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治疗结束后,宿煜不出意外地发了场高烧。
被祁曜送回家的路上,他的意识就一直模模糊糊的,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只能任由着那只手不时地伸过来,覆在自己额头上一次次地试温度。
一开始,宿煜的身体还是紧绷的,可慢慢就卸下了防备。他的身体松弛了下来,软绵绵地倚靠在车座上,有些迟钝地感受着萦绕在周身的气息,莫名地感到心安。
“宿煜。”祁曜停好车,偏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到家了,别睡了哥。”
宿煜浓密的睫毛颤了下,掀开眼睛露出一点儿莹亮的眸光,还没等聚焦,就再次疲惫地闭上了。
他缓慢地喘了两口气,沙哑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类似撒娇的腔调,没有丝毫要动弹的意思,“累…走不动了…”
祁曜看了他一会儿,下车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替他拉开车门。
一股冷风瞬间袭来,宿煜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当即便被祁曜用自己的大厚羽绒服紧紧裹住。“来,慢一点,先把腿放下来,手给我。”
祁曜没怎么照顾过人,他从小性格就比较急躁,向来干不好这种细致的活儿。
有朝一日能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一个人,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他帮宿煜解开安全带,把昏昏沉沉的人从车里拖出来搀扶住,生怕惊扰了或是弄疼了他,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
有时候,就连祁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宿煜。他平日里最看不上恋爱脑,不愿意在一个人身上付出太多情感,因为不付出就不会受伤,不会患得患失。
但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和恋爱脑没区别,只要宿煜站在那,是宿煜,那么做再苦再累的事,他都甘之如饴。
这种心甘情愿,卑微得简直不讲道理。
他喜欢宿煜什么呢?
他也说不出来,不过想一想也没什么好羞耻的,更没必要逃避,就像他说的那样,爱就是爱了。
其他的,爱谁谁吧。
打开房门。
迎面扑来一股热浪,祁曜吸了吸鼻子。
宿煜的家里有种独特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薰,似有若无的,冷冽干净,无形中夹杂着一缕缕难以捕捉的沉郁,和他这个人很像。
祁曜扶着身形不稳的宿煜回卧室,给他脱外套,脱鞋,把他抱到床上,垫好枕头,掖好被角,一样一样安顿好。
宿煜烧得浑身滚烫,面上浮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红。他眉间轻锁,歪着头躺在床上,发白的唇微微张着,呼吸声很重。
祁曜又摸了摸他的头,这下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汗,于是赶紧起身去卫生间找了块毛巾浸上水,回来后盖在宿煜的前额。
“哥,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找药。”
宿煜烧得有点糊涂,浅浅的哼唧了两声,像个生病的小猫。
祁曜在客厅茶几下找到了药箱,本想要找点儿退烧药给宿煜吃,但是里面的药杂七杂八的,祁曜一盒一盒看,眉头越蹙越深,大部分都是英文的,他压根看不懂。
最让他担忧的是,药箱里还有注射器,和一瓶瓶透明的药液,应该是静推的药。
一个人在家里静推?祁曜总觉得放心不下,他思来想去,把注射器偷偷拿了出去。
毕竟冯时说了,现阶段,不建议宿煜吃别的药。
祁曜把药箱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个温度计,和一盒没开过封的布洛芬。
把温度计插进宿煜嘴里的时候,后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生病时眼尾泛红,漂亮的眼底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一声不吭地望着祁曜,安安静静的,有点儿懵地含着那根凉冰冰的温度计。
39.7℃。
祁曜心焦地叹了口气,他扶着宿煜的后脑勺起来,杯沿抵在他的嘴唇边,给他喂药,喂水。
宿煜艰难地吞咽了两下,虚弱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祁曜把杯子放到床头,轻着嗓音安抚道:“吃了药就好好睡一觉吧,如果不退烧,我明天带你去医院打点滴。”
见宿煜没应声,祁曜便打算出去,他刚一转身,忽然感觉手腕缠上一道灼热的浪。
宿煜阖着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祁曜微微一愣。
宿煜:“…”
就这么僵持了好半天,宿煜始终没有松手,就那么吊着手腕有气无力地抓着祁曜。
“哥?”祁曜疑惑地唤了一声。
宿煜的声音听不出是清醒还是糊涂,他喃喃低语,宛若梦呓,“…你要去哪。”
“你…别走。”宿煜闭着的眼睛晕出一点泪,被他胡乱蹭到枕头里。
他拇指不偏不倚按在祁曜跳动的脉搏上,感觉一阵电流般的触感沿着每一根神经脉络,遍布全身。
“别走…”宿煜执着地重复着,明明人是虚弱的,说起话来却还是很强势。
“啊,我,我不走,我就是去别的屋待着,省得吵到你。”祁曜解释道。
宿煜抬起来的那只手正好是左手,扯了这么一会儿,有点坚持不住。
他的手落下来,睁开眼,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抑制着剧烈的颤抖和疼痛,“嗯…”
“你手疼了?给我看看!”祁曜紧张地俯下身,要去看他的手腕。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宿煜显得有些孩子气,他把手缩回被窝里,裹紧被子,就这么给祁曜定了性,“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没有!”祁曜立刻反驳,“我真的是怕打扰你休息,我要是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我是闲得慌了?又是跑你家给你做饭,又是带你去看医生,又是在这忙前忙后照顾你!”
祁曜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冲了,他赶紧软下来态度,耐心地询问道:“哥,你就说你想我怎么做,你是想让我坐在你床边陪着你吗?”
宿煜始终注视着他,那目光粘稠得像是幅油画,就这么相视沉默了许久…
宿煜:“能不能抱着我…一会儿就好…”
像是担心会被拒绝,他垂下目光,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渴望安全,渴望拥抱,渴望温柔的肢体接触。
宿煜被祁曜抱住的一刹那,第一次由衷感受到,有人依靠,也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祁曜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
宿煜就这么被祁曜抱着睡着了。
祁曜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把人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终于闲下来一会儿,他才有时间去给手机充电。果不其然,手机开机后,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简直快要堆积成山。
经理老孙给他发了十多条消息,他刚要打开查看,老孙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了。
祁曜下意识觉得是有什么急事,接起电话,还没等开口…
“哎呀!曜啊!”老孙的大嗓门震耳欲聋,祁曜皱着眉拿远了一些。
老孙:“你跟宿煜在一起了吗?我听他们说你是去照顾宿煜了,这热搜都挂一天了,他还能不能出来解释了啊!?”
“什么热搜?解释什么?”祁曜一整天都没看手机,下午没电了索性就关机了。
“六连斩啊!外网出了实锤他的视频,现在微博上传疯了,说他就是当年在比赛里用了外挂,才打出雷怒六连斩。”
“这也有人信!?宿煜这次世界赛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吧?”祁曜不敢相信,冠军fmvp的技术还会被质疑。
“这不一样好吗,冠军可以有很多,但是六连斩时至今日只有一次,除了当年那次没有人能打出来,你知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个操作才了解到《浩劫》。”
祁曜一时间沉默了,一颗心猛的就悬了起来,他不敢想宿煜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
他病情才刚刚有点好转的迹象…
见祁曜不说话,老孙又继续道:“其实消息未必就是假的,因为宿煜在这次世界赛的发挥确实远远不如当年,连五连斩都频频失败。还是尽快核实吧,如果他真是开挂,那真的会对咱们战队有影响,风气不正。”
祁曜咬了咬牙,“宿煜,他不可能开挂。”
老孙不以为然,说道:“最好的证明方法,就是让他面向质疑他的群众,露手,再打出一次六连斩。”
“你也说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操作,何况是这么长时间,状态难免会下滑。”祁曜心知肚明,以宿煜现在的状态,不管是心理问题还是手伤,都不可能再打出巅峰时期的六连斩了。
老孙冷漠地哼哼了两声,语气尽显世态炎凉,“哦对了,K1的主教练也针对这件事发声了。”
祁曜一顿,忽然觉得这事不简单,“路向南?”
“对,Liam。”老孙说,“他是宿煜前教练,应该最有发言权,他说宿煜的确不具备打出六连斩的能力,虽然拿了fmvp,也是因为团队整体实力较强,依附于战术策略和资源分配,所以才能拿到这个荣誉。”
祁曜压着自己要骂人的冲动,强迫自己理智分析了这件事。
先是官宣宿煜成为JHG教练,没几天就从外网爆出实锤视频,然后国内舆论疯狂发酵,最后再由K1主教练站出来发声。
这么看来,幕后推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路向南。
他在这种时候,明知道宿煜的病情,还这么步步相逼,摆明了就是想毁了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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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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