬼魂，散了一个，就会有千万个涌上来。
曼珠又捏住一个装扮奇异的男鬼魂魄，他望着曼珠眼神逐渐迷离，“嘿嘿嘿，好香，好**啊！美人，你过来点！”
众人见状将他拉开，这魂生前究竟在做什么？身上竟有股刺鼻的烟熏味，“你这身是什么味儿呀，怎么下来的？”
新魂被扯也不恼，眼神一眯，本就飘忽不定的魂脸更加猥琐了，“嘿嘿嘿，这玩意可不是一般的乐子呢~”
“乐子？赌坊啊？”
“酒坊？”
众魂一听都好奇起来。
“要说乐子，那肯定是我们那个界面的红袖阁，现在回想简直不要太开心，国色天香，风花雪月，应有尽有！”
新魂神智虽迷离，但没有失智，他面色不虞，摇头反驳，“啧，你们这群古人，知道什么是Party吗？知道Party上有多少种玩法吗？”
冷静下来的红衣女魂此刻也好奇，“所以你是被玩死的？”
“你！你这小姑娘会不会说话？我是‘快乐至死’的，懂不懂？在我生前那个界面里，有一种粉食，食用后出现幻觉，整个人都会飘飘欲仙起来！”
“你叫谁小姑娘呢？我是你祖宗那一辈的！”
……
一位身穿青衣麻布的书生也彷佛陷入回忆之中，“粉食……鄙人曾到友人府中拜访，侥幸见识过此物，不过听后人说，林公将此物全都烧毁了……”
“吾亦知晓，汝所言之物，想必是那五石散否？吾生于东晋，此物乃是街巷甚为常见之物呀！”
曼珠看着热热闹闹的河畔，不解，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东西吗？
“那个粉食，很好吃吗？”
“非也，吾记得五食散味道十分呛人……”
“你们不是因为喜欢，才吃它的吗？”
“喜欢？美人，不是什么事都要喜欢才能做呀，能沉沦的方式有很多种。”
“沉沦……”
“你的花香太容易让魂沉沦。”奈何桥头的孟婆已经收摊，她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
“婆婆你是说，我的香？”
孟婆呵了一声，“我的汤让他们忘却一切，好奔来世，你的香倒好，让众魂忆起过往，你看他们，闻香而来，不都沉沦在前世了吗？”
是这样吗？
曼珠看着河畔众魂，心中有些失落，她还以为他们是喜欢她……
孟婆看出她的落寞，抿了抿嘴，幽幽开口，“有的魂喜欢你，是因为你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但，世界万物并非只有利，你要看清楚，找到那些因为喜欢你才靠近你的魂。”
说罢，孟婆又拄着拐杖，悠悠离去了。
曼珠有些恍惚，她起身离开河畔，步履有些踉跄，回到先生的竹楼前，她下意识有些委屈地出声，“阿玄，我回来了。”
整个竹楼异常安静，只有那股火热还经久不散，没见到人，倒是阁楼外层浮现出一层结界，一个透白的玉佩欢快地向她打招呼，它点头又摇头，围着她转起了圈圈。
曼珠心中的失落还未消散，突然见到此物更是不解，“你是什么东西？”
玉佩听罢停滞在空中不动，好像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指了指阁楼，坐出一个盘腿而坐的姿势。
“你是想告诉我，阿玄还在修炼？”
玉佩兴奋的点点头，示意她快去帮忙。
可曼珠却想岔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玉佩：？？？珠啊，你再不去给他降温，他要把自己炼化了啊！妄醉恨现在自己口不能言，他魔根已除，真只是个法器了。
见曼珠要离开，他又急忙冲到她面前，摆动玉身疯狂示意阁楼，让她过去。
曼珠却没再理会，绕过他离开了竹楼，妄醉受凤玄的魂契，眼下离不开竹楼，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焦急地原地转圈圈。
……
忘川河畔没有尽头，曼珠不想花香再影响众魂，她走向地府深处。
越往里走，昏黄的世界愈发黑暗下来，曼珠随意逛逛，却听到黑暗中的窃窃私语，“她好香啊。”
“好独特的美人儿。”周围的魑魅魍魉向她靠近，但一离得近了，又像发现了什么惊恐的力量似的，匆匆逃离散去。
片刻，暗处有声音传来，“姑娘，你可是迷路了？”
曼珠眼前忽地出现一身黑色官袍，官袍之人的面容十分俊俏，看上去并不像众魂那般死气沉沉，仿佛不是来自阴间地府。
还未等曼珠开口，他又开口了，“再往前去可就不好出来了，姑娘若是没有要事，少来这附近闲逛。”
“你是谁？”
“这不是姑娘该问之事，快些回去吧。”
曼珠并不想归，“我回去只会影响那些魂魄。”
黑袍人闻言没有意外，但眉头却蹙了起来，“那姑娘往这条路走吧。”
他身后蓦然出现一条新的路，“这路通向第五殿，那儿有座望乡台，姑娘或许可到那里去散散心。”
曼珠顺着他示意的路看去，这路看上去更为明亮些，但之前她明明未曾看到，肯定是他弄出来的，曼珠有些迟疑。
看出她的怀疑，黑袍人没有解释，转身准备离开。
曼珠及时将他喊住，“我叫曼珠，你叫什么？”
黑袍人没有回头，他停住脚步说道，“身在地府，已是无名氏，若姑娘想唤，唤我阿判便是。”
“阿判，你是这里的鬼魂吗？你闻到我的香，没有回想起什么吗？”
阿判沉默了一会，才侧头说道，“姑娘不必介怀，魂有妄念，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姑娘无关。”
曼珠闻言一愣，又听他道，“若真有什么关联，那你也是他们的救赎，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本就是孤魂野鬼们心之所念。”
“若他们真的想忘，那在踏过奈何桥时，就已轮回下世，不会徘徊忘川了。”
曼珠怔怔，等她回神时，周围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可她心中却豁然开朗，不再失落。
“谢谢你。”曼珠对着黑暗处道谢。
她吐出口气，却没选择走向第五殿，而是原路返回忘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