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敦不懂,分明是一母所生的几个女儿,脾性却大有不同,尤其秦晚晚,看似听话懂事,实则很多时候倔强固执的不像话,全然没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他有意想立立规矩,提醒她在长辈面前要温婉乖巧一些,再想之前十六年没教好她,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眼下还是温荣郡主的及笄礼要紧。
他咽下不满,和声叮嘱:“郡主及笄礼,世子也会去,你们相见多说上几句话,毕竟你们现在也算有了婚约,来往也不失礼。”
秦晚晚缄默,眸光透着几分淡漠:“我从头至尾不知晓,这婚约又如何作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为你操心终身大事何错之有?”秦敦到底心虚,没有事先告知她,就与楚王府交换庚帖,的确有些无理,面对女儿的质问,顿时就哑口无言了。
但今日叶筠透露风声,皇帝已经拟旨,到时会将大婚吉日一并定下。秦敦想着正好眼前有机会,让小两口多相处,感情能够深厚些。
偏秦晚晚油盐不进,存心与自己作对。秦敦心中不快,看到她冷淡的眼神,又生生按捺住。
“世子钟意你,这么做也是因为心里有你,将来你嫁过去,自有你享福的时候,钻这牛角尖做什么!”
秦晚晚目光黯淡下来,到现在秦敦都觉得是她一意孤行,觉得叶筠非要娶她是因为爱惨了她。
可他能有多爱呢?把她一颗真心弃如敝履,表面装得恩爱缠绵,到头来还不是能冷眼看着利箭射穿她的心脏。
他没亲手杀她,她却因他而死。
重活一世,她没想方设法报仇雪恨已是心慈手软,还要让她放下芥蒂再嫁给他。
她是有多大的心,还能容下这样一个男人相伴余生。
可能有什么法子,女子在这年月里本就没有话语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身边没有个真心善待自己的亲人,连拒绝的底气都没有。
她以前常听华阳长公主说起母亲,秦夫人是京城贵女圈子里的才女,一身书香气息,温柔却不失坚韧。
秦晚晚想,母亲倘或在世,还能有一人疼疼自己,也不至于死于非命无人问津。
秦晚晚蓦地想起,自己死时梁惊淮在身边,那她死后是丢进乱葬岗,还是被他带走好好掩埋?
偌大的秦家,所谓的亲戚至交无数,却连梁惊淮都比不过。
她心中惨然,自嘲一笑,还是答应了秦敦去赴宴。
眼看着父亲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秦晚晚一颗心死水一般平静,他还以为她妥协了。
如果已知结局摆在面前,就算是抗旨不尊,逃婚隐姓埋名,她也不要再嫁给叶筠。
温荣郡主的及笄礼办得格外隆重,皇孙辈里除了嫁到外埠的肃王长女,就只有她一个正经嫡出的郡主了。
与其说是及笄礼,倒不如说是世家贵女间的聚会,京中排得上名号的皇亲、勋贵千金都来了。衣香鬓影,美人如云。
秦莹莹现在极度抗拒这样的场合,因为上回的事丢了脸,觉得自己已经沦为贵女间的笑柄,说什么也不来。
秦敦威逼利诱,她便以死相逼,拿到架在脖子上不肯出门,最后只有秦晚晚一人独自面对。
母亲若还在,也能相伴左右,如今大姐出嫁,二姐不肯见人,最害怕见人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到了临王府,秦晚晚把希望寄托于大姐,盼着能跟在她身边,好歹能应付别人的寒暄。
各家马车接连停在门口,客人们陆陆续续进门,因长媳卫氏怀孕,便由临王妃和秦诗诗在迎客。
秦家马车停在对面榕树下,秦晚晚掀开车帘望去,看大姐从容自如穿梭在人群里,裙裾翩翩,巧笑嫣然。
“下车吧姑娘。”青阙看出她脸上的迟疑,笑着安慰:“走个过场罢了,等郡主礼成咱们就回。”
秦晚晚垂眸,长睫在白净的玉肌落下轻薄的阴影。
她在家都不喜欢见外人,遑论出门参加这样的宴会,一想到等会儿还可能见到叶筠,更是觉得走投无路。
身旁青阙轻轻‘呀’了一下,正巧耳畔传来马蹄声,秦晚晚从车帘缝隙里看到一辆马车不偏不倚停在旁边。
藏青色祥云纹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随即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眉目疏朗,矜贵无双。
他朝她眨眨眼,狡黠之中透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明朗。
“小郡王?”秦晚晚倒是惊喜,没想到梁惊淮会来:“你也来参加郡主的及笄礼?”
他说不,深邃的眼眸隔着马车望来,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笑:“我是怕别人欺负你,给你撑腰来了。”
秦晚晚一滞,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无所适从,那点积郁不去的忐忑竟出奇的消散了。
心里感动,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说:“你多大能耐,我何时需要你撑腰了。”
“嘴硬!”梁惊淮也不生气,催促着她去赴宴:“我等会儿来找你,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秦晚晚秀眉一挑,不禁好奇:“什么好消息?”
谁知梁惊淮却卖关子,高傲的仰着头颅:“现在不能告诉你。”
她瞪他一眼,却也没有再追问,就在这头下了马车,带着贺礼进了临王府。
秦诗诗看到她一人来,还有些意外,知她不喜和人打交道,只身前来肯定局促,一边领着人进了花厅,一边温声道:“今儿的客人你大多也见过的,寒暄问好也就罢了,我还得去迎客人,一会儿过来找你。”
秦晚晚忙道:“大姐你去忙。”
早先来的客人们已然投来目光,温荣郡主许是受二嫂叮嘱过,换好衣裳便主动来与她打招呼,态度倒比之前诚恳。
郡主及笄礼只有女客,秦晚晚才落座,意外看见一个熟人。
秦姑母先前正与一位夫人说话,看到秦晚晚时默默住了嘴,忍不住偷摸打量她,没成想她正巧也看过来,莫名生出几个尴尬来。
但到底是亲姑侄,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能视而不见,也不等秦晚晚说话,主动开了口。
“晚晚,许久不见你了,可叫姑母想念的紧,瞧着怎么像是清瘦了不少。”
秦姑母嗓门大,一开口便引开多双眼睛注视,秦晚晚皮笑肉不笑:“近来事忙,不得空看望您,姑母见谅。”
秦姑母知道兄长家攀上了楚王府,心里泛酸,却又不得不摆出客气的姿态来:“不碍事,咱们嫡亲的一家人,哪里还因这些小问题淡了感情,你心里有姑母我就高兴了。”
其实秦晚晚很佩服姑母这样的人,惺惺作态的客套,说话滴水不漏,一点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她是后来才知道照眠表哥大言不惭得罪楚王世子,被压在了船头吹了一夜冷风冻病的消息。
多年不见的表哥,她已经完全记不得长什么模样了,叶筠那时候替自己出头,把要娶她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旁人不知道的,都当他是一往情深,如今再想想,除了让她多了非要嫁他不可的压力,也没什么好的。然而那时候,她还因他的袒护一心感动。
其实有关她和叶筠的婚事,都在京中传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碍于楚王府的关系,不仅姑母敢怒不敢言的客套着,别家的夫人小姐说起话来,也处处挑好听的说。
直到不久后楚王妃来,更是三言两语不离她。
楚王妃因儿子一波三折的姻缘心中不悦,原本喜欢的姑娘也不那么顺眼了,但长襄自己中意,再怎么也不能拂了儿子面子。
于是听人夸奖未来儿媳妇,便拉着秦晚晚的手,无比的热络。
反观秦晚晚与从善如流的楚王妃完全不同,脸上僵硬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煎熬了许久等到温荣郡主的及笄礼正式开始,楚王妃才松开手。
众人忙着观礼,秦晚晚后退了几步,站在廊下人少的角落里,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才站定,一股清淡的甘松香伴随着细微的风从身后拂来,毫无防备的钻进鼻子里,天光正盛,一道阴影覆在脚旁。
她回头,撞上一双含笑的眼。
“秦三姑娘。”
叶筠一身月白锦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秦晚晚僵住,不动声色往后让了让,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这还是自围猎之后第一次见他,年轻俊美的世子爷与之前别无二致,但却让秦晚晚不合时宜的想那些令人遍体生寒的往事,再生不出半分爱意。
她屈膝行了礼,一双眼眸平静无波:“世子有何贵干?”
她冷淡的语气,刺痛了叶筠的心,落寞问:“晚晚,你为何与我这么生疏?”
熟悉的一声晚晚,让她恍惚忆起两人刚大婚的光景。
那时楚王拉拢秦敦,叶筠表面上待她也极好,她最喜欢他用温柔的语气唤她的名字,每每让她觉得自己是被深爱着的。
后来渐渐地,唤她的语气里已经没有能让人心动的缱绻,如今能铭记于心的只有他三言两语的冷漠敷衍。
“男女有别,自是要保持距离。世子若没别的事,我去观礼了。”
她说完,错身绕过他便要往走,下一刻手腕却被人握住。
“你逃避也没用,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一更~
二更会很晚,不用等早点睡,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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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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