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桂花糕没多久，辛昭意识便开始模糊，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晃，伸手拍了过去。

司牧宣手上一痛，只能收回手，被打到的地方开始火辣辣的疼，他轻笑一声，面上丝毫不见恼怒，甚至还有纵容。

手劲真大。

这下确定辛昭是真醉了。

他开始细细观察起面前的人来。

喝醉的辛昭因为眼神虚虚地盯着地上看，她的丹凤眼近似菱形，看向你的时候会有压迫感，现在她微垂眼眸，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和。

辛昭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像个有呼吸的娃娃，乖得不像话。

“辛昭？”

她听到了，缓缓抬起眸子望向他，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确定什么，最后迟疑地问了一句：“你是鱼尾巴？”

鱼尾巴？

司牧宣反应过来她在叫他。

“为什么叫我鱼尾巴？”司牧宣聚精会神地等她回答。

辛昭反应缓慢，过了好一会才慢条斯理地答道：“因为……”

才说了两个字，她又顿住了。

是什么，你快说啊，真是急人。

但他偏偏拿她没办法。

“因为你有鱼尾，我没有。”

司牧宣终于听到完整的答案，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废话吗？他是鲛人，当然有鱼尾了。

喝醉的辛昭问什么答什么，想到这里，司牧宣眸光微闪，脱口而出：“那司牧宣重要还是鱼尾巴重要？”

平日里，辛昭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甚至时时刻刻念着他，但是鱼尾更多的是想起来摸一次，如果不是看到她那时的眼神，他都不知道。

所以，肯定是司牧宣更重要。

但辛昭回答的是“鱼尾巴。”

司牧宣眼神冷了下来，感觉受到了挑战。

怎么可能？！她肯定更喜欢他这个人，不是他身上的鱼尾。

那这么说在辛昭眼里，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条鱼尾了。

她居然不喜欢自己这个人，只喜欢自己的鱼尾。

想清这里面的关系，他咬牙切齿，瞪了辛昭一眼。

“那这几天，你为什么不摸鱼尾了？”

所以，你不喜欢鱼尾了吗？

又是漫长的一刻钟，他听到辛昭回答道：“摸鱼尾很痛苦。”

所以，即使喜欢也要忍住。

这个回答让司牧宣为之一愣，并不是这样，鱼尾敏感，被摸一下也不至于痛苦。

但她说的是痛苦，可她……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是他什么表现让她误会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皱眉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那是……憋的难受，自那之后，辛昭确实再也没提过摸鱼尾，甚至态度冷了很多。

用完就丢，当时一度他以为她就是这反复无常的人。

“所以你是因为怕我痛苦，才不摸鱼尾了？”

“嗯。”

回应他的只有简单的音节，风的呼呼声，夏虫的鸣叫声，树叶的飒飒声，所有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清晰可见。

司牧宣墨蓝色的眸子满是辛昭的倒影，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未曾眨过一次眼睛。

辛昭缓慢地点了下头，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花费了一分钟的时候。

但司牧宣没有丝毫不耐，他甚至心情很好，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见惯了她干净利落的样子，这么慢慢吞吞就跟只蜗牛一样。

这可比看戏有趣多了。

他也算明白这几日为何辛昭在故意回避他。

司牧宣笑了，眸下的泪痣衬得他妖异十足，像那些专门摄人心魄的山野精怪。

辛昭被他墨蓝色眸子吸引，感叹了一句：“好漂亮的星星。”

星星？

司牧宣见她目不转睛的，往身后看去，那里正好是一片星空。

“你喜欢吗？”他问。

“喜欢。”辛昭扬起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司牧宣皱起眉头，心里嫌弃的很，但最后还是看起星星来。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过头时，辛昭立刻失去了兴趣。

他以为她看的是天上的星星，殊不知她看的是他的眼睛。

今日的夜晚静谧美好，他不免多看了一会，等再转过头来，辛昭已经靠着凉亭柱子，睡着了。

他走了过去，一只手环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目光在触及她腰间时，多停留了一会。

白日里，他不小心抱到了辛昭的腰。

他收回思绪，将人一把抱起，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腰这么软，倒是一点也不耽误你使剑。”

似是埋怨，又似宠溺。

回廊没有灯光，黑黝黝，像是没有星星月亮的夜空，司牧宣走入这片黑暗。

司牧宣轻轻将人放在床上，站在床边，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他收紧手掌，眸底幽暗一片。

招惹了他，可别想轻易逃走。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动了动，司牧宣一改阴冷，又变成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辛昭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她的师尊。

那气质出尘的白衣仙人缓缓走来，目光柔和，笑容宁静美好。

辛昭喜悦，高兴，笑得像个孩子。

她终于又见到师尊了。

但还没等她细细看，他又化作一阵白烟，彻底消散。

辛昭心脏一阵抽痛。

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她不要失去他。

“师尊。”在睡梦中的辛昭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的。

她的声音传入司牧宣耳中，他的心脏莫名也跟着揪了一下。

近几日的相处，他看到的辛昭强大坚定，但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脆弱无助，像幼兽在呜咽。

三年前的那件大事依旧让人不住惋惜，澜沧峰峰主清衍仙尊，天才绝艳的剑修，为护一城百姓，同邪修鬼自成大战，两人同归于尽。

从此，世间再无剑尊清衍，而辛昭再无师尊。

若是他早生几年，或许也能看到那位剑尊。

司牧宣低垂眼睑，望向辛昭的目光中多了些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怜惜。

片刻失神之后，他伸手去碰辛昭的眼尾，手指一片湿润。

她在伤心。

可这又关他什么事？两人只是契约关系。

只不过一瞬，司牧宣情绪转换完成，眼底只剩冰冷一片，不近人情。

他转过身，准备休息。

“师尊。”辛昭又唤了一声。

司牧宣被她这一声叫得心烦意乱，脚步一顿，只得掉转脚步，走到床榻前。

辛昭的手动了动。

鬼使神差的，司牧宣握住了她的双手，不掺杂任何**，声音温柔：“我在，不怕。”

也不知是不是司牧宣这个热源起了效果，辛昭眉间耸起的山峰一点点消散下去。

司牧宣垂下眼睑，嘴巴动了动，那句道歉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若是没有吃桂花糕，也许辛昭就不会梦魇了。

他眸色渐深，等辛昭彻底睡着后，去了山泉，那里地上有不少花瓣，山蔷薇已凋谢大半。

司牧宣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走入水中，银色的鱼尾在水下若隐若现。

他盯着鱼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轻啧一声：“肤浅。”

也不懂她怎么就这么喜欢。

一夜过去。

辛昭起了床，除了头有点痛一切都好。

她记得自己吃了点桂花糕，然后就醉倒了，迷迷糊糊中，就听有人问了她几个问题。

“为什么叫我鱼尾巴？”

“你喜欢司牧宣还是鱼尾巴？”

……

基本上，司牧宣问的问题她都记得，辛昭忍不住一笑。

如果不是喝醉了，她都不知道司牧宣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居然会跟自己的鱼尾争宠。

等等。

辛昭面露思索，她还记得司牧宣问了些别的。

你为什么不摸鱼尾了？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摸鱼尾很痛苦。

司牧宣会怎么想？既然知道两人只能是名义上的道侣，辛昭一点也不希望他误会什么。

地上的枕被已经被收起来了，司牧宣不在，她松了一口气。

走出房门，司牧宣已经在院子里练习御剑，见她出来，立马露出乖软的笑容。

辛昭挑眉。

他倒是自觉得很。

天色已经大亮，如果晨练肯定是来不及了，下午又要去切磋，这点时间用来擦剑再合适不过了。

辛昭这样想着，拿盆打水，拿抹布，搬凳子，一气呵成。

那边司牧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来到辛昭旁边，他蹲下身，问道：“今天不晨练吗？”

辛昭掀了掀眼帘，红唇微启：“今天不晨练了，改成擦剑。”

“昨天让你吃到那块糕点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听他开始提及昨晚的事，辛昭精神立马绷紧了，眼神飘忽不定，干巴巴道：“我知道你是无意的，所以不怪你。”

司牧宣注意到辛昭闪躲的眼神，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宣和，你最近都没摸我鱼尾？是有什么原因吗？”

“不想摸了。”辛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看上去很正常。

原谅她，她撒谎了。

“哦～是这样嘛。”司牧宣偷瞄辛昭一眼，看她松开眉头，又说了一句，“可我昨晚听到的答案不是这样的。”

他直直望向辛昭，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辛昭的心提到嗓子眼，她也没能想到原来温良无害的司牧宣一心想要答案时会是这么的……有压迫感。

在司牧宣步步紧逼下，辛昭干脆破罐破摔，斜乜他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没错，是你想的那样，我怕你痛，所以不摸鱼尾了。”

司牧宣弯起眸子，道：“其实，摸鱼尾一点都不痛。”

“那你当时怎么……”

辛昭一抬头，便望进他笑意满满的眸子里。

司牧宣一脸傻笑：她怕我痛，她心里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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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