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夫子是一位大儒苏时道先生。
娇娇便右手压左手,举手压额,恭恭敬敬鞠躬,行了拜师大礼。
苏夫子颔首,陈枢密使家陈娇自小淘气,几年前他正在教授课程,陈娇便从书房外的果树上“噗通”掉下来,惹得帝姬们哄堂大笑。
这几年才不听闻她的大名,苏夫子还以为是女子长大后家中遮掩其淘气,压下去坏名声,如此看来是真的洗心革面。
于是苏夫子和气道:“寻个空位坐罢。”
娇娇垂眉敛目,在他指定的位子坐下。
她心里是一分一毫也不想进学。
学堂里教授着孔孟等先贤们的著作,主要从礼、乐、射、御、书、数几方面培养学子们,因着是女学,还掺杂了女红、女容、女德等科目。
若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她成为了太后,那么学不学这些功课关系不大;若是不想按照前世的轨迹,那学这些便更无用了,她此生又不想嫁人,女红好又有何用?
何况她今生打算做的事可与妇德半点不沾。
整节课课程结束后苏夫子严肃道:“ 明儿虽然休沐,却不可贪玩,后日将考核汝等功课,切勿松懈!”
学堂里哀声一片。
等苏夫子出去后抱怨声就更大了,“我们又不去治国,何必要考核!”、“可不是?倒严苛得好像明年我们便要上科场一般!”、“好容易等个休沐日,去不能去玩。”
一群小娘子苦着脸抱怨。
考核?考什么?
娇娇一头雾水,她知道先生如今教授的是《孟子》,可学里的笔记她可没有。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寻到皮笑颜,娇娇四处打量,可没找到皮笑颜的身影,她小声问前头学子:“这位姐姐,敢问皮家小娘子皮笑颜是哪位?”
“皮家小娘子,她呀,风寒感冒正养病呢。”谁知道这时候有小娘子走过来,柔声细语搭话,话音刚毕,学堂里一阵哄笑。
莫非皮家小娘子有什么值得嗤笑的地方?
娇娇决定静观其变。
却见那小娘子问:“陈家娘子可是为了笔记发愁?”
娇娇点点头:“要考核哩,正要去先生那里请教一二。”
那小娘子笑得温柔:“陈娘子勿急,我这里有听课时的札记,明日清晨整理出来便送给陈娘子参详一二。”
娇娇感激不已:“如是,则要谢谢你哩。只不过还未请教姐姐尊姓大名?”
那小娘子才报上家门:“我是淮阴侯朱家四娘子,单名一个香字。”
娇娇有一瞬间的愕然,又很快起身见礼。
她回到寿康宫还在愕然。
淮阴侯朱家与郑太师家是姻亲,两家都娶了洛阳田家的女儿,也就是说郑玉祝和朱香是姨表姐妹。
昨日娇娇在坤宁殿哭诉,惹得郑玉祝被官家斥责“没教好”,只怕郑玉祝从此就恨上了娇娇。
在这情形下,饶是谁都不会相信朱香是上门来帮自己的罢?
朱香为何这般大大咧咧?
娇娇细想一下才想起来缘故。
朱香的母亲是田家女儿不假,可她却是做妾。
其中缘由田朱两家讳莫如深,田家甚至耻于提起这个外嫁的女儿。
汴京城中贵门一直都不知道此事。
直到郑家成为了国舅,郑太师光耀门楣,朱家大夫人去世,小妾扶了填房,朱家才与田家正式走起了亲戚。
当时朱家大夫人娘家宁国公肃家不服,还将官司打到御前来。
她当时出面和的稀泥。
才对这段往事记得这么一清二楚。
此时汴京城中贵门还不知道朱香与郑玉祝是姨表姐妹呢。
也就是说,在所有人眼里,朱香没有任何缘由要害她。
娇娇微微抿起嘴唇,朱香给的札记,莫非有什么蹊跷?
她朗声唤来周尚宫:“苏夫子说要考校,可我初来乍到,还请周尚宫派个小黄门去苏府问问,要考校哪章哪节?可有要点?”
过一会子便送来了回话。
苏夫子要考校的便是最近刚讲完的《公孙丑》篇,考校形式便是先生出题,学生作文,呈上去由先生评判。其余的,却不能多说。
娇娇一笑,那是自然,夫子怎会为哪个学生网开一面?
第二天清晨她便收到朱香派人送进宫的札记。
娇娇信手一翻:札记记录倒是详实,可内容却是《滕文公》篇。
要知道《滕文公》可在后头还未讲到呢。
娇娇一笑,将笔记扔至案头。
原来朱香存了这等恶意,她若不是重活过知道朱郑两家有亲,可不是正好着了朱香的道?
如此一来,她横竖是一点都不想碰朱香的札记了。
在寿康宫过了一夜,第二天学堂休沐。
太后虽然想与外孙女多亲近一二,可更看重她的学业:“第一次考校不可太差,你还是回府静心备考为好。”一大早就赶她回家。
娇娇便辞过外祖母回府。
不多时间就到了陈府。
娇娇下了马车。
陈府位于大内宫墙不远的田子坊甜水井巷。
汴京居大不易。京中有许多高官如今还只是赁房居住,这位置的宅子自然价值不菲。
陈家翁翁曾经在征讨南唐时救了还是太子的官家一命,因而被官家奉为心腹,赏赐了这座宅子给他。
可时过境迁,谁又能想到官家亲手夺走了这座宅子呢?
无论如何,有她在便一定要挽回命运,娇娇吸了口气,踏上了石台阶。
门口早有小厮笑吟吟守在树下:“大娘子,老爷唤你去一趟外书房。”
翁翁吗?
应当是娘亲归家后将宫里一些见闻说与他听。
娇娇敛起裙裾往外书房走去。
祖父正在其中,父亲也在。
“翁翁!父亲!”
娇娇给两位许久未见的亲人行礼,眼眶先忍不住有些发酸。
算起来她死之前翁翁和父亲已经故去了十多年,没想到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翁翁陈忠实虽然贵为当朝枢密使,但却毫无架子,身着家常的青布直裰,鬓发斑白,活像个老农,不过说起来脸色红润,中气十足:“娇娇在宫里有无闯祸?”
娇娇抿嘴笑,祖父还是与记忆里一样,总喜欢与儿孙们说玩笑话,她大声答:“不曾!”
翁翁哈哈大笑:“无妨无妨,便是闯祸我也兜得起!”说罢,调皮地冲娇娇眨眨眼睛。
“父亲!您莫要纵着她。”父亲在旁无奈的劝。
父亲陈箬则要文弱些,面色苍白,文质彬彬,眉宇间一抹清愁,他不良于行,身形体弱。
娇娇就岔开话题问父亲:“父亲怎的这么快就与神霄派的道士论完道,莫不是不想见外祖母?”
陈箬展颜一笑:“行至半路收到神霄派道长另行比试的邀约,我便先回来。”
娇娇撇撇嘴:“想必那道士是怕了父亲,另寻借口呢。”
陈忠实闻言发出爽朗的大笑,旋即正色问娇娇:“听说你与你娘在宫里与郑家大夫人跟前主动示弱,叫郑家吃瘪,可有此事?”
娇娇点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凑到陈忠实身边一脸等待赏赐的表情:“翁翁,郑后与郑大夫人可碰了一鼻子灰呢。”
陈忠实嘿嘿一笑,陈箬则大声喝止:“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非君子也。”
娇娇吐吐舌头。
她可不管什么君子小人。
陈箬无奈又宠溺的笑,看看天色起身拱手告辞:“父亲,庄子上那批递夫出了消息,道如今急脚递已经能日行四百里,我便先去看看。”
什么?日行四百里?那为何日后陈家军会延误军机?
油炸小黄鱼。
小黄鱼收拾干净以后加淀粉,下油锅。
一盘子摆成宝塔状,感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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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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