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凌道:“夫人不懂事,微臣自会带回家管教,不劳娘娘费心。”
“凌儿!”太后横眉冷对,“你是觉得哀家会害她吗?”
“微臣不敢。”宗凌缓缓道,“只是微臣之家事,就无需娘娘插手了。”
一句家事,掷地有声,划清了界限。
“定远侯,太后娘娘是一片好心!你别——”
“罢了罢了!”太后闭目,抬手抵住额头,打断女使,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哀家老了,管不了你们。”
一旁女使搀扶住太后的手心,“娘娘头疾犯了,先回宫休息。”
太后不再说一句话,背脊微弯,转身离开这里。
中年妇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崔秀萱微微蹙眉,太后到底为何……
“方才让你规矩些。”宗凌忽的开口,带有训斥。
男人垂眸,视线落在她脸上,眉心微拧。
崔秀萱动了动唇,不语。
宗凌虽不喜她,在外却会袒护她。
明明是个企图谋反的大奸臣,对家人却极具责任感。
她心绪复杂,规规矩矩道:“多谢侯爷出手相助。”
宗凌眸色徒然凝住,视线在女人乖觉温和的脸上打转。
她居然没有感动得抱住他,啜泣地诉说爱意,趁机摸他几下。
为什么?
他忽的不舒服起来。
崔秀萱察觉到他视线,抬眸望去,男人别开视线,神情平静得不行。
可是他刚才好像在生气?为何?
是不是方才他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立刻走过去抱住他手臂,“侯爷,我好喜欢和你一起赏烟花,明年还要,年年都要,好不好啊?”
绚丽烟花在二人眼前绽放,忽明忽暗,刻画出夫妻二人精致深刻的骨相。
宗凌抿了下唇,顿了顿,才压平眼尾,低声警告道:“在外面别对我搂搂抱抱。”
他抽了一下手臂。
但不知是崔秀萱力气太大,亦或是别的什么缘故。
崔秀萱没受到任何影响,闭目牢牢抱住他胳膊。
整个人紧紧贴住他,棉花般挤压他,又软又香。绸缎般头发粘在他脖颈上,呼吸湿热,喷洒在他的肌肤上,传来一阵入骨酥痒。
宗凌面无表情,缓缓道:“你听见没有?”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似任藤条缠绕的高大树木。
“哈哈哈哈哈,宗卿,你们夫妻俩感情真好。”耳边传来一道温暖和煦的男声。
二人扭头看去,皇帝不知站到他们身边多久了,笑吟吟道:“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啊。”
宗凌道:“陛下。”
皇帝一把揽住宗凌的肩膀,“你可否闻到城北花间巷的酒香?我们今夜逃出去小酌一杯,到了清晨就去草场蹴鞠一场,你看如何?”
宗凌道:“这些话,陛下仔细别让秦书雪听见。”
秦书雪正是当今皇后。
当年在大街上撒欢的小宗凌,以及还是储君的李从南,偶遇偷跑出府的秦家三姑娘。
三个人就这么玩闹几年,后来,秦书雪嫁入了东宫,成为了太子妃。
皇帝哈哈大笑,“你还怕老婆啊?”
宗凌:“......”何以见得?
崔秀萱站在二人身旁,冷风往她脸上吹,似乎结了一层冰霜。
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她是皇室培养的刺客,利用假身份潜伏在宗凌身侧。
此刻,她的主人假装不认识她,在与她的刺杀对象欢声笑语,兄弟情深。
她还要趁机想办法,暗地里与皇帝见一面,拿到解药。
她岂敢乱来?
皇帝道:“怎么,是不是婚后终于懂了女人,此前朕赐你绝色美人,你通通推拒,现在后悔了吧?”
宗凌道:“不后悔。”
此时,崔秀萱忽的上前一步,抬手为宗凌扣紧披风,柔声道:“别着凉了。”
皇帝的视线漫不经心落在她的身上,“这么个大美人,你可得珍惜啊。”
在皇帝跟前露了一面,崔秀萱悄然退下,再度沉默下来。
君臣二人站在长廊里闲聊,谈话间无不亲昵。
“北方战事吃紧,大都督郭治送回的战报里,说是北部出了个军事奇才,用兵诡异,防不胜防,我朝已损失五千兵力,哼!”皇帝甩袖,负手而立。
宗凌道:“郭治是保守派,用兵容易畏手畏脚,对上这种年轻气盛的少年,恐怕会节节败退。”
皇帝道:“他比不上你。若是你去,这场仗岂会拖上整整半年?”
宗凌不置可否,说了几个晦涩的兵法专用名称。
皇帝频频点头,一脸欣赏,“比起他,朕更属意你去。”
宗凌躬身作揖,“若能为陛下排忧解难,自是臣的荣幸。”
二人点到为止,只等不久后下达宗凌出征的圣旨。
皇帝的唇角勾起一抹微弧,目光落在眼前的二人身上,“好了,朕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回永安宫歇息一会儿。”
“恭送陛下!”
皇帝的身影快速消失在眼前,崔秀萱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她仰头看夜空,却心如鼓噪。
为何今夜她连韩颜一个影子都没找到?
马上就要到子时,若是没吃下解药,她的蛊毒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柳父忽的出现在她视野内。柳父今日一同参加宫宴,此刻站于玉阶之下,朝崔秀萱招了招手。
崔秀萱福至心灵,扭头对宗凌道:“侯爷,我去寻我父亲,一会儿就回来。”
宗凌颔首,“去吧。”
崔秀萱奔跑着行至柳父面前,亲热道:“爹~”
柳父没说话,抬腿往某处走。
道路愈发偏僻、昏黑,树影婆娑,如鬼影张牙舞爪。
崔秀萱似有所感,摸了摸袖口里的账本,“是韩颜派你来的?”
柳父抿唇,二人来到一处荒凉的冷宫面前。
他回头看向崔秀萱,缓缓道:“不,是陛下要见你。”
崔秀萱呼吸一窒,掌心溢出冷汗。
冷宫之内,隐约闪烁着微弱光华。往里走去,鼻端钻入一股阴湿的发霉味。
视野中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高台之上,背对她负手而立。
“陛下。”崔秀萱单膝跪下,行了个礼。
“你名叫崔秀萱?”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今日是朕第一次见你。”
空旷的冷宫响彻男人的回音,崔秀萱道:“是的,陛下。”
她从怀里掏出账本,双手呈上,“这是玄甲军军营去年的账本,请你过目。”
皇帝却道:“不着急。”
崔秀萱指尖一紧。
“你在宗凌身侧待了很久。”皇帝嗓音含笑,“知道他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吗?”
崔秀萱道:“属下无能,属下不知。”
皇帝道:“是他祖母,他唯一的亲人。”
冷风顺着门的缝隙钻进来,崔秀萱听见了自己心脏乱撞,裸露的肌肤浮现一层鸡皮疙瘩。
皇帝笑得很残忍,“这是一件好事。人一旦弱点,就有可能被击败。朕希望,你能成为他的第二个弱点。”
崔秀萱道:“这……”
这这这不可能啊!
“你可以。”皇帝感叹,“你是一名出色的刺客,聪明伶俐,又生得美丽,如今收起爪牙潜伏在宗凌身边,若仅仅只是偷一本账本,那也太浪费了!”
“……”
皇帝走下台阶,衣裾之上,金丝五爪龙纹泛起霸道张扬的光泽。
“你要让他爱上你,甚至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皇帝在崔秀萱面前停下,矜贵蹲下,指骨抬起女人的脸。
这是一张妩媚动人的脸,他的指尖轻轻压在女人的下巴上。浓密柔软的睫毛在雪白的脸颊上落下一层阴影,眸光潋滟,一个眼神便勾魂摄魄,足以叫男人神魂颠倒。
起初皇帝并没有把这个女人当回事。
用女人打动宗凌,是一件极其不现实的事情。
这些年送到宗凌身侧的女人,不是被赶走,就是诡异地消失了。
因此当初计划这个女人潜伏在宗凌身侧,他只是懒散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过问任何。
一个月前,他派出的所有线人全军覆没,焦头烂额之际,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女人潜伏在宗凌身侧。
他立刻差人去打听,得知这个女刺客没死没暴露,还过得特别好,甚至成功进入玄甲军军营,拿到了账本。
这个当初他随口一提的任务。
他惊喜万分,对这个名叫崔秀萱的刺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陛下,解药……”
皇帝略微回神。
他伸手接过账本,然后取出解药,放在崔秀萱眼前。
崔秀萱伸手去拿,皇帝却握起拳,药丸藏入他的掌心。
“怎么了?”崔秀萱眸色闪烁,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的帝王。
皇帝却把手伸向她的脸,将药丸压在她柔软的唇上,药丸沾上唇瓣湿漉漉的水光。他笑道:“我喂你。”
崔秀萱顿了顿,动作利落地咬住药丸吞了,声音雄厚:“多谢陛下!”
“……”
皇帝微微愣住,眼中的兴趣愈发浓厚。
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看见他就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越害怕,越抵触,皇帝便越想欺负她,征服她。
她们长着同一张脸,性格却迥然不同。
眼前的女人丰润妩媚,是个妖精般的女人。
并且是宗凌的妻子,皇帝更是心痒,总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他下意识想与宗凌一较高下,连女人也生出来抢夺的念头。
崔秀萱吃了药,就想走了,“陛下,没什么事的话……”
“你和宗睡过几次?”皇帝突然道。
崔秀萱愣住。
皇帝道:“一次,两次?你们每晚都会睡吗?”
崔秀萱微微蹙眉,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诚然她是一个没有羞耻之心的人,绕是这般她也看出了皇帝对她的怠慢与轻佻。
虽然皇帝是她的主人,但仍然改变不了她讨厌这种人这个事实
许是见崔秀萱始终不说话,皇帝淡笑道:“我开个玩笑。”
崔秀萱松一口气:“陛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皇帝在她身后出声。
崔秀萱停下脚步,皇帝的声音立刻自后方传来,嗓音淡淡,“记住,无论宗凌去往何地,你要永远跟在他身侧,直到他死去。”
虽然皇帝没有透露任何,崔秀萱却隐隐猜到恐怕与北部叛乱一事有关。
她没多问,只道:“是,属下遵旨。”
皇帝颔首,也抬腿往冷宫之外走去。
既然皇帝也要走,崔秀萱便垂眸跟在他身后。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异样的动静。
二人对视一眼,下一刻,崔秀萱迅速飞身上了房梁,身影隐匿在里面。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皇帝身前的台阶之下,出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宗凌冷漠的俊容出现在冷宫之外,君臣二人遥遥相望。
皇帝面不改色,笑道:“宗爱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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