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橙打工的事情只有夜欣知道，她没有和别人说，李宁也是后面听见附近邻居碰见过夜橙在面馆当服务员随口说起来才知道的。

李宁脸上带着笑容，看不出什么情绪。

回到家后，夜橙还在房间里。

她气势汹汹的跑上二楼，看见夜橙已经在客厅里倒水喝。

她脸色铁青，语气强硬道：“打工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知道那些邻里邻居怎么看我们说我们的吗？我是缺你钱还是缺你饭了？”

夜橙安静地看着李宁生气，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不想和她有任何的交流，草草的就想结束话题。

这时候，她只会一针见血。

“有什么必要商量？你一天待在家的时间哪次和我重叠了，你都不担心自己出轨的风评，还担心我打工传出去别人怎么评价你的风评吗？”

李宁一愣，上前就用力打夜橙的胳膊手臂，又是打又是扭的，她吼道：“你说什么？”

她怎么会听不出夜橙在讽刺，还讽刺的这么冷酷无情。这话从她女儿嘴里说出来，她就是觉得刺耳扎心：“你就想看我笑话对不对？就是恨我之前没对你好是不是？你爸动手打你那几年，我没上去拦着你背地肯定恨死我了！你外婆去世你爸抢你钱撕你信，你全怨在我身上了是不是？”

“……”

眼看着李宁的眼眶红了，扯着她的胳膊又拽又拉，夜橙突然觉得很烦很烦。

她直接下楼换鞋。

……

沈家别墅大门。

韩冉颖站的笔直，平日温和贤淑的表情荡然无存，目光充斥着冷漠。沈渡从车上下来就看见自家母亲站在大门口前，背影看起来尤其沉重。

原本没打算回别墅住的，要不是家里有位不能惹的。

沈渡抿了抿唇，拿下行李。走过去很自然的搂着韩冉颖的肩膀，捏了捏，表示安抚。

韩冉颖露出牵强的笑容，摇摇头。

别墅里的下人显然也是有受到专业培训的，这么久不在家的人突然回来，他们虽然惊讶，却也不会多事。

看见来人，便恭恭敬敬地喊：“夫人，少爷。”

韩冉颖没有回应，沈渡连看都没看，直接就略过他们。

沈渡从进去到现在，情绪都很低，很微妙。之前看过这位大少爷打架的，也不敢上前去惹。

沙发上坐着一个浑身透着矜贵气息的男人，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从容淡定。

韩冉颖面无表情。

谁又看得出这俊颜下，竟是一个腐烂的灵魂。婚后出轨，多恶心的词。那人就是韩冉颖的合法丈夫，沈渡的父亲，沈天临。

沈渡直接无视他，带着韩冉颖就准备上楼。

沙发上的男人皱着眉头，和沈渡四分相似。他语气不满道：“去了个小县城都不会叫人了？”

很安静，连路过的保洁阿姨都特别有眼力见的降低存在感。

无视，无人回应。

韩冉颖现在的脾气很好，大家闺秀，从小受到的各种教育，道德素质都是高质的，发生这种事她气愤也心酸，可也无可奈何。

她提过离婚，沈天临不同意。到现在还是死耗着，离婚怕丢脸损失利益，商业联姻牵扯不小。

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了。

声音苍白虚弱，她淡淡瞥了眼沈天临，说：“我很累，阿渡刚考完试需要休息，你闭嘴，现在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从前的韩冉颖是真的爱沈天临，他无论哪方面都很优秀，从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什么都很擅长。她从来不叫他全名，刚认识的时候也只是叫了几次，发生那件事后，她就喊全名。

而且那段时间看到他都会恶心呕吐，身体原本就一般，那之后就更差了。

沈天临愣了一秒，不再说话。

倒是沈渡抬眼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语气冰冷：“爷爷七十大寿过后我们就走。”

……

坐了快两个小时的飞机，韩冉颖的身体确实受不住，现在已经在二楼客房休息。

沈渡没回房间，靠在走廊墙上，侧眸眯了眯眼，盯着长廊，眼底瞒是阴翳。

他在这儿有些收不住脾气，心底越发觉得不自在已经不爽快。

若不是沈老爷子喜爱韩冉颖这儿媳，看重沈渡这孙子，因为这事情气的直接住院，醒过来就跪韩冉颖让她别离婚，边说边用拐杖打跪在旁边的沈天临喊道歉。

韩冉颖被沈老爷子这举动吓到，看着白发苍苍从没对谁这么拉下脸的老人求她，心底还是软了。

韩冉颖心灰意冷，沈老爷子是真的把她当自家女儿也不为过。

沈渡知道后二话不说就去揍沈天临，四五个保镖拦都拦不住。沈天临自知理亏没还手，可是后面……沈渡越来越疯狂，不得已还手，几个保镖就犹豫着该不该动手，被沈天临吼了一声才恍然冲上去帮忙。

沈天临一气之下也没有看清手里拿的什么直接捅在沈渡的腹部上，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一把水果刀，他捅了自己儿子。

韩冉颖赶过来就看到这个场景，吓的脸色惨白差点晕过去。

后面为了沈渡的身心健康，韩冉颖给他办了休学。

那天头一次打了沈天临好几巴掌，她连沈天临出轨的时候都没有动手。

“沈天临，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你儿子你怎么下的了手？”第一次在人前吼着，韩冉颖眼底通红，歇斯底里。

“他先冲过来和我动手，我只是，我当时……算正当防卫。”沈天临也是征在原地，看见韩冉颖的反应，才恍然走过去搂住她，韩冉颖奋力挣脱，怒吼道：“不要碰我！”

沈天临猛地松开手。

韩冉颖瞪着沈天临，一字一句地看着沈天临说：“屁的正当防卫！难道你不该被打？你自己做了什么要我提醒你吗？我不想事情弄的这么难看，你为什么要动我儿子？”

“我说了！是他先动手的，我也不想。”沈天临又突然变的平静。

“滚！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被压下来了。

韩家并不知情，过了快半年才知道事情原委，韩父韩母勃然大怒，要为韩冉颖讨公道。私下两家人闹了很久，各种利益牵制并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几块地皮能说得清楚的。

中间要不是有沈老爷子的介入，这件事根本不会这么容易就过去。

毕竟两家公司多年合作无间，绑一块了。韩家只能忍气吞声，咽下这屈辱。

沈渡躺在病床上的头几天，韩冉颖每天都要哭，特别怕沈渡有事。其实没有刺中要害，休息一个多月就差不多，但韩冉颖怎么都不肯。

后面就懒懒散散，被精心照料的过了一年。

也是那段时间，韩冉颖知道自己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了。坚持医治还是可以活几年，韩冉颖为了不让沈渡担心就一直瞒着，谁都没有说。

……

二楼另一边走廊上有一个小窗户，一束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半是光半是影。

当天晚上，沈老爷子早早从庄园赶来。他拄着拐杖，旁边还有扶着他的年轻男子。

沈天临也不会自找不痛快，待在旁边安静的坐着。

沙发上，沈老爷子看见韩冉颖母子，嘴上才挂起一抹微笑，苍老却有力的冲韩冉颖招招手，又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示意坐他旁边。

韩冉颖自然的走过去，带着浅笑，模样憔悴温和。她喊了声：“爸。”

“爷爷。”沈渡也喊了声。

韩冉颖很久不和沈天临同住了，这件事老爷子不知道，为了让老爷子放心就同意了沈天临的请求回来住几天，演戏。

既然是做戏就做全面一点，好让老人家安心。

他脸上慈祥，没了往日里的凌厉，此刻看着只也是普通人家上了年纪的老爷爷。

“脸色怎么这么差，在这里住不好？”老爷子瞧见韩冉颖的脸色，语气也沉了下来。

沈渡这几天也觉得韩冉颖的脸色确实是比之前差了很多，之前的体检报告和检查结果也没有和他说。

他看了沈天临一眼。

“没有，只是最近没休息好。”韩冉颖笑着。

人老了，总是爱唠叨的。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了会，声音有些哽咽：“小颖啊，这些年，我们沈家对不起你，辛苦你了。”

韩冉颖没回复，只是渐渐红了眼眶，摇摇头，握住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沧桑枯手，笑了笑：“爸，别说这些了，过几天七十大寿，开心点。阿渡现在还在临城当交换生，我不放心到时候还得陪着去。”

“好好好。”老爷子现在才把注意力转向沈渡，两年变化太大了。他伸出另一只手，“阿渡啊。”

“爷爷。”他脸色柔和了许多，半蹲在沈老爷子前面。

他们又聊了许久。

年纪大了，总是撑不住太晚睡觉，过了一会，沈老爷子就离开了。

一天下来，还算相安无事。

第二天许可阳才收到沈渡已经回沈家的消息。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对方家里的情况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耳机传来许可阳打趣的声音：“哟，沈少爷，几个月不见，日子过的倒是滋润啊。”

沈渡淡淡回了句滚。

“都是男人，我懂。是想你那距离不远的同桌女朋友了吧？”他啧啧叹道。

沈渡明白许可阳有意避开他家里那些事，

沉默着又说了句滚。

“我说你至于一副一日不见隔三秋的样子嘛？”

“再叽叽歪歪就滚蛋。”

许可阳应该是边开车边打电话，他在那边打着引擎，继续说：“你他妈的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还好哥们消息灵通。你爷爷七十大寿礼物准备好了没？这次没起什么冲突吧？”

“哎算了算了，什么时候出来聚一下，挺久没见的。”

“一想到你还要再去临城待一学期，我心就嘎嘎疼……喂？还在不在？”

许可阳嘴碎子称呼名不虚传，这会絮絮叨叨哆嗦个不停。

还在不断输出：“听没听啊？我跟你说最近发生挺多事的，蒋言那家伙不对劲我们少招惹他，夜俊泽谈了个女朋友，好像在闹分手，我们见面的时候避开这个话题。”

“还有……你要是家里待不自在，来我家也行。我家房间多的是。”

沈渡听着，心里面很安心。但嘴上还要冷淡的回一句：“你真的很啰嗦。”

“真是良心喂了狗，我都是为了谁？你们一个个的都太不靠谱了！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心里受到极大的创伤……”他反应过来，骂了一句，“……合着我讲这么多你都没听是吧？”

沈渡盯着桌上的茶几，半响才说：“听了。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他又想起了夜橙。虽然才离开一天。

她现在在做什么？

找到兼职的工作了吗？

累不累？

这个点吃饭了没有？

他想着，人已经走到窗口。没有手机联系不到，早知道问她家里面的电话了。

新的号码在那天早上也只和夜橙说了一次，不知道她记没记住。

………

夜橙干活利落，上手的快，客人多的时候也能做的不急不躁，老板对夜橙很是满意。

偶尔空闲的时候老板还会教她怎么做好面。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夜橙几乎每天都很忙。仿佛又回到从前那样，但好在充实，一停就觉得累，然后时不时就会想起沈渡。

深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她侧身看着挂前面的时钟，凌晨三点，夜深人静。

她出去接了杯水喝。

想拿手机打发一会时间，后知后觉自己还没买。电脑在楼下，她懒的下去。

很无聊。

她靠近窗边打开一半，看着天空繁星点点。有风吹过，并不会觉得冷。

仰久了，脖子有点酸。视线一点点往下，随即愣住。

因为这条路重新整修了路灯，所以凌晨三点也有零星的灯亮着。她看清下面街口站着一个人，他就安静的站在那里，毫无存在感。

夜橙大脑宕机，还迷迷糊糊不可置信。

楼下站着的那个人跟有感应一样，抬起漆黑的眸。波澜不惊，四目相对。

沈渡？！

夜橙张大嘴巴，往前倾。

昏暗的光线，不太黑的街口衬的少年脸上的轮廓硬朗分明，他比平时柔和一些。

夜橙不太清醒的拍了拍脸。

做梦？

幻视？

什么情况？

直到就这么对视了几分钟，又一阵风，吹的夜橙的心都在晃。

她嘴巴张开，开开合合的说了一堆。

沈渡轻蹙眉，认真去辨认女孩说了什么。

还是看不太清。压根认不出，他上前两步，什么“我”、“你”、“爱”、“吃”。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夜橙大概是已经想到了，她说的比刚才缓和慢。

沈渡半猜半看。

夜橙放弃挣扎，对着沈渡又说了一句。说完直接消失在窗口。

这一次，他看懂了。

等、我、下、来。

嗯。

夜橙偷偷摸摸溜出去的。

她跑的很急，看见熟悉的身影，还是愣愣的。靠近时在想，还真的是沈渡啊。

“沈渡。”轻轻的，带着一股急躁的气息。

这是两个星期后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叫他的名字。

还真的是很久违的感觉。

“嗯。”

他声音淡淡的带着哑：“慢点，别急。”

沈渡走过去，站在夜橙前面。

“你怎么在这里？”她忍不住问。

又继续问。

“你不怕黑了？这么安静。”

“你到多久了？”

“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夜橙一连串的问题哐哐往外冒，她看着沈渡，眼睛的笑意很明显。

他难得笑了，“突然想了。”

第一句回答。

“这有灯，还可以接受。”

第二句回答。

“不久，刚到。”你来的很及时。

第三句回答。

“因为想了。”

第四句回答。

沈渡看夜橙。

想见你，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