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抬头，说话的是午膳时锁在角落的小娘子。

她微微一笑：“不碍事，我不怕。”

又走至小娘子身边：“我叫陈娇，是陈枢密使家大娘子，你呢？”

那小娘子脸涨的通红，嘴里嗫嚅了几下，似乎没想到娇娇会与自己做朋友。

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姓皮，名笑颜。”说罢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

原来这就是皮笑颜。

娇娇伸出手去牵住她：“我们一同去罢。”

看得出来皮家小娘子在努力维持着镇定。

皮家虽然不是武将世家，可皮不烈好歹是武状元出身，怎的将女儿养得如此娇羞？

娇娇按下心里的困惑，与笑颜一同到了花厅。

那边男学的夫子和学子们陆续到齐了，他们也大都是龙子凤孙，此刻站在暖阳下，一个个玉树临风器宇轩昂。

苏夫子大声说出缘由：“本次男学与女学出题皆是《孟子》一书中：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我哉！，当众有位学子观点独出机杼，行文彩云流水，因此想让她先讲，若有不服者可当众请她辩论。”

朱香稳住心里的得意，继续听下去。

她等着夫子点起她的名字，每每这时夫子都会提起她，赞扬她写得好。

让她在帝姬郡主中收获赞赏。

而今日就更不用提了，有男学的参与，她的优秀必将大放异彩。

她已经能预想到众星捧月被诸多皇子们围着请教学问的场景了。

谁知道下一瞬夫子说下去：“请学子陈家大娘子上前阐述。”

朱香脸上充满了失望。可转念一想，苏夫子适才说无法评定陈娇观点是对是错，那是如何还说不定哩。

笑颜担心的望着娇娇，娇娇安慰似的一笑，向前站在了花厅正中央。

她施施然站在那里，光是一身傲然的气度就引人瞩目。

几位皇子皇女们暗暗嘀咕，这陈娇怎的生了王侯之气，倒叫人无法逼视？

太子则微笑着，和煦的目光注视着娇娇。

娇娇大大方方说起自己的观点：“柳下惠侍奉无德之君不羞愧，做小官不羞愧，处于泥淖之中坦然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怕你脏了我，亚圣觉得这是不恭，不赞同君子如此作为，可我却赞同柳下惠的做法。”

满院哗然。

孟子是什么人？

仅仅次于孔子的亚圣，他的言行被历代读书人奉为圭臬，岂能容一个小娘子在此质疑？

远处的松树背后，有一道充满担忧的目光。

杜夫子先怒了，他上前一步便要争辩。却被手疾眼快的李夫子拉住：“且听她说完缘由。”

娇娇不管诸人的惊讶，朗声说出缘故：“诸位在世间行走，哪里能保证处处净土各个君子？既如此，面对泥淖时坦诚相处各守各端，岂不胜过傲然远去？”

已经有一名男学的学子跳了出来：“陈娘子非也！柳下惠援而止之而止者，亦是源自对泥淖的不屑，亚圣的本意是说柳下惠也不过是假装尊重小人罢了。”

这人是皇太妃娘家侄孙杜光。

朱香心里闪过一丝得意。杜光属于太子一派，可以说大半个御书房的小郎君都与他是一派的，你公然与他对立，只怕会惹到半个御书房哩。

太子阻拦不住杜光，关切的看着娇娇。

娇娇冲他绽放一个微笑，而后不屑的瞟了杜光一眼。

杜家这小子虽然有些才干，可前世愣是被摄政王发配到了潮州，半辈子都在当地修海堤。

呵，上回还瞅见你混在众人里欺负六皇子呢。

殊不知站在远处松树下的赵崇朝气得肺都要炸了。

娇娇一笑：“那依照杜小郎的意思，心里不屑，面上连礼节都不用顾全么？”

杜光沉吟一下：“确实当如此。”

谁料下一瞬娇娇扭身背对着他，理都不理会他。

学子们先是一愣，后又是哄堂大笑。

李夫子嘿嘿一乐，杜夫子白了他一眼，苏夫子的目光里则多了一丝欣赏。

杜光脸一下子通红。

娇娇这才转身过来，行礼赔个不是：“适才只是举例，非我本意。敢问在场诸位又有谁能说自己是白玉无瑕呢？又有谁是毫无缺陷呢？”

鸦雀无声。

娇娇就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对他人吹毛求疵？别人稍稍有一点不合你心意，你便要打要杀要绝交，岂不是过于苛刻？”

看着下头人露出了悟的眼神，娇娇抿嘴一笑：“说起来，若是昨日的我与今日的我一起相处，都处不和睦呢，何况他人乎？”

说得下头的小郎君小娘子们都笑了起来。

苏夫子则朗声大笑：“越辩越明。此次考核头筹 ，当属陈娘子。”

太子拱手向娇娇道贺，娇娇不好意思一笑。

小娘子们虽与娇娇不熟悉，可赢过了男学已然让她们高兴不已，一个个发出压抑着的欢呼声。

望向娇娇的眼神又热烈又欢迎。

朱香气得咬牙启齿。

居然被她给辩赢了！

她那天抄写到半夜，就是为了害陈娇出丑，没想到被她识别了不说，还被她恣意利用，反败为胜！

而且还在男学与女学这么多人面上，出了好大风头。

而且适才太子看她的目光……

朱香一想起是自己撺掇先生来此处与男学一起论道，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胸脯一起一伏，气煞气煞！

谁知道这时候苏夫子又点名：“朱家小娘子的观点也可圈可点，何不与诸人分享？”

朱香大脑一片空白。

糟糕。

她这会子气得理智全无，哪里还记得当初的功课？

她支支吾吾：“这……我……”

郑已那个混不吝的先起哄：“还是第一哩，莫不是每次都找人代写的？”

又大大咧咧说：“夫子这个主意好，以后不是自己写的，当众辩上一辩便能露馅。”

他说得尖刻，朱香脸上一红，难堪不已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好在她在学堂里有不少拥趸，杜光的妹妹杜月先上前拉住她的手，转而白了郑已一眼。

苏夫子先出言制止：“既如此便罢。也是过于仓促，想今日试一试，要不是……”

他想说要不是今日朱香提起要当众一辩，引得他起了心思。

可话到嘴边想起这与学子声誉不利忙急急住嘴。可小娘子们有什么听不出来的？

她们齐齐望向了朱香。

这回朱香是真的“哇”一声大哭起来。

远处松树偷着打量这边的赵崇朝嘴角上翘，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呢。

《公孙丑》这段汤圆其实很赞同孟子的观点但不会那么做。

因为不适合人际交往。不喜欢谁就不理会对方有些太自大了。

其实人都有或大或小的缺点，仔细分析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所以没必要吹毛求疵

柳下惠那样入世而和而不同的做法就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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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