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莹莹满心狐疑,但看秦晚晚也是一脸茫然,没有问她,大姐和郡主还在等着,便转身离去了。
青阙站在门口,往外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问:“您说隔壁是谁呢?”
秦晚晚摇头:“不知。”
想来是她们这边的动静太大,吵到人家了,这才送上几只醉蟹来息事宁人。
不过听小二方才的口气,应当是什么身份尊贵的客人,这京中世家多有来往,说不定还是认识的。
毕竟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大约也不会好心送上十只蟹来。
东西虽不值钱,可也算是替她解了围,总要感谢一番的。
跟青阙确定自己穿戴整齐,没有失礼之处,秦晚晚才跨过门槛去了隔壁,抬手敲了敲门,然后便安静等着。
不多时里头便传来一声:“进。”
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隔着门扉,有些朦胧不清,秦晚晚没来得及多想,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描画着山川景致的八折屏风,隐约有人影晃动。
秦晚晚停下脚步,屏风在前,看不见人,可礼仪规矩不能忘,客气地行了一礼:“多谢贵人相赠醉蟹。”
“小小心意,不足挂齿。”那人声音朗朗,不疾不徐,透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温煦。
秦晚晚却一愣,三两步上前,扒着屏风,错愕看着那人。
“小郡王?”
没料到秦晚晚会忽然上前,梁惊淮没有防备地跟她打了个照面,下意识地站起身。
锦衣华服的少年微微挺直了背脊,露出一张俊美的脸,眉目疏朗,矜贵无双。
“晚晚。”
少年的音色清润明澈,容貌出众,看向她时,眸光亮得不像话。
他有颀长的身形,虽然年纪并不大,但站在跟前,扑面而来的气势还是叫她感觉到一丝压力。
秦晚晚抬头看他,很是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的少年出自华阳长公主府,与她一样的年纪,两家府邸就一墙相隔,自幼一起长大。
当年梁惊淮母亲与秦夫人一同怀孕,太医推算的产期,一个在正月下旬,一个在次月中旬,相差一月的时间,定然是梁惊淮先出生。
然而秦夫人怀孕八月时,不小心踩到积雪滑倒,意外早产,秦晚晚提前了近两个月出生。
一个月后,长公主生下孩子,梁惊淮就这么从哥哥变成了弟弟。
她才出生,母亲就身亡,公主心疼她,便时常看顾着,等两个孩子稍微大点了,便让他们在一处玩,还与秦敦开玩笑说给秦晚晚和梁惊淮订个娃娃亲。
秦敦吓了一跳,哪敢攀附上公主府。
若是别的皇亲国戚,他还能周旋,可没胆子打上梁惊淮的主意。
主要还是梁惊淮辈分太高,不同寻常。
华阳长公主是同辈里唯一一位公主,当今皇帝最小的妹妹,虽然兄妹俩差了二十来岁,也不能改变长公主受宠的事实。
以至于驸马和公主相继去世后,太后怜爱外孙,接到宫中亲自抚养,并让皇帝务必宽待梁惊淮。
直到梁惊淮十五岁时重新搬回公主府,皇帝下令为其封爵,是为衡郡王。
公主虽贵为皇女,其子却是外姓,历史上未曾有公主之子封王的先例,但因太后坐镇,朝中也没人敢多说。
毕竟只是外姓王,威胁不了正统皇子的地位,反倒是因梁惊淮的辈分,处处受到礼让。
梁惊淮目不转睛盯着她瞧,眸光微动,但片刻又压下浮动的情绪,指了指桌面,唇角划开浅淡的弧度。
“吃醉蟹。”他顿了顿,复又坐下了,抬眸看她:“一起吗?”
秦晚晚想到一墙相隔的两个厢房,有些无奈:“方才我们说话,你都听见了?”
梁惊淮意味深长地挑挑眉,含蓄一笑:“对不住,我该捂住耳朵的。”
“是我二姐嗓门大。”秦晚晚看他坐在桌前剥蟹壳,视线不经意落在他左腕上。
银丝镶边的袖口上移,露出手腕内侧一道一寸余长的伤疤,并不算明显,但因他肤白,气质矜贵,那道伤疤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秦晚晚微微一愣:“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梁惊淮先是疑惑,垂眸看到自己的手腕,这才恍然大悟般,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上回不小心烧伤的,没大碍。”
半月前,她们姐妹和几个交好的世家小姐一起去戏楼听戏,才听一半,看台旁的帷幔就着了火。
那时正巧有风,戏楼里易燃物多,火势蔓延极快,数十人惊慌失措地往楼下跑,混乱时秦晚晚被推了一把,梁上的帷幔带着火垂在眼前,险些烧在她身上。
就一愣神的功夫,她差点就跑不出去,浓烟滚滚呛得人泪流满脸、头晕目眩。
在秦晚晚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时,有人从火光中逆向而来,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臂往外跑,甚至为她挡住了一块燃烧炸裂过来的桌腿。
等逃离危险,安然无恙地站在平地上,秦晚晚才发现救自己的人竟然是梁惊淮。
他一身锦衣已经染上脏污,俊朗的面庞也蹭了一块黑渍,但他一双眼睛是极为明亮的,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他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嘴里庆幸道:“还好……还好来得及。”
秦晚晚尚未回神,不知他这一句‘来得及’是为何意。
当天回去后,她就昏睡了一场,梦中有些荒诞、陌生的场景一闪而过,她努力想去看仔细,却仿佛隔了千万里。
后来一段时间,她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梦,睡不安稳,仿佛有什么记忆被淡忘了一般。
直到今日又见梁惊淮,她心里莫名起了一丝波澜。
梁惊淮十二岁那年被接进宫,往后这三年她很少见到他,但幼时的情分还在,相处起来也格外从容。
“还疼吗?”秦晚晚心有余悸,梁惊淮深受宠爱,是太后最疼爱的外孙,要是看他受了伤,指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
这一点伤早已经痊愈,只剩浅浅一道疤痕,梁惊淮动了动手腕,神色如常:“没事,别担心。”
但却成功让秦晚晚无端生出几分愧疚来。
半月前他把自己从火场中救出去,因情绪不佳没来得及上门致谢,的确是有些失礼,虽然彼此交情在这儿,但看他手上的伤,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这顿饭我请吧。”
梁惊淮挑眉,笑了笑:“那怎么好意思。”
嘴上说不好意思,手上倒没停,秦晚晚倒不在意:“正好我也一个人,一起吃吧。”
少年愣了愣,眉眼舒展,眸中漾开笑意:“好啊。”
随即吩咐候在一旁的侍卫:“叫小二多上几个菜。”
正要坐下,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温荣郡主花蝴蝶似的翩翩而来,挤到秦晚晚前边。
“表叔。”
梁惊淮一顿,转头看着眼前的嫣然欢笑的小姑娘,眉心几不可见地蹙起:“筝筝?”
温荣郡主道:“方才小二送蟹过来,说这边有贵客,我就猜到是您。”
秦晚晚因温荣郡主的到来,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两步,梁惊淮神色未变,声色却显清冷:“你不吃你的醉蟹,来我这儿做什么?”
温荣没察觉,只道:“您送了醉蟹,自然是要来感谢您的,表叔尽管吃,记我账上就成。”
梁惊淮默默擦着手指:“你吃你的去吧,不必在意我。”
温荣是临王之女,闺名叶筝,梁惊淮母亲华阳长公主是临王姑母,她自然也得称他一声表叔。
温荣有些失望,视线落在旁边的秦晚晚身上,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秦三姑娘也在啊。”
秦敦膝下只有三个女儿,虽然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但秦晚晚和两个姐姐的关系并不算多亲密,也许是因为秦母当年难产身亡,秦敦把所有罪责都怪在她头上,连带两位姐姐也不喜欢自己。
秦诗诗未来的夫婿是温荣郡主的二哥叶筤,私交甚笃,常有往来,二姐秦莹莹同她们也能玩到一处。
秦晚晚一直都不温不火的性子,温荣不是很喜欢,故而平时找秦诗诗,也刻意避开了她。
秦晚晚一个人落得清闲自在,在家也足够惬意。
方才点了十只醉蟹,也本着秦敦的东西不吃白不吃,不料仅剩的十只都送她这儿来,叫二姐面上无光,来特意找自己麻烦。
秦晚晚看着眼前这场面,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就不吃蟹了。
秦诗诗跟在后头,看了看梁惊淮,道:“既如此,我们便不打扰王爷了。晚晚,跟我们一起吃吧?”
秦晚晚抿了抿唇,没有拒绝:“好。”
温荣郡主都找过来了,她自然不好再跟梁惊淮一起。
本来还想跟他说说话,这下也没机会了。
“我走了。”这么多人在,她只好屈膝行了一礼,跟着大姐走了出去。
梁惊淮面色平静,一双黑眸沉沉如墨,辨不出喜怒来,直到杵在眼前的人都退了出去,才掀过衣摆坐回椅子上。
侍卫乘风一直观察主子的神色,分明察觉了他的不悦,看他低头摩挲着腕间疤痕,忍不住开口:“王爷,您的伤要紧吗?”
亏他日日跟在主子身后,竟没发现他受过伤,梁惊淮进过几次宫,还好太后没发现,要是看到那伤,只怕得把他皮扒了。
满桌佳肴瞬间没了兴致,梁惊淮望着杯中荡漾的酒液,半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慵懒。
“不碍事……她看见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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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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