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落,飘在夜橙沈渡的发顶上。
“你手好冰,”夜橙终于忍不住,盯着他的手说道:“你把手放口袋里至少防风。”
“沈渡,你别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A市比我们临川还冷不止多少度,你听点话吧。”
“行,我听话。”沈渡说这话时,手已经伸进口袋里了,他笑的很坏,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你别皱眉啊。”
夜橙才察觉自己的眉头一直拧一起,她是习惯性的,不笑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蹙眉,刚才可能是怕沈渡不听自己,比平时明显了些。
“我没……好吧。”夜橙低声回。
沈渡看着雪,不自觉道:“今年的雪可能会下很久。”
夜橙偏头看他,“应该吧,怎么了?”
沈渡笑着摇头,说就是觉得会下很久。
夜橙还在看沈渡。身后传来几声急切的声响,她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沈渡搂着腰抱到边上,稳稳落在他的怀里。
她始料不及,有些不明所以。随着沈渡的目光看过去,一辆自行车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惊吓到旁边的路人,越过夜橙他们,前面还有人。
那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突然将方向一转,向左边的墙上撞过去。
“砰!”一声响。周围人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夜橙心跳漏了拍。
沈渡轻轻拍夜橙的背,低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他手刹坏了,前面是下坡路,他不转方向会撞到人。”
夜橙点头,从沈渡怀里出来。
沈渡还在看那边,夜橙刚想说要不要过去看看,就见撞墙上那个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对着他们这边说了什么。
夜橙听不见那个人讲什么。那个人跑过来,夜橙渐渐才看清人,她看了眼沈渡。
沈渡面无表情,神情相比平时淡了不少。
向他们跑来的那个人很兴奋,整个人神采奕奕,半点没摔倒撞墙上的落魄感。
“嘿,你们好啊!”许可阳咧嘴笑着看他们。
夜橙在这一刻真的觉得世界很小。
她礼貌的回复:“你好。”
许可阳跑到他们面前,摆摆手,吞了一口水,笑的乐呵呵的:“用不着这么客气。”
接着许可阳过去直接搂住沈渡的肩膀,被沈渡嫌弃的挣开,他冷声:“滚开。”
“啧,两面派,就没见过你这么双标的,对我这么冷漠合适吗?大老远就看见你搂着人腰,也不知道跑过来拉住我,枉我是你这么好的兄弟。”许可阳控诉着,转头又对着夜橙职业假笑。
夜橙:“……”
“你差点撞到我女朋友了知不知道?”沈渡眼神冷冷的睨了一眼许可阳,“而且那破自行车上次你坐出去回来就坏了,自己不去修,活该。”
许可阳:“……”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特别不爽的说:“那我咋知道这车质量这么差,随便刹一下就断了。我这不是想着腿长不至于,谁知道这破车失控了一样,我腿怎么蹬,就是不停下来。”
“管你,跟我女朋友道歉,她幼小的小心灵被伤害了。”
许可阳:“……”
夜橙:“……”
“大可不必。你们俩贫嘴不要扯上我。”
许可阳咂嘴,忍不住对沈渡翻了个白眼,转头又是对夜橙很温柔的笑:“还是橙子看着舒服点。”
许可阳在这刷了半天存在感,一直也不说到底什么目的从他学校赶来。
最后还是沈渡无语凝噎的去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这你家的啊?”他嘴欠的回。
接着,他凑到沈渡旁边低声说:“夜俊泽他被她初恋甩了,已经出国了,这回好像认真的。人正颓废着呢。”
沈渡:“……”我…艹。
沈渡嘴角微微抽搐,无语看了眼许可阳,好笑道:“我过去能让他立马精神?谁甩的你找谁,你找我有用?”
“你小声点,人家不要面子的啊。你要是被夜橙甩了你指定更神经。”
祸从口出,沈渡一记眼刀不知道往许可阳身上划了几百下,他冷冷的,“你他妈再说一遍?”
“呃……这种可能性不存在不存在……我刚刚嘴瓢,瞧你这小气样。”
…………
最后许可阳摇摇头说道:“此言差矣,你给人安慰安慰,你们一个宿舍的还一起创业。我离你们学校隔着十万八千里,飞不过去。”他话压的很低,夜橙没听见。
“我过去只能刺激他。”沈渡语气认真道。
许可阳才瞬间想起在他们后面的夜橙。
“他现在一个人静静,你别过去捣乱。”
“……我怎么就捣乱了?我这叫关心则乱。”
“失恋的男人惹不起,你要不想被他酒后发疯抡起来打就让他自己待着。”
许可阳被沈渡这么一说才想起高中他和他初恋吵架闹分手那天,夜俊泽喝空了一箱啤酒,回去后正巧遇见几个惹事的,当场被夜俊泽当发泄工具打进医院了。
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发毛。他盯着沈渡,幽幽道:“你也差不多吧。”
把自家亲爸打进医院的,他头一个。
闻言,沈渡危险的眯了眯眼。
许可阳非常有眼力见,“得!得!得!你们牛逼,惹不起,我走行了吧,白跑一趟行了吧。”说完转身走了,三秒后又倒回来,手去拍沈渡的肩膀,“看着点,我真走了,翘课来的。”
“大学用得着翘课?”
“你管,反正你注意点。”他走过去搬起地上的自行车走了。
夜橙看着许可阳已经走远了,想起他刚刚说的话,问沈渡:“是关于夜俊泽的?”
沈渡点头,“嗯。走吧。”
“不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
“成年人能出什么事?况且他没你想象中这么脆弱,我要这么过去,他指不定真和我打一架,到时候你希望谁赢?”沈渡靠近夜橙,语速缓慢。
“……就不能不打?”夜橙小声的问。
应该不至于吧?
“他需要发泄,要我过去我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矫情。而且他也不需要,还会觉得我这个人婆婆妈妈的,”沈渡和夜橙解释,“就许可阳例外,从小去打架他坐后面看着等结果就行,从来不用动手,都是我和夜俊泽动的手。”
“看不出来许可阳还挺娇的。”夜橙笑了。
“可别,被他爸打的时候跟一个野猴一样上蹿下跳的,声音嚎的能跟母猪不相上下。”沈渡又说,“而且小时候打架,他惹的事最多。”
夜橙听的津津有味的,但还是不理解这和刚才许可阳说的有什么关系。
沈渡看出夜橙的疑问,继续说:“许可阳从小对我们表达惯了,觉得夜俊泽此刻就是需要表达,但对许可阳不会,因为他泪点低,夜俊泽要说什么催泪的话,那我就不止安慰一个人了,到时候就是我和夜俊泽两个人在那安慰一个一米八大个的许可阳了。”
“哦,这样啊。”夜橙似懂非懂,男人之间的兄弟情啊。
她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她接到钱教授的电话,给她发了几个案例,要她整理做法律分析和意见书。
她看着沈渡,表情无可奈何:“沈渡。”
沈渡对夜橙笑,“没事,你忙完后我再来找你。”
“好,那你也回学校,我走了。”夜橙挥挥手,准备走时又走回去轻轻抱住沈渡,“我这几天可能都没空,我老师发了好几个案例,有空再和你说。”
说完,夜橙就走了。
沈渡看着夜橙的背影笑起来,走的倒是不留恋。
而后等夜橙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收起笑容,往反方向走了。
沈渡一路走进来,这里位置不是很好,说的上偏,很少人居住,大部分都空置了,但沈渡还是选择在这里作为造车生产的核心。他总觉得这里很合适,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一个梦里面,他曾见过自己在这里出现。只不过梦里的全是金碧辉煌的海市蜃楼,不像现在这样荒无人烟,路面都不平坦。
他没告诉夜橙,他从高三暑假开始就在计划自己创业这件事。
当时频繁飞往怀城也是和一起融资创业的夜俊泽商量讨论接下来的重心发展生产力。
他们需要庞大的资金,需要人脉需要市场建立生产线,他们还需要技术和专业的团队,他们什么都缺,只能没日没夜的去拼。
沈渡和夜俊泽学的就是机械工程的,他们每天都会去研究老牌大牌的汽车里的发动机变速器等等。
只要关于车,没什么他们不研究的。
沈渡和夜俊泽年少轻狂,不知道社会对年轻人的打击多残酷,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自己闯出一片天。
他们谁都不靠家里的帮助。
沈渡和夜俊泽之前炒股玩的钱还有不少,加上他们又能挣,买下附近这一片完全没问题。
每天回去都很脏很累,没时间想别的,他们还要去分析现在的市场。
寝室里的人后来知道沈渡夜俊泽在创业,也没有想要一起拼命的想法,毕竟清大出去的再落魄都比他们随时面临失败的可能性要低。
沈渡前往地下室,离不远都能闻见酒味,刺鼻的很,他皱眉打开木门。
门打开,味道更浓重。里面没开灯,视线很暗,他看着夜俊泽坐在地上。
强烈的光突然照进来,让他非常不舒服。
夜俊泽眉头紧蹙,还没来得及发作脾气,沈渡已经将门关上了。一瞬间又归于黑暗,沈渡没理夜俊泽,夜俊泽也没看沈渡,各干各的。
沈渡走到木沙发坐下,倒了杯水,不紧不慢的喝下去。
谁也没看谁。
夜俊泽不一会从地上起来,浑身上下都特费劲的感觉,他缓缓走到沈渡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有事?”他问。
“这不许大爷发话,我不得不来啊。”沈渡还有心思和他打趣,“追回来不就行了?”
夜俊泽看着前面空白的墙,有些出神,他没理沈渡。
得,就说没用。来也白来。
沈渡靠在椅背上,硬的硌得慌,他同样也看着前面,伸手拍了拍夜俊泽的肩膀。
如果换作他,或许他会比夜俊泽还挫败还颓废,不过他还是会死皮赖脸赖着的。就算夜橙不喜欢他,他也还是会缠着夜橙,直到她再喜欢上自己。
他就是这么变态,不可理喻。
不过他一点也不希望有和夜俊泽一样的一天,他希望的是和夜橙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个人都不言语,特别默契的都很安静。
沈渡了解夜俊泽,不管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他和夜俊泽在某些方面很像,所以现在就安静待在这里可能都碍着他发泄了。
他看着门把,站起来。
夜俊泽往后靠,头仰着,手臂挡住眼睛。视线昏暗,周围没半点声音。
不说话的夜俊泽突然开口,声音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了。
“她不爱我,利用完我又抛弃我,我没这么贱,上赶去让人侮辱。”
沈渡一愣,准备走的脚步顿在原地,他回头看着沙发上的人。
窗口照进来的虚弱的光让沈渡能够看见夜俊泽眼尾落下的泪。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夜俊泽哭。
……
他走回去坐下,沉默无言。
沈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见角落的几箱啤酒,抬脚过去搬了一箱过来。
他拿出两瓶啤酒,开了一瓶放在夜俊泽桌前。
夜俊泽缓了神,接着说:“她出国了,走的干净利落。”
“你就这点出息,让她重新爱上你不就行了。”
他眼眶都红了,胡子拉碴一脸颓气,他声音带着气,“我和她之间没办法做到这样,之前在一起不纯粹,现在断了怎么可能续的干净?要夜橙也这样,你比我还疯,你别给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渡自己也开了一瓶喝,他一口气喝了一半,笃定的说:“夜橙不会。”
他冷笑一声,“所以你懂个屁!”
“不过我得承认,确实,我既不能接受她不爱我,也不接受她离开我。”
夜俊泽拿起酒,闻言一脸震惊:“你就一变态,人家不爱你,你还缠人家。要不要脸?”
“搞清楚,现在是你被甩了。”沈渡目光深沉,看着他,“况且,你要不要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你是没脸的那个。”
“……”
真兄弟都往心口上插刀子。
两个人好一会都没说话,只能闷头喝酒。
沈渡看着窗户破烂的报纸挡住了一些,微光隐隐投进来,他喝的很多,视线却依旧清明,他仿佛看见了夜橙,对她笑的灿烂的夜橙。
他总做梦,梦里的一切都特别真实,像真的发生过,所以每次起来他都在怀疑,是不是在他记忆深处真有过那些,以至于每次碰到有关的画面,他总会忍不住的心口疼。在梦里,她永远是女主角。
他记得那些梦的零碎片段,可怎么都拼不起来。
但他依旧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有难过的瞬间,有喜悦的瞬间,有激动的瞬间,也有绝望的瞬间。
在梦里,所有的一切和这里都是相反的。
梦里的女主角不喜欢她,讨厌他,厌恶他。但他像个混蛋,缠着她,赖着她,她怎么赶,他都不走。
他看着那个破洞的报纸愣神,不知怎么,心里特别堵,特别难受。
“不过我能理解你,你这感觉我在梦里体验过。”沈渡笑的苦涩,眉眼深邃。
夜俊泽嗤笑,又喝了一口酒:“梦都是相反的,你现在有这种感觉?”
沈渡挑眉,勾起嘴角,舒坦了:“倒是没有。”
确实,梦是相反的。
梦再真实终究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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