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一百年前的路，是真的难走。

时不时地，会遇到一两个背着码得高高的干柴的人。

徐棠注意到那些人都会跟天师打招呼，想来这个天师在这一带名声很不错。

每次有人出现，走在后面的蒙然就会停下来，观察对方。

徐棠一边观察那天师一边照看蒙然。

她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说话，甚至比在猪圈里还沉默。

走过山腰，便是下山路。

那天师走在前面，蒙然在后面，自然就就是在坡上，路非常陡峭，徐棠走的小心翼翼的。

她站稳了以后，抬起头，去看蒙然。

蒙然似乎在出神，她的目光放在另一边的大的石头。

下面的天师似乎也走累了，在下面一个石头上坐着休息，又叫她：“走快一点！”

徐棠道：“然然，我牵你。”

蒙然的目光从石头上收了回来，继续摸索着往下走。

徐棠是边走边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蒙然，徐棠就不是一个能憋住事情的人，她也就是看上去不敢接近，实际上心思单纯，对人坦荡真诚。

从她是来自未来——母亲去世——再到祖坟被挖。

提到祖坟的时候，徐棠也气得不得了：“吴家人欺人太甚了，我们祖宗也是他们祖宗，凭什么就把我们祖宗赶出去。”

蒙然很特别，她没有怀疑徐棠说的话，她有一双随时随地准备相信别人的眼睛，徐棠被她看着，就停不下来。

两个人走在下面的山沟，趁着天师在另一边喝水，蒙然这才问道：“你说的吴家人，他们老祖宗叫什么？记得吗？”

很显然她信了对方的话，尽管来自未来这种事情，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的理解范围。

“他们年纪最大的老祖宗叫吴德，入赘到我们家的祖宗叫吴勇。”

“你之前说你们祖宗是在桃花村，所以，他是桃花村的吴勇。”蒙然记下了。

徐棠还想说什么，另一边的天师喝完了水，说道：“你一个人在上面嘀嘀咕咕做什么？赶紧下来！我去吆一头猪，猪都比你快了。”

蒙然只能赶紧往下走。

徐棠安慰道：“等去我祖宗家，就不用受这个气了。”

北山村的路就这一条通往外面，徐棠到处看看，都没有其他路。

徐棠回过头就看到人蒙然又开始盯着石头发呆。

徐棠已经注意到了，蒙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心里应该受到了巨大的创伤，现在已经出现了精神恍惚的情况了。

她得想办法去找祖宗们帮忙，蒙然这个样子，不适合去赌天师是不是好人。

可是，她祖宗现在在哪儿呢？

徐棠默默地在心里求了一下祖宗保佑。

2

徐春梅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事可不简单，她还得找个人帮自己打掩护。

人跑出去了，得有个理由，她姥姥虽然好说话，可她妈徐岁青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于是，她跟她妈说，路菊叫她去帮忙做饭。

路菊是徐春梅的好朋友，平时经常一起玩，她定亲了，所以家里人叫了裁缝过来做衣裳，又叫了木匠打衣柜。

徐岁青一听，自然就同意了，又道：“你去了以后，手脚麻利一点，帮别人裁裁衣服做做饭。”

徐春梅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跑：“那晚上我就在她们家睡了哦。”

她当然要先去跟路菊说这个事情，让对方帮忙打个掩护，路菊本来正在试新衣服，被徐春梅叫了出来，一听她说要去北山村看煞星。

“我也去！”路菊立马就说道。

徐春梅说道：“可你们家现在能让你出去吗？”

“也是。”路菊眼里有了愁绪，她在家里，看着大家都在商量出嫁的事情，心里慌的不行。

现在自己好朋友过来说要去其他村看什么热闹，可她哪里走得了，家里人都在给她准备嫁妆。她也去不了了。

路菊叹了一口气：“那你快点去，回来一定要来跟我说怎么回事。”

“放心吧！”

于是，十六岁的徐春梅就奔跑在去看煞星的路上。

本来按照她的脚力，能在北山村下来的大水湾和天师她们相遇。

可徐春梅在路上出了点事情。

从桃花村过去，那里是单家独户，徐春梅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里就是一个破茅草屋，一个疯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疯病，听说是年轻的时候男人死了，本来还有一个女儿，女儿特别聪明，十七八岁出落得水灵灵的，人也勤快去山里打柴也好，地里干活也好，都是好能手，结果有一天，她照常去山里打柴，遇到了狼，人也没了，尸体都没有找到。

从那以后，她就疯了，天天就念叨着她闺女还活着，是被人抓走了。

一般小孩子不听话了，大人们就会说坡上的疯老嬷来把她背走。

年轻一点的女娃子倒也不怕她，每次路过这里，她还会给她们端水喝，让她们歇歇脚。

因为这两座山就这一户人家，徐春梅走路走累了，就想着来这家讨点水喝。

“阿嬷？阿嬷？我喝点水哦。”大家的大水缸都在门外面，一般过路人都是直接喝，徐春梅年纪小，做事比较有礼貌。

她一边说一边过去，就发现房门没有关。

里面还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

“阿嬷？你在家吗？”她担心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情，推门而入。

房间里并没有看到人，徐春梅转了转，声音还在，人没看到

她再一听，是旁边角落里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

雨兰镇的重要粮食是红薯和土豆，为了储存，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地窖。

此时，便是地窖在响。

徐春梅赶紧过去，地窖上面被压了一个大石头。

里面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阿嬷沙哑的声音。

“阿嬷，你怎么在下面！”徐春梅赶紧搬开了石头，把地窖上面的板子拿开。

阿嬷就从里面的梯子上爬了出来，磕磕巴巴地说道：“他们又来抓人了，你快走，他们又来抓人了——”

徐春梅听得很迷糊，把人扶了起来，赶紧去倒水：“阿嬷，谁抓人了？谁把你关在下面的？”

老人家见徐春梅没听懂，也很着急：“他们！他们把我女儿抓走了，我亲眼看到的，就在坡上，拿了一个这么大的袋子装着！”

老人家女儿几十年前就没了，这话就没有头绪了。

徐春梅却想到有人在地窖上面压石头的事情，道：“你记得是谁抓的吗？”

“镇上那个天师……还有铁匠他们。”老人家非常肯定，喝了两口水，缓了缓，就要去拿弯刀。

阿嬷以前只是说她女儿肯定没有死，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提到过她女儿被谁抓走了。

突然间，她就点了人名了，说了具体是谁抓了她女儿，而且她还被人用石头压在了地窖里。

老人家虽说脑子不清楚，可也不至于张口就来。

徐春梅总觉得对方可能这两天看到了什么，然后把那个场景当做了自己的女儿被抓了，对方发现后老人家就进了地窖。

每家每户的地窖都非常深，需要有梯子才能下去，老人家下去以后，只要把梯子从下面撤掉，上面的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梯子下去，就干脆把地窖给封了起来。

徐春梅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她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一下子就发作了。

“阿嬷，走，我们一起去镇上铁匠铺看看怎么回事。”

3

雨兰镇的铁匠铺，还有一群人也在着急。

“天师怎么还没有回来？”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在看外面：“按理说，应该回来了。”

“别晃来晃去，你要有那个空就去把猪喂了。”

“我这不是担心他赶不上这一趟吗？”

“北山村那个货物没什么麻烦，很快就回来了。”另一个妇女说道。

“你说得容易，那不是煞星吗？要我说，就不应该要这一个，咱们也不缺货物。”雨兰镇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煞星的事情。

“什么煞星不煞星的？”那妇女道：“肯定是她们儿子有病，两口子没有了儿子，有气没地方出，就拿儿媳妇说事，要是那是煞星，她还能被那两口子绑起来？”

“这种事情，不好说。”另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那妇女觉得好笑：“我们做这种事情，要是真有报应，我们早就被雷劈死了。”

“还是快点把手头的货物发出去才是，这一次的货物里面有一个不好办的。”男人说道：“我今天眉毛一直跳，怕是有事发生。”

他们是这两年开始办起了这种买卖，但他们挑的货物都是那种家里几个孩子，又不喜欢女儿的家庭，这种人家里，十来岁的女娃就是不见了，也不会费多大的力气去找。

可这一次有点意外，她们搬送其中一个货物的时候被北山村下面那个疯老太太发现了，他们想要去灭口，结果那老太太把自己关在了地窖里面不出来，他们一时半会又下不去。

当时是想着，这老太太是个疯的，不打紧，可回来以后，他们又担心这疯老太太说出去了。

“算了，我再去看看人怎么还没有回来，一会儿薛哥他们要过来收货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而此时，地窖里，一个少女耳朵贴在墙上，听着上面的动静，听到两个脚步声时，转过头，小声道：“他们出去了。”

另一边还有五个差不多大的少女。

她们并不是一起被抓进来的，都是这段时间里，陆陆续续被抓来的。

在地窖里面待的最久的那个女孩都已经在里面待了半个月了，起初只有她一个，恨不得撞墙死了算了，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同龄少女，几个人说说话，相互鼓励，精神倒也还好。

听动静的姑娘叫古兰，小声道：“我听了这么两天了，他们就两个人，咱们把绳子磨开，下一次他们下来，咱们就一哄而上，把他们打倒了出去。”

另一个姑娘有些消极，说道：“我爷爷是个老顽固，我就算是出去了，名声差了，肯定也死定了。”

她的话说到大家的心坎里去了，其他几个少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姑娘继续说道：“到时候你们先跑，我帮你们拖着他们。”

地窖里是死一般的寂静，黑暗中，几个姑娘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

古兰开口道：“如果这件事传不出去呢？”

其他人还没有开口，古兰就说道：“我知道，她们也跟我说了，我就算是跑了也没用，到时候他们就说我们是跟他们私奔又后悔了。”

她们都只有十六七岁，被教育女孩子的名声大于一切，自然会被这样的话吓到。

“他们怎么可能不说？”

古兰在黑暗里说着：“如果他们死了呢？”

“如果我们把他们都杀了，除了我们自己，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我们吗？我还没有杀过人。”有人小声说。

大家又安静了一小会儿。

有一个少女率先开口：“我们村子以前有一个老婆婆，她就杀过一个土匪，听说第一刀砍脖子，第二刀砍头，就跟杀鸡差不多，听我奶奶说，她还裹了小脚，站都站不稳。”

几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真的，我奶奶亲眼看到的，她经常说这件事。”

另一个女娃立马说道：“我被抓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她们院子里有锄头。”

古兰就说道：“咱们先把绳子弄开，出去了以后，力气大一点的，拿三四个人去拦他们两个人，我和另一个就赶紧去抢锄头，拿到锄头后对准了他们的脖子就挖！”

几个女娃子脑海里想象着，冲出去以后，把外面那两个恶人第一锄头挖脖子，第二刀挖头。

古兰：“这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我们回去以后，就说是到彼此家里玩了。家里人也不会到处说。也不会有人怀疑我们会杀人。”

她们依旧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里面还有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她们什么都看不到，可这些话充满了力量，她们都将目光转向了说话人。

古兰又道：“我反正不怕死，你们怕死吗？”

大家都是同龄的女娃，好几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多同龄人，哪里愿意落后，再加上脑海里的画面让她们都蠢蠢欲动了起来，血性也被激了起来，纷纷说道：“不怕！”

“你都不怕，我们也不怕！”

“可不是，咱们六个人一条心，死也要把他们都杀了！”

接下来，她们继续用咬的方式去解开绳子，磨破皮了也不觉得疼。

最近在看民国时期女性犯罪的史料和元代女性犯罪的资料，旧社会很多女性被逼到了绝境，也会杀人，并不是一味隐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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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已修）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