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唐月度奉命调查流寇的情报,最要紧的是探查清楚他们的老巢,以便朝廷出兵,将其一网打尽。

听说此地曾有流寇掠夺,或许有关于流寇的蛛丝马迹,唐月度将驿站内外转了个遍。

再度回到大堂时,众人齐聚一堂,正准备用晚膳。

唐月度脸色凝重,见老范颤巍巍端着饭菜上桌,忽然一步上前,将饭盆打翻在地。

老范大呼一声,唐月度一把利剑横在他的脖子上,“你这老贼子,和流寇里应外合,故意下毒谋害我们是不是?”

老范耳背听不大清,不停打手势,但此时众人大起疑心,无人肯迁就他而加大嗓门。

方释问上前拦住他,道:“这老伯年迈体弱,唐兄若无真凭实据,还望白刃相饶。”

唐月度手中的剑半分不曾移动,目光锐利更胜过剑锋,“适才这老贼喂马,十几匹马食用草料后倒地不起,口吐白涎。是他亲手抱来的草料,难道我还会冤枉他?”

老范一副惊恐至极的模样,僵硬瘦弱的膝盖缓缓跪地,双手合十讨饶。

方释问清凉的眸子里透出不忍,道:“此地流寇猖獗,他已年迈,如何抗衡?许是被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放过他吧。”

满堂四五十个骑兵大汉冷眼望着老范,有人道:“若非唐千户及时察觉,兄弟们恐怕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老贼死有余辜。”

老范抬头一望,绝望地闭上双目,引颈就戮。

“放了他吧,他是无辜的。”

正当满场众人神经紧绷,群情激奋时,一道清缓的声音响起。

众骑兵齐齐望向说话之人,高昂的头颅不自觉地往下低了三分。

一人恭敬的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宁渊放下茶盏,指着杯中之水,道:“茶叶虽生了霉,不失为好茶。草料堆积生霉,仍可果腹。马食用后有轻微中毒症状,腹泻几次就会好转。”

问话之人道:“属下这就去照看马匹,若有好转,便可证明这老儿无辜。”

唐月度的脸上有几分挂不住了,道:“方才我在客房里发现流寇居住的痕迹,这老贼将流寇放入官驿居住,是死罪。我看他就是故意用发霉的草料喂马。宁兄是否过于宽容了?

乘风走到宁渊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宁渊手指点着膝盖,食指上一枚鸦青宝石戒指熠熠发光,“端上来。”

乘风点了两个人朝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人捧着一只食盆进来,放在堂中。

一只大食盆中装着糙米饭,和刚才端上来的一模一样,显然是给他们吃的。

另一只小食盆中则是一团黑乎乎的汤水,仔细看漂浮着枯叶和树皮,却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宁渊道:“这老者将所有米饭都用来款待我们,他自己却吃的是树皮枯叶。倘若他要下毒谋害我们,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这树皮枯叶熬的黑水,竟然就是老范的食物。

难怪他一步三喘气,有气无力。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羞愧,将老范扶起。

老范谢恩,复又跪倒在地,将唐月度打翻的饭拾起来,用衣摆兜住。

这些饭粒落在泥土中,又被用脚踩踏过,乌黑肮脏,可他却视若珍宝。

想来这米饭于他而言无比珍贵,他该是何等诚心才会将无私奉上,却被他们视若毒药。

士兵更加惭愧,有的蹲在地上帮他一起捡。

唐月度自知错怪好人,无言以对,默默退了出去。

老范虽然听不清,但也看得懂发生了什么,跪地叩谢宁渊,“多谢宁大人相救,宁大人明朝秋毫,有令尊当年之风,不愧是首辅之子。”

宁渊淡漠地望着跪地的老者,道:“饥荒之年,一斗米可救全家命。你用救命的米粮款待我们,定有所求,说吧。”

乘风将宁渊的话提高了音量后,再对老范大声重复一遍。

老范听懂,顿了顿,浑浊的老眼布满泪水,“请大人救我儿一命。”

老范将心事娓娓道来,“这一带名叫无欢城,半年前流寇攻入城中,杀了城中长官取而代之。他们扮作官兵抢钱抢粮,更抢人。我儿年方二十,被他们掳走逼做同伙。我儿若敢不从,就威胁宰了我这个老残之人。

“流寇势力越来越大,京中必会派兵剿匪,大人们此行便是为此而来吧?老朽行将就木,并不贪生,只求大人看在今日款待的情分上,他日在贼寇俘虏中见到我儿,请念在他是被逼为盗的份上,绕过他一条性命,老朽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方释问扶起老者,叹道:“原来是一片慈父之心。宁兄如何看呢?”

宁渊反问:“方兄认为当恕?”

方释问道:“为寇并非他的本心,情有可原。”

宁渊静了静,对老者说道:“我不能答应你。

“被逼为寇,确实情有可原,但倘若为寇后滥杀无辜,被杀之人的冤仇又该向何人追究?

“所以,是否赦免令郎,视情况而定。”

老者眸中的光暗淡了下去,半晌道:“宁大人一心为公,应当如此。”

宁渊道:“与其担忧他造下杀戮之罪,无法回头,不如将你所知道的信息告诉我们,好早些剿灭流寇,营救令郎解脱匪窝。”

老者思索道:“流寇四处为患,我的确不知道他们的巢穴在哪里。不过离此地三里处有一片桦树林,有人经常在那里见到他们。”

宁渊点点头,道:“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埋伏在桦树林周围,伺机剿匪。”

众士兵道:“领命。”

夜渐渐深沉,驿站内除了风声,再无声响。

宁渊来到客房,见云语容在床内侧睡着,他轻手轻脚的脱去外衣,在床外侧躺下。

再过三五日就要达到禹州境内,为了不惹人怀疑,宁渊和云语容每晚共卧一榻。

许是习惯了他的气息,云语容并未醒来。

夜深人静,一轮圆月悬挂当空,月华如水漫过窗棱,将银辉倾泄于地。

借着月光,隐藏在幽暗中远远近近的一切,又能够被模糊地看见。

一道女童的哭声穿过夜幕,钻入睡梦之人的耳中。

云语容蓦然睁开双眼。

“呜呜……呜呜……”

这是一种奇怪的哭声,仿佛半堵的竹笛发出的乐音,她压抑地呜咽着,凄惨无助。

这不是幻觉。

云语容望了望身旁熟睡的宁渊,略一思考后,小心地避开触碰到他,慢慢移到床边。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云语容吓了一跳。

宁渊悠悠道:“去哪儿?”

云语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听,外面有个小姑娘哭的很伤心,我出去看看。”

宁渊冷声道:“躺好。”

雪素听见说话声,隔着门在外问道:“公子,少夫人,是否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宁渊道:“掌灯。”

一道烛火点亮,宁渊下床,穿好衣服出门,唤乘风去查看。

云语容始终留神屋外的动静。

不多时,乘风回来复命道:“我同两个骑兵出去搜寻一圈,未见到哭泣之人。最近死人太多,许是亡魂夜啼,明日去招术士驱鬼,大人且自安歇吧。”

宁渊返回房内,云语容已经穿戴齐整,肩上披着一道披风,手中提着一只黄皮纸灯笼。

云语容淡淡道:“哥哥安歇吧,我出去看看。”

她提着灯笼,打他身旁擦肩而过。

宁渊眉头一挑,“不带上我?”

云语容低眉微笑道:“哥哥信了鬼神之说,不愿费心查找,回房安寝就是,何必同我出去,万一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这番话是劝他不要管,却又字字句句都在勾得他不得不管。

说到染风寒,他最担心的倒是她的身子。

宁渊咬了咬牙,道:“我回房来取剑,并非就寝。”

“这么说,哥哥不怕外面那只鬼咯?”

屋外的哭声仍未断绝,在静谧幽深的夜里听来凄惨无比,更透着恐怖。

“怕?”宁渊早已将云语容的心思洞若观火,“妹妹等会害怕起来可不要哭。”

她要是不怕又何必出言相激,逼得他一同前往呢?

云语容哂笑道:“哥哥不怕,对付一个小姑娘,还需要用宝剑?”

宁渊无奈的看向屋顶,转了转眼珠,将腹诽硬生生压了下去,“听这里的驿丞说,附近夜间有流寇出没,妹妹还是呆在房里吧。”

他丢下一句话,阔步出门,噔噔地沿着木阶来到院中。

云语容微微一笑,抬步跟上。

两匹鞍马停在院中,乘风牵着马绳道:“公子,马已经备好。少夫人也来了?”

适才宁渊并不信鬼身之说,命人备马出去查探,不料回房取剑时,被云语容一番嘲弄。

宁渊道:“少夫人有心冒险,将你的马让给她。”

乘风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云语容,云语容却不以为然,她吹灭了灯笼的火,把灯笼收在马鞍褡裢里,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二人催马向前,离开驿站,一头扎进无边夜色中。

**

行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二人来到一片漆黑树林,哭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奇怪的是,每当他们离哭声更近一些时,哭声便会变幻方位。

那个哭泣的小姑娘在不停地移动位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