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煜房间的门虚掩着。
祁曜敲都没敲,直接推开门进去。
宿煜正半跪在地上收拾着行李,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浑身一颤,有些迟缓地抬起了头。他看着满身戾气的祁曜,微微怔住,随后垂下眼睛继续整理自己的衣物。
手上的动作很慢,宿煜在祁曜愤怒的凝视下,极尽细致地抚平每一道褶皱,然后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到箱子里...
“宿煜,你什么意思?”
祁曜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旁若无人的一举一动,刚才克制了许久的情绪瞬间上头。他像个疯子,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宿煜面前,把他刚叠好放进去的衣服粗鲁地扯出来,一件一件丢到床上。
“他们说你要辞职?”
祁曜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和怒意,他死死地盯着宿煜的眼睛,没有从中看见丝毫的波澜起伏,心陡然间凉了半截,“是真的…”
他失笑,大声质问道:“他们说的居然是真的,你居然真的要走!?”
“我走,不是正合你意吗。”宿煜声音很轻,唇边笑意淡薄,没脾气似的把祁曜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挨个捡回来,重新叠好,“说不服我,看不惯我,想把我从这里赶出去的人,不是你吗,小曜。”
他语气不带丁点儿的情绪,就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字里行间和举手投足,全都带着无所谓的态度。
祁曜哑口无言,片刻后笑出了声,他吸了口气,“你真这么听我的话吗?宿煜。”
虚无的笑意在空气中无声地散开。
“那我发上百条消息,求你不要不理我,求你给我个说法让我死也死个明白的时候...你在哪?”
宿煜的眉短暂地皱了下,呼吸紧跟着一窒,他把叠到一半的衣服放下去,苍白的手指僵硬地缩了一缩。
祁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继续道:“那个答应会一直陪着我,会把我当亲弟弟照顾,承诺带我走向世界赛上拿冠军fmvp的人,不是你吗,嗯?”
他用宿煜讲话的方式一字一字地怼回去,眼看着后者的眼睛变红,变本加厉地露出残忍的面目。
祁曜挑衅地扬起声音,“说话啊!”
一阵尖锐的疼痛伴随着嗡嗡的耳鸣穿过宿煜的大脑,他恍恍惚惚地听着祁曜的声音,就像是被按在水里。
咕嘟咕嘟,冒出几个声嘶力竭的气泡。
“宿煜,你倒是说话啊!”
宿煜垂着头,发觉自己的眼睛湿了,如今的他,泪腺根本受不到控制,这副被动、病态的身体,早已经彻彻底底地让他感到厌倦了。
他忽然很想哭,却又不想在祁曜面前哭,只想尽快离开这,离开那道烧得滚烫的视线,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永远地结束痛苦。
宿煜站起来,行李也不要了,抬腿就要走。
祁曜看着他这副逃避的样子,打心底里忍无可忍,他怕宿煜又会像半年前那样,决绝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再见。也许是半年,也许这辈子都无从相遇。
想到这儿,祁曜顿时急了,他从背后追上去,一把握住宿煜纤细的手腕。腕带的触感冰冰凉凉的,被禁锢在火热的掌心。
祁曜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长这么大,他从未第如此珍视一个人,想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人留在身边,“不许走!”
“嗯…”宿煜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疼。”
他呼吸紊乱起来,想要挣脱自己的手,却根本拗不过祁曜,“放开…”
“疼是吧,”祁曜狠狠地捏着他的手腕,“这是你应得的,你对人不长情,做事也任性是吗,当初挤走晨光教练,做了两天半,觉得没意思,不想做了,你又要走!”
祁曜的怒火在这一刻攀到了顶峰,他咄咄逼人,随着自己情绪加重的力道,几乎要把宿煜的手腕按碎,“训练赛你判断失误没人怪你,但是你对任何人都没有交待,对水哥也没有交代,一句对不起,什么都不做,你收拾东西就要走人?”
他一口气说完,松开宿煜的手,把他推向墙边,“宿煜,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自私啊?我真是看走了眼,才会对你这么差劲的人动真感情!我…”
砰—
祁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瞳孔猛缩,微张的嘴唇颤了颤,将剩下的话全都给咽了回去,就那么眼睁睁地看见宿煜一拳砸在旁边的镜子上。
镜面四分五裂,哗啦啦地坍塌下来,散在脚边。
宿煜面无神色地喘着粗气,垂在身侧的手,黑红的血流顺着指尖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你他妈没病吧!?”
祁曜被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立刻跑过去,弯下身捧起宿煜的手,上面全都是血。
不仅仅是被镜子划伤的地方在流血,宿煜的腕带下面,也在一圈圈地往外渗出深红色。
宿煜感到头晕目眩,两条腿有些发软,他转过身弓着背抵靠到墙壁上,一点点脱力般地滑落在地,“对不起…”
他苦笑着抬起湿润的眼眸,“吓着你了。”
“宿煜…”祁曜跟着他蹲下来,去扶他的胳膊,蹭了一手黏黏糊糊的血,“宿煜…”
浓浓的血腥味格外刺鼻,祁曜有些不知所措,他红着眼眶按住伤得比较深的地方,腾出另一只手打急救电话叫车。
“黄石路…2…27号JHG电竞俱乐部,有人受伤了,他…他手被玻璃…”他的嘴笨得要命,支支吾吾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就听见电话那边说,现在这个时间没有救护车了,而且俱乐部位置比较远,建议打车或者开车到最近的医院就诊。
祁曜随手从地上敞开的行李箱里抓起一条毛巾,缠在宿煜的手上,“能站起来吗,我背你下楼,让江其凡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宿煜嘴唇都开始泛出白色,他平静地摇头,虚弱地倚靠着墙,一动也不想动,喉咙微动,“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不能!”祁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急得闪起泪光,“宿煜,你在流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了?”
宿煜有些失焦的眼睛始终落在祁曜身上,沉默地抽了一小口气,然后将手伸进裤兜里,缓缓地摸出什么东西后递到祁曜手上。
祁曜低头一看,是车钥匙。
“有驾照吗。”宿煜问他。
“有,去年刚考。”
宿煜点头,感觉胸闷得喘不过气,还有点儿冷,“你来开。”他说,“我不想…被人看见。”
祁曜扶着宿煜从侧门出去,来到停车场。
冬天的车里很冷,开了空调也需要烘许久才能上温度,宿煜身子斜倚在车门上,额侧抵着冰冷的窗,眼睛眨得越来越慢,脑子昏沉有点儿想睡觉。
祁曜娴熟地打火,调转车头开出停车场驶入主路。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牢牢地按着宿煜的左手,时不时看一眼,看着白毛巾一点点被血色浸透。
他车速飞快,连超数车,一直被导航提醒限速,索性关了声音。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苦,咬紧牙关也抑制不住心脏刀绞般的疼,祁曜强忍着眼泪,“对不起,哥…”
“我…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宿煜没带药,他手上的疼不算什么,心悸和追溯不到源头的焦虑才最难熬。他坐立难安,却没有丝毫力气调整姿势,虚脱无力地歪着身子靠在那儿,感觉自己的生命就跟手上流出的血一样,慢慢地消失殆尽。
宿煜四肢发冷,全身上下都开始出汗,他将头偏向窗外,感觉意识有些散,“不怪你,是我病了。”
说完这句话,宿煜就没有了意识。
他昏在祁曜的车上,被后者背着大吼大叫地往急诊跑,“医生,医生!!”
宿煜了无声息地伏在他的背上,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祁曜几乎要被吓死,他看着几个工作人员把宿煜抬到急救担架床上,跟着床往里跑,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
那感觉实在太不真实。
比那更不真实的,是当祁曜看见医生摘下他手腕上几乎一年四季佩戴的腕带。
……
密密麻麻的伤痕交叠在一起,新的,旧的。旧的已经留疤,新的正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正是被他捏得最狠的那一处。
祁曜像是被带着冰碴的水从天灵盖浇到脚底,他站在宿煜的床前,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呼吸都无法继续。
那一瞬间,宿煜所有微笑阳光的样子都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每一次重现,都让祁曜感到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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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得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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