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50年,除夕。
府渡这座城市的小镇一改往日的稀疏景象,满街都是鞭炮响竹声,乱飞的鞭炮,笑容满面的人影涌动。
一片热闹美满的模样。
“哎!你儿子他们还没回来呢?”
“…没呢,说是公司有事可能赶不回来了,你这是刚从菜市场回来吧?”
“对啊,我女儿回来了,年夜饭不得弄丰盛点。今晚过来我家吃啊,别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
谢暖刚把粉色电动车停在家门口,就听到隔壁的老奶奶一边走路,一边跟另一老太太聊天。
她一边解开头盔,一边暗自腹诽道:
‘这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怎么好意思去,这条街上但凡是女的都被她嫌弃过,自己整天炫耀的儿子一家反倒很久没回家了…’
谢暖撇了撇嘴,将解下的头盔连忙往车上一放,就跑进了家里,想把妈妈着急的酱油给她。
结果刚进门就看到爸爸抱着一束花,他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大团躲在客厅角落里,看到谢暖的那一刻,连忙将手指竖起放在唇前,眼里带着恳求。
谢暖调皮一笑,朝着谢禹森做了个鬼脸便跑进了厨房找妈妈。
——
“暖暖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大过年的…唉,真不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宋染意一手拿着酱油一手欣慰拍了拍站在面前的女儿的头,想到还没回家的爱人,又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妈妈,爸爸现在就躲在客厅。】
谢暖的嘴巴并没有出声,只是用手快速比划着表达,眼中带着清浅笑意和戳破惊喜的焉坏。
“你个小鬼头,说吧,你爸爸又怎么惹你了?”
【妈妈还是这么了解我。】
【爸爸他昨晚骗我说世界上有神,神选中我去拯救世界,吓得我一晚上没睡!生怕醒来就真的看不到妈妈了!】
【就知道是他这个老婆奴嫌我给你们的二人世界添堵才来吓我…】
谢暖怨气满满地比划着动作,专注表达着自己的不开心,没注意到面前的妈妈刚还笑容满面的脸上已满是愁容。
宋染意看着面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内心涌上苦涩和不舍得,上前一步抱住她,手放在她后脑勺上,闷声哑然道:
“…是真的,你爸爸没骗你。”
听到妈妈言语的那刻,正疑惑妈妈为什么抱她的谢暖身子一僵,连忙抓紧了面前人的衣角,埋在对方颈窝里拼命摇着头。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暖暖…我们没有选择了,爸爸妈妈会一直在家等你回来。”
宋染意使劲忍着眼角的泪意,忍住喉间的哽咽,她知道前方等待女儿的是什么,却无法阻止这一切。
宋染意吸了吸气,打起精神,双手搭着怀里谢暖的肩膀将她扶正,又捧着谢暖的脸,强撑起笑认真地告诉她:
“我和爸爸一直爱着你,暖暖。”
【知道了妈妈,我会去的。】
谢暖从刚开始得知时的惊慌缓过神来,“拯救”一词确实对身为小说家的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只是不习惯离开家里。
‘爸爸妈妈也没说到了以后不能反悔…’
谢暖心里打着小算盘,面上一副乖巧女儿的样子,点了点头便推着妈妈一起进厨房了。
——
在宋染意和谢暖将最后一盘菜放到桌子上时,意料之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老婆今年辛苦了!”
自以为躲得很好的谢禹森抱着那束玫瑰花站在宋染意背后,明明是绅士一般的冷淡外表,脸上却露着不符的憨笑。
【爸爸!我呢!】
谢暖不满地比划着,脸上也气呼呼的,看着谢禹森的眼里充满着怨气。
“暖暖啊,你也知道,爸爸的工资都上交了,只来得及攒这束花的钱…”
谢禹森不好意思地挠头,看着女儿的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但余光瞥见老婆狐狸眼里的笑意又觉得这束花买得太值了。
‘以后过年都要给阿意买花!不对不对,是每天都买花送给阿意!’
再次露出痴笑的谢禹森成功获得了一个女儿的白眼和老婆的亲吻,他美滋滋地拉开椅子让妻子坐进去,紧接着绕到对面拉开另一个椅子后看着谢暖。
“我亲爱的暖暖小公主,过来坐吧。”
【我要跟妈妈坐一起!】
“这孩子瞎比划什么呢?爱坐不坐。”
谢禹森变脸迅速,只当自己不会手语,略过女儿的意见,连忙跑到老婆身边坐下后,又得意地撇了一眼旁边不敢置信的女儿。
‘小鬼头,就知道你把惊喜提前告诉你妈妈了,还好我还有一招。’
谢禹森从上衣口袋里摸了摸,一条藤蔓与玫瑰花环绕的金手链被他拿了出来,他看着面前惊讶的妻子,往日的回忆漫上心头。
从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他一巴掌,第二次见面救了他,到后面她充满宠溺和爱意的脸庞,以及有了谢暖以后的幸福…
可后面的一次次难过,谢暖的口不能言,愧疚充斥着他以及阿意,两人担忧地数着那终将到来的日子…
现在时候到了,也没人想到会这么快,他只能匆忙准备这两样东西让阿意不那么难过。
至于谢暖,她的礼物早就放在房间里了,刚才只不过是逗逗她罢了。
“阿意,除夕快乐。”
谢禹森将这条名为“蔓语”的金手链系到宋染意细白的手腕上,又吻了吻她的指尖才放下。
“阿森,除夕快乐。”
宋染意感动地又上前亲了一口谢禹森,这十多年来的默契让她早就明白丈夫的做法是在安慰她。
安慰她不要那么难过,他一直在她身边,一直爱着她。
谢暖嫌弃地看着这对恩爱的爸妈,走到他们面前特意用嘴型,搞怪地重复了一遍他们两个人的话。
谢禹森恼羞成怒地追着谢暖绕桌跑,宋染意就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胡闹笑得合不拢嘴。
屋内是美满幸福的一家,屋外烟花爆竹声响了一次又一次,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身边都是此生最重要的人,细碎的光照在他们笑意吟吟的脸上,一片希望。
短暂遗忘了未来的他们,都过了一个美好热闹的除夕夜。
——
谢暖吃完饭被爸妈赶回房,一进门就看到床头柜旁的礼物盒,脸上也是意料的神色。
爸爸不会落下她的,只是今晚大家都看得出妈妈眼里的难过,借着这事胡闹而已。
谢暖将礼物盒拿到桌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钢笔和一本笔记本,金光闪闪的钢笔存在感十足。
‘前几天我说想换只钢笔,没想到爸爸听进去了。’
她将钢笔轻轻拿起,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笔头刻着一个‘暖’字,笔身呈现磨砂的金色,笔帽处则是一圈银色,简约又贵气,非常符合她眼光。
谢暖满意地将新钢笔放进了旧钢笔常呆的笔盒,旧钢笔也没丢,将它放进了抽屉里后,谢暖便抱着睡衣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
“阿森,你昨天怎么提前跟暖暖说了?”
宋染意和谢禹森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她失神地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烟花。
“那位说已经拖很久了,如果我们再不说,怕是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可今天大概是暖暖最后一个普通的除夕了…”
随着话落,宋染意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泪水带着明显的温度顺着脸颊滑下,经过的痕迹也印在谢禹森的心间,酸涩和难过渲染在无言的两人之间。
过了许久,谢禹森才带着哑意开口道:
“可阿意,你不愿开口不是吗?所以我替你开口,就算后来暖暖会恨…”
“阿森,你说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宋染意打断谢禹森未尽之言,她眼神还是看着窗外,只是空洞无神,似在询问谢禹森,又像在询问看着这里的那位。
“阿意…我求你不要否定我们的一切…”
谢禹森从后面抱住宋染意,埋头在她颈窝里带着哭声祈求,热意一滴滴地落在宋染意的颈窝,让她瑟缩了一下身体回神。
“阿森,我不后悔我们相遇、相爱,生下谢暖,可谢暖更不应该承受这一切…”
“她应该像普通人一样,不用去承担所谓的责任,宿命,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因为她是我们的女儿,这样简单的生活,我们努力争取也只有二十年…”
“阿森,我们该悔的。”
宋染意侧头看着已经抬起头的谢禹森,两人的睫毛都粘着泪珠,脸上被灯光反射的水线透着一股凄凉。
“…阿意,我明白了。”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永远支持你。”
谢禹森对宋染意许下承诺,或者说,他们对谢暖的感情从没变过。
未来的他们就算付出所有,也要让谢暖继续活下去。
可他们都看不见未来,不知道早在他们相遇的那刻,世界的自救早就开启,一切行为都在循着命运前进。
而今晚过后,世界的命运也进入了关键。
——
远离沉闷压抑的客厅,进到谢暖的房间。
房内灯光昏暗,谢暖正看着桌上的笔记本,脸上带着凝重,她从昨天开始就心绪难平,就像被套上了一个枷锁,无法呼吸。
刚刚她经过客厅时无意听见爸妈的谈话,但他们的声音小声,隔着门只听得见隐隐约约,只是,些许关键字眼也让她感受到了父母的痛苦和愧疚。
可他们在愧疚什么?在痛苦什么?
谢暖苦恼地思考,脑中却一片空白,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去问他们想必也不会告诉她。
谢暖灵光一现,一切的开端是爸爸口中的那个“拯救”。
但现在世界不是美好又充足的吗?拯救什么?
……
今晚无数的问题充斥着谢暖的脑海,连睡着了也紧皱眉头。
凌晨12点,新的一年到了。
街上的行人还未散去,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照亮夜空,可屋内幸福的景象早已转瞬即逝。
——就像从今晚过后,谢暖结束的普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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