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会宁心花怒放，吴氏亦是心花怒放，忙说：“既是崔家伯母给的见面礼，就好生收着。其实崔家富贵人尽皆知，张大娘子出手，哪有什么薄礼不薄礼的，实在太客气了些。”

“倒也不是客气，刚好我娘家有个侄女儿，同会宁年纪相仿，门第人品一应配得上，不知吴大娘子得不得空见上一面？”说到这里，她掩唇一笑，“之前也没同大娘子打个招呼，冒然提起，实在是因为一见之下，对会宁颇为喜欢。”

这个转折来得太快，且不说姜会宁在一旁傻了，就连吴氏都有些兜不住情绪，好一会儿才委婉回应，“这……这倒是没想过……会宁总说立业后再成家，也是怕自己的娘子受委屈，所以我们就……”

“原来如此，看来我没瞧错，这孩子是个有志气的。”张大娘子看起来很遗憾，“那再等等，可说好了，你们家会宁说亲的时候，一定知会我一声。”

吴氏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打算为了孩子争取一下，“是，是。不过张大娘子，若论起年龄，你家的大姑娘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不知可有选定人家？”

张大娘子拂了拂手里的帕子，“我家主君很疼爱雪丫头，特地嘱咐过我，说雪丫头的婚事他要亲自打听着，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敢胡乱做主。”

吴氏颔首，“原来如此。只是我瞧着大姑娘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刚好会宁还没有说亲，若是能……”

“吴大娘子可万万不要说这话。”自己百般推拒，对方却还是赶着上来，张大娘子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确些，“我看着会宁是个骄傲性情，我家凌雪亦是如此，俗话说针尖对麦芒，实不是个好事啊。”

吴氏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只能附和着点头，“是啊，我家这孩子脾性也要改改，若娶了娘子，自是不能那么要强。”

话说到这里，姜会宁已经面若死灰，连赏花宴都待不下去了，行了礼便告退。

这么一来，张大娘子更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正确，一个连小小挫折都受不住的男人，怎能托付终身？

吴氏兴致寥寥，但人前不能显露分毫，仍是迎来送往，堆出满面的笑容。

好不容易等到宴尽羹残，送走张大娘子和崔凌雪，吴氏沉着脸喊姜会宁，“去禧荣堂，我有话问你。”

姜琬在旁边默默听着，已经知晓崔家的意思，自不会再去凑这个热闹，反而是姜珠很想去听听，被吴氏冷着一张脸吓走了。

禧荣堂里，姜会宁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吴氏看着就来气，“你给我瞧脸子是什么意思？我苦心为你筹谋，不是为了看你这么不争气！”

姜会宁还委屈，“是我不争气么？但凡我们家的门楣够得上，也不至于直接叫人回绝了。”

“你还怪门楣？你怎么不去投生个奴籍？！”吴氏觉得自己这些天精神愈发不济，也不知道是操劳过多还是被气的，“你看看姜琬，有人给她打算吗？还不是靠着自己硬生生挤进书院。”

姜会宁嘟囔，“堂妹的爹娘要是在世，自然会给她打算得妥妥当当，何况即便二叔二婶已经离世，也给她留下了足够多的家产……反正比我强……”

吴氏豁然起身想打人，被旁边李嬷嬷拦下了，“大娘子这些日子总说头晕，千万不要动怒，哥儿不懂道理，您同他慢慢讲就是。”

姜会宁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些愧疚，但接下来吴氏的话，把这愧疚抹得一干二净。

“崔家这就算拒绝了，咱们也不能一次次厚着脸皮贴上去，你再另挑个温柔贤惠的，只要门楣不低家底丰厚，也就可以了。”

“不行！”姜会宁立时拒绝，“这样的姑娘瞧得上咱们家，必然是容貌丑陋……”

“娶妻娶贤，容貌有什么要紧？大不了过几年为娘帮你纳几房称心如意的妾室。”

“不行，不行。阿娘，您根本不知道崔大姑娘意味着什么，我身边同窗好友很有几个想要求娶，若最终是我娶到她，便可扬眉吐气！”

“可是你说崔大姑娘对你颇有好意，我根本瞧不出来。”

姜璎听到这里，在旁边幽幽地说：“不是我这做妹妹的多言，实在是崔大姑娘对谁都好，连姜琬这样的孤女她也细心关照着，哥哥说什么‘颇有好意’，该是多想了。”

姜会宁恼然不已，“你懂什么？崔大姑娘待我就是与众不同。阿娘不过是同那张大娘子说了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咱们拿出崔家瞧得上的聘礼，自能坐下来同她家好好商量。”

姜璎冷笑，“家里就是掏空了也拿不出，难道哥哥只顾着自己娶妻，就不管下头几个妹妹嫁人了么？”

姜会宁亦冷笑回去，“我是姜家独子，娶什么样的妻关乎着整个姜氏一族的传承，你们现在委屈一下有什么要紧，将来我自会同你嫂嫂一起给你们撑着娘家的脸面。”

“哥哥现在连乡试都没通过，拿什么撑？拿崔大姑娘的嫁妆么？”

眼见着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吴氏一拍桌子，“好了，别人没怎么样，亲兄妹倒是先闹起来。会宁，你既知道自己是独子，是整个姜家的未来，就不该胡闹，我会给你挑个能打理中馈的贤惠娘子……”

“阿娘！”姜会宁豁然站起身，“我就要崔凌雪，阿娘也考虑考虑，娶个普通的妻子，对家中不会有裨益。”

说完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吴氏看着那背影，洒脱是真洒脱，气人也是真气人。

姜璎在一旁嘀嘀咕咕，说的都是对亲哥哥的不满，吴氏听不下去，把她打发回去。

原以为姜会宁闹腾两天无望就会收敛，谁知人家回去痛定思痛，觉得一切根由都是自己性情太温和，才使得母亲不重视这选定的婚事，愣生生开始绝食，连书院都不愿去了。

他的先生可不似刘令杉，会亲自上门抓人，吴氏拿他没办法，当着李嬷嬷的面骂他孽障，说自己当年不该把姜会宁养得不知天高地厚，背过人去又有些踌躇和心动。

是不是如果拿出来丰厚的聘礼，就真的能为儿子求娶到满意的婚事？

待到姜会宁绝食的第三日，小厮们来报，说公子瘦了一大圈，今天刚从床榻上下来就头晕，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吴氏生气且无可奈何，终是亲自赶过去给了句准话。

“为娘想法子为你筹措聘礼，不过说好了，就试这么一回，如果崔家还是不同意，为娘就拿着聘礼去给你寻个同崔大姑娘一般好的。”

姜会宁不知家中艰难，见肯往他身上花钱，心满意足。

然而回到禧荣堂，李嬷嬷就问了句，“大娘子下定决心了？”

吴氏揉着太阳穴，“不下决心，还能怎么办？我那儿子从来没有受过委屈，我看他那样，心里也实在疼惜。何况崔家只是富，算不得极贵，真论起来，会宁配得上。”

李嬷嬷面露难色，“就是琬姑娘把家产看得很紧，大娘子不如和她好好地说一说，公子好歹是她的哥哥，亲戚之间帮衬一把，琬姑娘未必会拒绝。”

“你们一个个的，未免把姜琬想的太好了，那是她死去的爹娘挣下的，她凭什么说给就给？”吴氏不甚高兴，“你跟着我这么久，到了这个岁数，竟把先前那股子心气儿全丢掉了。你只记得，这世间没有理所应当，想要什么只能咱们自己去取。”

李嬷嬷叹了口气。

其实在她心里，从前的吴大娘子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说什么有心气儿，到底还是子女的债，恐怕到闭眼的那刻才能还完。

“大娘子要做什么，奴婢自当追随。”

*

姜琬也没想到，即使崔家已经拒绝，吴氏还是不死心，不过姜会宁绝食几天后又不绝食了，姜琬有所耳闻，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打听不到，只能默默观察。

这一观察之下，姜琬觉着春满居里伺候的人似乎有些变化。

那一双双眼睛，盯的不是手里的活计，而是她姜琬。

虽然原来这些人也在暗中打探姜琬的消息而后告知吴氏，但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想要知道姜琬的一切，甚至还有两个洒扫的小丫鬟偷偷进入屋内，妄图翻一翻姜琬的那些从京城带回木盒。

“以后我去书院，不论谁留在屋中都要小心谨慎。”姜琬抿了抿唇，“可你们总是要出去帮我办事，人手实在不够，得想法子再买两个仆婢，否则一旦对方来强的，咱们没处说理儿。”

梨雪道：“那只买两个仆婢也不够，得春满居里里外外都换成咱们的人才行。”

姜琬觉得有理，不免更加苦恼。

全换肯定不可能，她住在这里，用的是姜诚德的地界儿，没有把人家家仆都赶出去的道理。

每天想着这些事，就连去书院都蹙着眉，旁人也就罢了，崔凌雪一贯细心，瞧了出来，等到一堂课闭，特特地过来问她是不是近日所学有不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