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老宅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室内却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陆时雨蜷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毛毯。这是他结婚三年来唯一的“领地”——整栋占地广阔、装修奢华的别墅里,只有客厅的沙发让他觉得安心。
他刚洗漱完,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睫毛纤长,眼底亮得像盛着碎光。即使左额角那道浅浅的淤青还未消散——那是上周被父亲陆正明推倒时撞到桌角留下的痕迹,也没冲淡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柔软与明媚。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跳动的“爸爸”二字让陆时雨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连带着蜷缩的身体都坐直了些。他接起电话,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爸爸?”
“明天回陆家一趟。”陆正明的声音冰冷刺耳,没有丝毫温度,“你弟弟想要个最新款的机器人,你带回来。”
“好。”陆时雨立刻应声,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毛毯,“爸爸,是……是弟弟想我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想你?陆时雨,别忘了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你弟弟还小,这门婚事轮得到你这个怪物?明天早点回来,别让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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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两个字像一颗子弹打进陆时雨的心里,刺痛蔓延开来,但他很快又压了下去。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他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出生时就带着两种生理的身体,还带走了妈妈的生命,父亲说他是亵渎神灵的怪物,三天两头的毒打是家常便饭。
可他总忍不住想,爸爸打他,是不是因为还在乎他?如果不在乎,又何必花心思管他呢?就像以前,他没看好弟弟,弟弟打碎了父亲最喜欢的花瓶,父亲把他打得浑身是伤,却还是会叫他吃晚饭。那时候他就觉得,爸爸只是脾气不好,心里还是有他的。
继母生下弟弟陆泽后,父亲打他的次数也少了。陆泽粉雕玉琢,是陆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有人都围着陆泽转,他这个“怪物”自然成了多余的存在。但陆时雨并不难过,他觉得弟弟很可爱,而且父亲不经常打他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变得“乖”了,父亲不那么讨厌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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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陆时雨没有立刻躺下,而是起身走到玄关的鞋柜旁。最底层的抽屉里,放着一张银行卡,三年来,每个月的月初,都会有三百万的巨款汇入这张卡。那是温宴清给的生活费。
温宴清,他的丈夫,这个名字在陆时雨的生活里像一个遥远的传说。
他只在婚礼上见过温宴清一次。那天的温宴清穿着一身黑色手工西装,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近乎透明,五官深邃立体,线条锋利得像精心雕琢的冰雕,一双墨眸冷淡无波。他站在那里,就是绝对的焦点,杀伐果断的气势即便在婚礼这种场合也丝毫未减,长的好看,但是透出来的攻击性,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温宴清手握绝对的权势和金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可这场联姻对他而言,似乎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履约。婚礼结束后,温宴清就再也没有回过这座老宅,除了每月按时到账的生活费,他和陆时雨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陆时雨从未动过卡里的钱,他觉得那些钱太沉重了。他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每个月拿着几千块的工资,省吃俭用,却过得很充实。每天上班下班,偶尔和公司里几个和善的同事一起吃顿火锅,聊聊八卦,这样简单的生活,已经让他觉得很满足。
他把银行卡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又蜷回了沙发上。窗外的夜景依旧繁华,温家老宅的安静与外界的喧嚣格格不入,就像他和温宴清的婚姻,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空无一物。
但陆时雨并不觉得孤单。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多肉挂件,那是他从公司楼下的小摊买的,叶片肥厚饱满,透着生机勃勃的绿色,仿佛真的一样,他对着多肉笑了笑,眼底的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明天要回陆家啦,不知道弟弟会不会喜欢我给他买的机器人呢?”
夜色渐深,陆时雨捏着那个挂件,在沙发上渐渐睡去。他的呼吸均匀而轻柔,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一株在黑暗中顽强生长的向日葵,始终朝着有光的方向。
翌日
陆家别墅的客厅里,水晶灯的光芒冰冷刺眼,映得陆时雨额角的淤青愈发明显。
他刚把包装精致的机器人递到弟弟陆泽手里,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弟弟喜欢吗”,脸颊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茶几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
“没用的东西!”陆正明攥着皮带,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结婚三年,温宴清连碰都不碰你一下!我养你这么大,让你嫁进温家,不是让你去当摆设的!”
皮带带着呼啸的风声抽在背上,陆时雨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抱胸,布料下的皮肤瞬间泛起红痕。他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
“爸爸……我、我试过的……”他声音细弱,带着哭腔,却还在为自己辩解,“我给温先生发过信息,他没回……我不敢打扰他,他那么忙……”
“打扰?”陆正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让他直直跪倒在地,“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一个怪物,谁会碰你?温家愿意娶你,不过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要不是林家和温家的关系,你以为你算什么,你倒好,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怪物”,陆时雨一听到这两个字,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知道自己不被喜欢,可三年来,他真的努力过。婚礼后他给温宴清发过问候的信息,打过一次电话,可信息石沉大海,电话也只接通了一次,那边传来的只有他助理公式化的声音,短短一句“温总现在在忙”,便挂断了通话。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主动联系。他以为,只要自己乖乖的,不惹麻烦,这场婚姻或许能一直平静下去。
皮带一下下落在身上,疼得他浑身发麻,可他心里更疼的,是父亲那句“没用的东西”。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婚礼上温宴清的模样。
那是他唯一一次近距离见到自己的丈夫,也是最后一次。
“要不是泽泽还小,这门婚事轮得到你?”继母李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语气尖酸刻薄,“占着位置,却半点用都没有,连温家的资源都沾不到,留着你有什么用?”
陆时雨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瓷砖上,晕开小小的水渍。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那么乖了,还是会被这样对待。他努力工作,好好生活,甚至把工资全部给了家里,想着能让父亲对他好一点。
可换来的,还是无尽的打骂和嫌弃。
不知过了多久,陆正明打累了,把皮带扔在地上,喘着粗气骂道:“滚!明天之前把温宴清叫回陆家来!否则!”他没再说,陆时雨也明白会怎么样。
陆时雨浑身是伤,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衣服被扯破,背上、胳膊上全是交错的红痕,嘴角也破了,渗出血丝。他低着头,不敢看陆正明和李蓉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陆家别墅。
外面的风有些凉,吹在身上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刺痛。陆时雨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偶尔有路人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也不在意,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温宴清。他于陆时雨,是站在顶端的人,而陆时雨,只是尘埃里的一株野草。两人之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隔着三年的空白,隔着他不敢触碰的陌生。
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温宴清”的号码。那串数字他烂熟于心,却从来不敢拨通第二次。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双总是盛满碎光的眼睛里,第一次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雾气。他该怎么办?真的要去打扰那个陌生丈夫吗?会理他吗?可如果不这样做,他就连那个冰冷的陆家,也回不去了。妈妈如果在,肯定也会怪他吧。
陆时雨靠着路灯杆,疼痛和委屈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可即便如此,他心里深处那点微弱的光,却还没有完全熄灭。他还是忍不住想,或许……或许温宴清只是太忙了?或许,他能帮自己一次?
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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