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徐棠可算是探索到了当鬼的好处，她在前面，看哪些地方有人。

蒙然在后面，慢慢吞吞地跟着，她的目光一直放在前方的鬼上面。

如果徐棠此刻回过头，就能看到后面的人如同狼一般的眼神。

不远处还停着棺材，那里面的人死得特别惨。

蒙然不相信这个人没有听到外面的人对她的评价。

如果听到了，还要带她走，为什么呢？她不怕她？

徐棠回过头，道：“走这边，这边没有人。”

蒙然按照对方的指示，时不时地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给对方一个感激依赖的眼神。

其实，她愿意跟徐棠出来，不是因为她要逃。

逃？

逃去哪儿？

蒙然不傻，她这个样子，无论往哪儿跑，只要被人抓到了，那就跟山里的兔子一样，任人宰割，生不如死。

她虽然不傻，但到底从小没了母亲，对于具体要遭遇的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非常惨。

但她愿意出来，是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值得她冒这样的险。

蒙然贴着土墙，前面的鬼在大摇大摆地到处看。

她趁着对方没留神，身体开始往后溜。

她绕过了猪圈，回到了另一边的柴房，还能听到那头的鬼找不到她在到处喊然然。

然然，她的名字。嘿嘿。

而这边，几间土房子里，还能够听到男人们说话声，蒙然收起了傻笑。

他们应该是在吃饭，蒙然一瘸一瘸地绕过墙，往后面的院子去了。

她对这里也算熟悉，人多了以后，李家的火坑就不够用，他们会在外面院子里砌一个火坑做饭。

果不其然，她绕过去以后，就看到了两口大锅，里面炖着芋头。

“然然——”

“然然——”

“你在哪儿——”

“我在这边的柳树下！这里没有人，你快过来——”

另一边，那鬼可以说是撕心裂肺地喊着。

也就是其他人听不到。

蒙然也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她从自己的衣服里面摸出了东西。

坚定地朝着另一边的大锅走去。

她本来就是想干这件事，但被抓了，被绑起来了。

“哪有这样的人啊！”

一个声音从另一边的墙里传了出来，蒙然立马躲了起来。

原来是村子里的两个妇女过来了。

“咱们帮她忙活了大半天，结果鸡汤都没有影，就让我们吃芋头，还说什么管够。”

两个妇女一边走，一边过来开始舀芋头。

蒙然认识这两个人，她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但她知道这里面有一个叫张大姐。

她对她印象很深，因为有一次她去砍柴，就看到这个张大姐把自己小女儿举起来，让她去摘树上的枣儿。

后来，她才知道，对方家里还有三个女娃娃，最大的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穿得干干净净的，还被送去学做衣服，听说她们家没有男娃，以后准备说个上门女婿。

两个小的，一个十岁，一个七八岁。

如果这个张大姐死了，大的那个女娃会被嫁出去，小的两个女娃呢？也许会被卖给别人当童养媳，也许会在某一天就不知道怎么就死了，然后身体就会变冷，会烂掉，还会有老鼠啃，像她的妹妹那样。

她躲在阴影中，看着那近在眼前的大锅，大锅里面的芋头的热气腾腾，那两个妇女一会儿肯定还会再来吃这锅里的芋头。

她贴着的墙壁，能够听到院子里，李家人还在不断地说着，能不能让她去跪坟赎罪的话。

她只要把东西扔进去就行，大家都别活了，这就是她的一直以来的目的，大家都别活了！

她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算了。

2

徐棠到处找蒙然，又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过来。

她有些心慌，怕蒙然出了什么事情，又往回找，原本的猪圈也没有人。

会不会是被其他人抓回去了。

她压根没有想过蒙然会自己跑了。

反正其他人也看不到她，她干脆就去人多的院子看看。

她进去的时候，其他人正在吃饭，男人们在上面的大桌子，女人们则是坐在一个小桌子上，不断地给他们添饭。

徐棠大概看了一下，并没有蒙然。

而这时，有人说道：“那这个天煞天师带走就算了？”

“是啊，她害死了李家的儿子，怎么说也不能直接带走。”

徐棠心说，封建迷信要不得，人家要真的是什么能害死人的煞星，你们把她打成那个样子了，岂不是都得死了？

天师原本喝着鸡汤，现在停了下来，说道：“你们也不必不平，她这辈子都要为这些事情赎罪。”

“天煞天煞，这是上天的煞气，你们也别打她了，她的煞气重，她记仇了，你们连同你们的子孙也会被连累。”

其他人看向了李大婶，想起了李家的人过去的打骂。

“那……那之前打过怎么办？”

“我给你们做个法事，消除煞气。”天师说道：“我把人带走了以后，你们村子也就安定了。”

徐棠听明白了，对方不允许烧死蒙然，还要把蒙然带走。

徐棠很是高兴，她原本就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人生路不熟，不知道该带着蒙然往哪儿逃，现在她看着这个天师，虽说他话充满了封建迷信，但不得不说对方应该是个好人。

再说了，到时候她跟在蒙然身边，也能保护蒙然。

徐棠也不再听下去，而是出了院子，结果刚出院子，就看到蒙然拿了两个红薯，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我饿了，就过来找吃的了。”蒙然被拉到了另一边后，小声解释道：“给你吃。”

徐棠摇了摇头：“我不饿，我这个样子，应该不需要吃东西，你吃吧。”

蒙然这才慢慢吃了起来。

徐棠就把天师是个好人的事情告诉了蒙然。

“他还让他们不能再打你了，说是打了你，就会惹上你身上的怨气，也要背上你的罪过，这辈子也不得好死。”

徐棠很聪明，她觉得不能光看人家说了什么，要看人家说的话带来的影响。

“他看上去是在说你是祸害，但实际上是恐吓大家，让大家不敢再打你了。我感觉他应该是好人。”

而且，对方长得慈眉善目，也没有要李家人一分钱。

虽然是搞封建迷信，但如果通过这种方式，把无辜的蒙然救下来，也是一个好办法。

蒙然听着徐棠的话，红薯都吃不下去了，她脸上的表情第一次破功了，都失去了她原本的可怜的小姑娘模样，人都扭曲了，她第一次忍不住露出自己的牙尖嘴利，问道：“你活着的时候——”

她本来想说，你活着的时候，没有被人卖了吗？

可转过头，这一座山一般的个子，又一看，比谁都壮，把她提起来跟拎空桶一样轻松。

蒙然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能长成这样的人。

她之前想尽办法才弄死的人，换这个人来，估计一只手就能搞定了。

她活着的时候，估计不需要用脑子想那么多问题就能好好活着。

蒙然自己就想通了，问题也不想问了。

“怎么？”徐棠有点奇怪，怎么突然就不说了。

“没事了。”蒙然就重新收拾了表情，满眼都是依赖，说道：“我相信你，我们就跟着天师走。”

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保命资本，只要这东西还在就好。

她阿妈说得对，凡事要靠自己。

老天爷靠不住。

来个愿意帮自己的鬼，结果是个傻的。

蒙然吃了一口芋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