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笑着打趣:“祖父可莫要送衣裳布料与我充数,至少也要宝石钗环。”
翁翁笑而不语,在书房的檀木书格里拨弄一二,不知道从哪里的密格里翻出一张薄薄的纸张递给娇娇。
娇娇嫣然一笑:“翁翁如今可敷衍起我,倒给我一张银票么”
她边说边将折叠的纸张打开,待看清上面是什么后,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翁翁满意的看着她的讶异,拍了拍她的肩膀:“没猜中!”
说着便讲解与她听:“这是开平山,山里产煤矿,每年光是山中卖煤的产出便极为可观。你如今渐渐大了,是该有些钱物傍身。”
这些钱物该能傍多重的身?
饶是前世见过不少财物,娇娇也忍不住瞠目结舌。
寻常汴京贵门里能有一座煤矿就已经足够全家上下几百口人骄奢淫逸的生活,而翁翁居然就这么给了自己一个小孩子一座矿山。
历朝官府对于民间开采矿产都极为敏感,像盐、铁矿是坚决禁止,金银矿就不用提了,煤矿是不禁,却也极为难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翁翁眨眨眼睛:“陈家从隋时就绵延至今,能从豪强中存活下来,岂能不收敛些好东西?”
他老人家又从案头的铁匣子里取出一枚玉珏:“陈家家主手里都握着陈家的一些部曲,这些部曲算得上是私兵,因而都瞒着外头,凭借十几枚钰便可调用,我便给你一枚。”
这……
娇娇眼眶有些湿润。
翁翁仔细交待与她:“部曲共百人,不过每人都可以一当十,你日后做事也好,还是嫁人后要他们替你在夫家撑腰也好,都可”
这是陈家家中豢养的私兵,前世陈家败落后,这些私兵不在户籍名册上,因而躲过一劫。他们寻到父亲,父亲便将他们养在母亲的庄子上好掩人耳目。后来娇娇成了太后,这些部曲便都跟着娇娇。
说起来惭愧,前世那么多部曲护着,大内又有御带班直护卫,可娇娇却给了赵恪单独相见的机会,叫他毒杀了她
翁翁不知道娇娇内心所想,谆谆告诫:“这是名叫竹斧的头领,他为人虽然粗俗些,可做事有条不紊,待人忠诚,以后他也交与你,由他帮你管着这些部曲。”
竹斧娇娇是知道的。前世他在祖父流放后自愿陪伴祖父去了琼州,祖父得了瘟疫他又衣不解带的照顾。
后来祖父去世后,他千里迢迢最终送灵回家,等看着祖父下葬后他拨剑自刎于祖父灵前。
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娇娇颇为讶异,又很是感动,祖父居然给了自己一个女娃这么多东西,不管是煤山还是暗卫,这都是陈家最机密之物,前世她能部分得到也是因为陈家后继无人,可这一世,大伯父还在,大堂哥风华正茂,父亲也健在,祖父居然就这么放心大胆的交给了她、
她忍住了泪水,上前牵住翁翁的袖子:“谢谢翁翁。”
陈太尉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此时外头有少年的声音飘进来:“怎的你们都在外头,翁翁呢?”
是大堂哥。
陈太尉笑眯眯,喊他进来:“快进来罢。你妹妹在。”
大堂哥快步走了进来,正好逆光而来。
娇娇伸出手遮挡阳光,顺带打量着大堂哥。
大堂哥陈究如今十五年华,正是如骏马下坡的年纪,
他在大内做御带班直护卫。说起来本朝削弱地方军,以禁军为重,若是军中要提拔武官,却是御前这些亲卫们提伯得快些,是以京中这些行伍世家的子弟,许多年纪轻轻便进了宫中,想在殿下身边混个脸熟,以后也好有机会谋求个前程。
陈究却与他们不一样,他是因着被官家看重,特意点名道姓叫他来军中的。
如今他在殿前做护卫做得得心应手。
禁军为绝对主力,禁军精锐也多半驻扎京师,除了禁军,还有殿前亲军司等御林军,
凡此种种,其军官选拔,自然是从天子最信任的殿前御带侍卫为首。
他生得五官端正,身形矫健,行动间如铜丸走板,气势如风,叫人挪不开眼睛去,忍不住要赞一声:好儿郎。
娇娇看着他,按捺住心里的波涛起伏。
她有十多年未见过大堂哥了。
此刻见大堂哥还是少年模样,不由得有些泪盈于眶。
陈究见过礼后就笑着打趣:“妹妹怎的哭了?莫非是要提早说人家?”
娇娇笑着拿地上散落的花枝扔他:“胡吣!”
陈忠实急得阻拦:“快别,那可是老夫剪下来留着插瓶的!”
又帮娇娇解围:“给你妹妹分了些嫁妆,她一听欢喜呢。”
娇娇打趣哥哥:“快别跟哥哥说,回头若是嫂子小气些,少不了念叨我呢。”
面对婚事的打趣,陈究并没有娇娇的洒脱,反而红到耳根子。
娇娇就更好笑了,她难得起了少女心性,拍手道:“大哥给我买博古斋的谷板,我便去大伯母那里帮大哥说好话。听说大伯母如今正满城相看儿媳妇哩。”
陈究急得扎耳挠腮,陈太尉乐呵呵看小儿女嬉戏,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他们有事要商谈,娇娇便也适合而止:“翁翁,哥哥,既然你们有事要谈,我便不打扰罢。”
说罢告退而去。
等进了自己院中。
院中几个小丫鬟正围着看热闹。
原来守雨在院子里摆了一个玉白色大缸,内里注满了水,放置着外头买的“水上浮”,正印着几个小丫鬟玩,“水上浮”雕刻成鸳鸯、大雁、龟鱼等的模样,在水里一漂一浮,颇为有趣。
见娇娇进来,几个丫鬟笑着迎上来:“大娘子!”
娇娇点点头,没说什么。反而是陪她从松鹤堂过来的守云问道:“怎么回事?大娘子不在,你们就反了天不成?”
守雨便上前解释道:“我看大娘子不是写写画画便是翻书作画,老这么下去眼珠子失了光彩可如何是好?所以我备了这个,好叫她活动活动眼珠子。”
她是在关心自己,娇娇笑一笑:“赏”
她前世讲究一碗水端平,对身边人不偏不斜,可如今想来,若是能奖励自己好的人,那岂不是能让婢女更加用心?
说到底后宅与朝堂有相通之处,若是一名官员干出政绩与什么都不干的官员获得同样的奖励,那他怎么还会卖力呢?
娇娇是重生了一回才想起这遭事。
守雨得意洋洋的在别的小丫鬟的艳羡目光中领了赏,又趾高气扬的看了守云一眼。
守云咬了咬嘴唇,往前一步赶在前头帮娇娇打帘子。
谁知道专职打帘子的侍女先她一步出手,叫她落了个空,身后正好传来守雨与别的小丫鬟嬉戏的声音,虽然知道她们不是在笑话自己,可守云的脸上还是腾得火热一片。
她将那只手轻轻放下,进屋去到大娘子身边服侍:“今日厨房那里有庄子上打来的野鸭子,冬日里做老鸭汤正好,娘子可想吃?”
娇娇正沉思着,闻言也不过漫不经心道:“你看着布置吧。”
守云大喜。适才空荡荡的心也好受了一些。
谁知道下一瞬间娇娇说:“对了,你出去的时候叫守雨进来,我有事问她。”
又是她!
守云心里升起了不甘。
守雨笑嘻嘻的迈步进来:“大娘子,您要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我哥哥在侧门门房处候着哩。”
这么快?虽然知道守雨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但娇娇还是有些惊讶:“外头这么冷,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我这就出去见他。”
“不用不用”守雨连连摆手,“大娘子跟我说完后,我就花钱雇了辆牛车去来福镖局,正好我哥哥没出镖,我跟他说完,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带着我来了陈府,不过那时候他们说大娘子在老爷那里,我便让他先候着。”
娇娇便起身系上刚脱下来的斗篷:“侧门那里人多眼杂,若是在府里见只怕母亲又要说我,不如去陈府背街出去不多远那个春来茶楼。”
守雨脆生生应下来:“哎!我先带我哥哥去那里。”
守云殷勤端着一盘银耳炖进来时,屋里已经空无一人,门口候着的守川守山见她脸色不好,怯生生说:“大娘子说出去有事做,只带着守风与守月两人去了。”
守川还要添油加醋的说一句:“还有守雨也去了呢。”
“哎呀你少说两句”守山忙扯扯守川的衣袖。
守川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别拦着我,我就看那小丫鬟不顺眼,她一个低等丫鬟,老是有事没事往大娘子身边凑,凭什么!”
吓得守山一把捂住她的嘴:“快别叨叨了祖宗!”
“身为大丫鬟,莫要拉拉扯扯!”守云沉声道,恼怒的转身而去。、
守山冲守川得意的眨眨眼,小声说:“看吧,有人去帮我们出气了!”
而春来茶楼的三层雅座里,娇娇正打量着这立在下首的年轻人。
他瞧着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穿着朴素褐布衣裳,一脸的朴实无华。
娇娇心里先同意了大半。就是要这么一个平平无奇让人过目即忘的人才好。
她正色道:“想必守雨早给你讲过我是谁,我这里缺人,听闻你武艺高强,便想招揽你。”
年轻人诚恳道:“在下姓李名大壮,被继母将我和妹妹卖给了人牙子,妹妹到了贵府,而我则因看着有些壮,被我干爹买走给他养老。他从前有个把力气,还学了些拳脚功夫,便在镖局里走镖做镖师赚钱,只不过常年走南闯北没有子嗣,等去年我葬了他老人家,也跟着做了镖师,如今正攒钱赎我妹子哩。”
一旁的守雨急得忙使眼色给哥哥,她叫他来是为了给大娘子做事,可不是叫他来帮赎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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