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凶时雨的，是他的错。清脆的响指猝然响起，司柏阖上眼，在响指落下的刹那，急速前行的救护车、匆匆忙忙的人流、半空扬起的灰尘都仿佛同时按下了暂停键，世界时钟的时针不再跳动，整个世界都静止了，陷入一种极度的静谧中。
——远在百里之外，江市第三人民医院，四周的鬼嚎骤然消失，013已经走到大厅门口，眼睛蓦地一亮，蜿蜒的眼尾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情不自禁地往前快走了好几步，眼神狂热期冀，唇角似乎还在颤抖，热望地低声说：“司柏哥哥，是你要来见我了吗？”
下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倍速后退的按键，眨眼间就退回了十分钟以前。
013重新站在了那个门里。
但是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司柏。
013欣喜的唇角霎时落了下去，嫉恨和怨毒如附骨之疽瞬间爬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珠，昏暗的光线贴在颈侧白皙的皮肤，那张脸愈发娇艳，如一朵婀娜绽放的地狱花。
明明可以再往前推几分钟的，明明可以来见他的！指尖刺破掌心，愤怒的杀意几乎撕烂了心脏，013艰难勾了勾唇角，唇畔露出一抹艳笑，眼睛却在哭泣。为什么要这么绝情不肯来见我呢？司柏哥哥。
天台。
楚惟和陈嘉一起把人拉出来，三个人一齐倒在地上。
司柏拔出那把没入胸口的手术刀，温热的血液瞬间飙了出来，体内血液的快速流失让司柏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但他的神情依旧淡淡，抬手按住了伤口，手掌泛起莹润的白光，莹莹白光钻入胸口，精心修复那道刀口。
几分钟后，刀口消失不见，胸口处恢复如初。
司柏放下手，平躺在地上喘息了一声，将那把刀擦干净收起来，再打了一个响指，咔哒一声，时钟的时针重新开始跳动。
把人救出来之后，还没松口气就闻到了血腥味的楚惟和陈嘉看见满身血液的“季时雨”，顿时紧张得不行，“卧槽”了一声从地上蹦起来，楚惟声音都在颤抖：“时、时时雨，你哪里受伤了吗啊啊啊？！”
在他下句话出来之前，司柏抵唇闷咳了一声，“没有。”
“真的？你出了这么多血。”
“不是我的。”
楚惟不信，拉着人，把人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机关枪似地突突突： “卧槽我刚才在教室看见你不见了之后都差点吓死了！卧槽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被拉走？你这些年到底怎么过来的啊，你有没有去找人看看？”说着还对陈嘉使眼色：“对了，陈嘉，你上次不是去庙里请了平安符吗，我看它还挺管用，要不你再去给时雨请几张？”
上次送给季时雨的平安符其实是陈嘉自己画的。
陈嘉嗷了一嗓子，一拍大腿说：“这不是巧了吗！前两天我妈又给了我几个，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不如都给你吧，时雨？”
“……嗯。”司柏看了他们俩一眼，停顿了两秒，客气道：“谢谢。”
陈嘉看见“季时雨”满脸血，翻了翻衣袋，好不容易才翻出一张手帕纸，递过去，龇着一口大白牙，哥俩好地搂了搂“季时雨”的肩：“谢啥，咱们谁跟谁啊。”
司柏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不动声色避开了陈嘉的手，慢条斯理擦干净眼睛周围的血液，眼睫上的已经快凝成血块。
楚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把司柏的寡言当做是季时雨受到惊吓后的正常反应，爬起来，用鞋底蹭蹭地上的朱砂，将阵法蹭得凌乱之后看了一眼被血液浸透的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没问他在鬼域遇见了什么，说：“先回宿舍吧。”
陈嘉赞同：“走吧走吧。”
二人正打算去搀扶“季时雨”的时候，“季时雨”向前走了几步，见他们没动，回头疑惑，清凌凌的杏眸在清皎的月色下显得水莹莹的：“？”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你们不走吗？”
“……”楚惟和陈嘉面面相觑：“时雨，你不害怕啊？”
季时雨的胆子不是很小吗？
之前在医院被吓成那样。
也不像装的啊？
两人的眼神疯狂交流，司柏似乎听见季时雨幽幽抱怨他又崩他人设的声音，连细枝末微都一模一样，不禁小弧度扬了扬唇角，眉宇间的漠然散了些，他侧过目，看着这两个人，索性道：“我不是时雨，我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楚惟：“……”你演戏演上瘾了是吧！
陈嘉：“？？？”
“哦。”楚惟冷漠道：“那你叫什么？”
司柏：“司柏。”
楚惟：“？”你他妈还真想了个名字啊？！
“司柏？”陈嘉插进来，好奇说：“怎么写？”
“司南的司，木字柏。”司柏淡声道，原本清甜的少年音变得格外清冽，唇角微弯：“取自‘愿言思伯，甘心首疾’。”顿了一下，眼神柔和：“时雨很喜欢这句诗。”
楚惟感觉他怪怪的，意识到什么：“等等，是诗经里的？”
司柏颔首。
楚惟：“……”他没记错的话这句话的意思是女子思念自己的丈夫，思念到头疼也心甘情愿。牛。卧槽！季时雨在玩什么？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另一个人格了吧！！！等等，真的是另一个人格吗？？！
体育生陈嘉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楚惟表情恍惚和他对视，显然没听他说话：“啊？”
陈嘉：“不说算了。”
司柏背挺得很直，走在两人前面，明明还是季时雨的身高，却莫名给人一种挺拔的感觉，步履稳重，眉目生冷，浅色的眼珠里蕴着邪戾和幽冷，没有季时雨主导时的不安分和柔软。明明是同样的样貌，气质却截然相反，一眼就看得出来两个人格之间的区别。
原来季时雨上次没撒谎啊？楚惟盯着前面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时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季时雨的监护人会送他去疗养院。
等等，季时雨是怎么离开疗养院的？楚惟愣了一下，疗养院会放没有治好的患者离开吗？如果，他是说如果，季时雨在八字这么轻、阳火这么衰弱的情况下还活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因为有这个人格的保护？
上次被问及为什么会被送到疗养院的时候，季时雨并没有主动袒露这个人格的存在，显然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这个人格现在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为了什么？时雨出事了，所以不得不出来？
心中寒意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楚惟突然拉住陈嘉的手腕，脚步微缓，眉宇间十分凝重。陈嘉看他脸色不对劲，心中一凛，低声道：“怎么了？”
“时雨可能出事了。”楚惟同样小声说，随即说出了刚才的猜测，抓紧陈嘉的手腕，亟需另一个的肯定，亦或者是否定：“你觉得呢？”
陈嘉皱起浓眉，还没说话，就看见司柏已经把天台的门打开了，看见门口的人时没有停顿，从他面前经过，等他走过，陈嘉和楚惟才看见了站在幽暗中的蒋戎。
蒋戎沉默着，目光一直落在司柏身上，隐隐带着探究，半晌，动了动唇，低冷的嗓音才响起，轻轻的，像在试探什么，“……季时雨？”
司柏闻声一顿，站在更矮的台阶，慢慢转过头，抬起眼皮寡淡地瞥了蒋戎一眼，没有说话。
“蒋哥，你怎么来了？”陈嘉惊讶的嗓音很快刺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和楚惟一起赶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上来抽烟。”蒋戎朝他们点了下头，单手插兜，很酷地迈腿下楼，走了。
“？”不是来抽烟吗？陈嘉觉得莫名其妙，和楚惟对视了一眼，对方朝他耸了下肩，显然也没搞懂。
剩下的三个人也很快离开，天台恢复了安静。到宿舍楼的时候宿管不在值班室，三人赶紧溜回了宿舍。
季时雨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热水的哗哗声，眨了下眼，偷偷红了红耳根。
司柏哥哥竟然趁他睡觉的时候帮他洗澡！
“司柏哥哥……”季时雨软唧唧地在心里滚了一圈，小嗓音含羞带怯，又开心地说：“你怎么在帮时雨弟弟洗澡呀……”嘿嘿……
司柏按摩头皮的力度刚刚好，热水也被调得刚好，共享的神经末梢让季时雨舒服得呻.吟了一声，猫儿似地眯起眼睛，趴在司柏手心里似地，软糯糯地撒起娇：“唔……好舒服，司柏哥哥再用力点好不好……”
“怎么醒了？”司柏问他。
“因为，感觉司柏哥哥在摸我，嘿嘿。”季时雨哼哼唧唧地傻笑，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噌的一下清醒了：“不对，司、司柏哥哥你怎么在洗澡！伤口不能沾水的！”
“治好了。”
“啊？这么快？”季时雨努了下嘴，眼珠古灵精怪地转了一圈，眼睛里洇着坏水。这么快就治好了，万一、万一司柏哥哥下次不怕他威胁他了怎么办？
“司柏哥哥，”季时雨焦躁地舔了下唇，心里焦虑，迫切想得到司柏的承诺：“如果下次……”
“没有下次，我不会去见他。”司柏打断他冷淡道：“不许再伤害自己，时雨。你要听话。”
“好叭！”季时雨得逞地勾起唇角，露出甜滋滋的笑，他安分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些难堪地小声开口：“司柏哥哥，我自己洗叭。”
睡着了还好，睡醒了就特别清晰地感觉司柏哥哥在摸他，身体内有一股非常、非常不受控制的感觉，救命！！
“不生气了？”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提起这个季时雨都要被气死了，差点气炸：“放屁啊，谁说时雨弟弟不生气了？你竟然为了他凶我！还那么凶！”他抿了下唇，又有些委屈地小声抱怨：“……那么凶，时雨弟弟都不敢和司柏哥哥生气了。”
所以他刚才醒的时候就已经打算不和司柏哥哥闹了。他很害怕，害怕他如果再任性和无理取闹会让司柏哥哥真的生他的气。
“司柏哥哥。”季时雨微哽，伤心地说：“你不要厌弃时雨弟弟，也不要抛弃时雨弟弟好不好？时雨弟弟以后会改掉任性，一定会乖乖的。”
“时雨。”司柏听完，静静地冲掉手中的泡沫，才平静说：“我很难受。”
“你的任性是我亲手，一点一点堆砌出来的。你是我最爱的弟弟，也是我的爱人。你有这种想法，会让我感觉很挫败。”
“司柏哥哥……”
司柏垂眼，慢慢地搓着葱白嫩指根，湿哒哒的乌浓黑发被他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你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乌啼是谁。”
季时雨抿了抿唇，低低“嗯”了一声：“那，司柏哥哥肯说吗？”
“当然。”司柏说：“我的确是乌啼，但准确来说，我不是全部的乌啼。”
什么意思？季时雨眨巴了一下眼睛，没说话。
“乌啼不是我，是我们。”司柏眉目沉静：“时雨，我们都是乌啼，我们是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那个罪大恶极的乌啼在伏诛前做过什么。在天下众生欢庆乌啼终于死了的同时，还剩最后一口气的乌啼强行剥离了自己的一半神识送入轮回后，另一部分被强制陷入沉睡。
随后，他的肉.体迅速湮灭成灰，只剩下一堆白骨，在被挫骨扬灰之前，山河震动，一道道深壑毫无预兆地出现，白骨被震得散乱，坠入了某条深壑中。
千百年后，被送入轮回的那一部分神识阴差阳错被送到了另一部分神识的沉睡之地，被分为两部分的神识靠近后，冥冥之间的感应让沉睡了千百年的那一部分神识终于苏醒过来。
这两部分神识就是司柏和季时雨。
中秋快乐宝子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