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里少的东西,大概是导演为了拍摄效果故意不让他知道的。
余寻光便不打算深究。
《风雅颂》基本全是实景拍摄。除了外景,几场夜景也费了剧组不少的人力物力。剧务和造景老师花了很多心思,搭出了仿民国式的街市,还请来了一些大学生兼职群众演员。
为了节省开支,第10集华雅君狠心拒绝陈敏笙的剧情,和第16集陈敏笙向华雅君求婚的剧情会放在一个晚上一起拍。
曾秀梅先让大家拍了后面一条内容。
“雅君小姐,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
“这镯子……是专门留给陈家女眷的。我没有姊妹,所以母亲早早的就将它给了我。”
方正蓉微侧着头,脸在灯笼光的映衬下,更显绯红。
“我帮你戴上,好吗?”
陈敏笙一直是如此的直接,坦荡。
而余寻光饰演的陈敏笙,你能看到他的眼里不带一丝**,全是对女方的尊重和欣赏。基于对剧本的理解,他反馈出的陈敏笙在面对华雅君时,从内而外表现出的只有少年人最真挚、最纯净的爱意。
这部分是曾秀梅最满意余寻光演绎的地方。
在拍摄最后一组帮女方戴镯子的画面时,曾秀梅特意提前教了余寻光,让他拿帕子先护着他方正蓉的手腕。
“然后你再轻轻一扯,欸——”
余寻光大概想象了一下曾秀梅需要的效果,执行。
曾秀梅看着监视器里的完成度几近满分的画面,点头。
到后期制作时,这一块会加上慢放效果,陈敏笙和华雅君情到浓时的暧昧会得到一种肉眼可见的体现。
也就是观众所说的氛围感。
这个设定是基于那个含蓄的时代,最好的表达人物情感的方式。
拍完一场戏,还有另一场。为做准备,华雅君去换了一条浅紫色暗纹的旗袍,余寻光配合着换了另一套西装,同时,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在置景上略做修改。
第10集的重点剧情要来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
陈敏笙跟在华雅君身后,时刻注意着她的眼神动向。
他见她到处在看,不免问:“华女士喜欢热闹?”
华雅君的脸上是他看不见的忧愁,“只是前半辈子一直生活在南边,对北方的集市好奇罢了。”
陈敏笙微笑,语气轻快,“我与女士相反,前半辈子一直生活在北方,对南方的风土人情却是不甚了解。其中的区别,女士可愿浅谈一二?”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华雅君不免有些心虚失落,“不过是些人和物,没什么好说的。”
陈敏笙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皱眉,“雅君小姐,您心情不好吗?”
华雅君忍了忍,回过头去,灯下,美人泪眼朦胧,“陈先生。”
陈敏笙忙道:“您说。”
华雅君张嘴,未言泪先落下。
“别哭,”陈敏笙伸手想触碰她,又怕冒犯,只能小心翼翼的问,“是我欺负你了吗?”
华雅君摇头,她拿帕子擦了泪,强装镇定,“我有话要跟你讲。”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话了,”陈敏笙仰起头寻找了一番,建议,“不如我们找间茶楼坐下慢慢说?”
拍到这里,紧接着转到内景。
再次开机前,曾秀梅不免对二人又是一番叮嘱。
“待会儿情绪要有一个明显递进的过程。”
“要哭得好看。”
“小余记得不能太强、太急。”
“小方要注意情绪的起伏表达。”
叮嘱好,等演员理解,再排练一遍,曾秀梅才正式开拍。
陈敏笙和华雅君在桌前坐下,面对店小二拿来的茶单,他用手掌指向华雅君,“请女士先。”
华雅君无心喝茶,低着头只瞟了一眼,“我不知道什么好,还是请陈先生拿主意吧。”
陈敏笙便随意点了两样,还询问她,“就这些,可以吗?”
华雅君胡乱的点了两下头。
等店小二出去,她着急的开口,“我不是故意要扫兴的。”
陈敏笙看着她,面色平和,“不论是因为什么,我只希望女士和我聊完后,都不要再伤心了。”
他的眼神太真诚炙热,几乎要把华雅君逼退。
她站起身,捏着帕子,吸了一口气,才用尽全身力气说:“陈先生,我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就不跟你扭捏了。我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跟你说的,总归,我不瞒你,我是嫁过人的,现在算寡居在家。”
她看着窗外,面带回忆,像是想起从前。
“陈先生,我看您一表人才,是个翩翩公子,您又留过学,见过世面……我想,您对于爱情和婚姻,肯定是有自己的一番想法的。我自知自己是个无趣又浅薄的女人……男女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有过那样的经历,自然是与你不相配的。我不忍败了您的兴致,也绝没有戏耍您的想法……”
华雅君这番话,由急到缓,语气由高到低,真实又贴切的反映出她的情绪。
在她身后,陈敏笙的表情由讶然,失落,转到不赞同。
他的眉头一点点的皱起。
华雅君转过身,终于鼓足勇气看他,“我一时情急,说的话可能前言不搭后语,我最后只说一句,我和我的家人绝无坏心,您能明白吗?”
这个时候店小二敲门进来上菜,陈敏笙抿了抿嘴,起身。
看着他严肃的侧脸,华雅君莫名有些不安。
等店小二出去,陈敏笙从茶桌走向餐桌,介绍道:“这家茶厅的甜点不错,香茗亦爽口甘甜,雅君小姐不如先试试?”
“我……”
陈敏笙用眼神鼓励他,“没关系,既然我们已经坐下了,就先吃点东西,好吗?”
等华雅君犹豫着过来坐下,陈敏笙给她奉茶。
“雅君小姐,我绝无怨怪您,又或是看轻您的意思。”
华雅君接了茶杯,低头,“是我自己羞愧罢了。”
陈敏笙在她身边坐下,“羞从何来,愧又从何来?”
华雅君强挤出笑容,“陈先生栋梁之材,我却差点耽误你。”
陈敏笙却像是生气了,“雅君小姐真这样想,未免过于看轻陈某人了。”
他起身,走了两步,才回头道:“男女之间的分分合合,我在西方见过不少。就算是国内,婚姻之事也有相看不中换二家的。”
他说的义正言辞,可哪里是这个道理?
“这如何一样?”
陈敏笙继续看着她说:“其实您根本不用忐忑,我是知道女士有过婚史的。是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还梳着妇人的发髻。”
“那你还……”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陈敏笙大胆又直接,利落又真诚,“雅君小姐,我喜欢你。尤其在得知你单身时,我简直是欣喜若狂了。”
华雅君心神巨震,差点打落手里的茶杯。
她赶紧放回桌上,以此来逃避那灼热的视线。
“我可是轻浮了些?”陈敏笙见她如此,心中忐忑,“雅君小姐,我……不论如何,我都希望您能明白,我绝对没有存心冒犯您的意思。”
他走到华雅君身前,再一次诚恳道:“雅君小姐,我想娶你为妻。”
华雅君眼里已蓄满了泪,“你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同意的,他们已经快要同意了。”
“不,陈先生——”华雅君站了起来,她虽微低着头,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我觉得,你可以再去多看看。滨城有不少好女子,我相信其中一定会有你喜欢的类型。”
陈敏笙着急道:“但是雅君小姐,我只爱慕你一人。”
华雅君不应,只是又摇头。
陈敏笙被连番拒绝,眼眶已是通红,“雅君小姐,我自知说出的话皆是出自肺腑,我也能感觉到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我与千里之外,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吗?”
“不,是我的问题,”华雅君吸了口气,抬头看他,“您就当是我放不下以前的丈夫吧。”
陈敏笙不敢置信,他微张着嘴,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来。
泪水灌满他的眼睛,又连成线落下。昏黄的灯光下,那泪迹泛着光,仿若银河。
看着眼泪聚集在他下巴处,滴落时,华雅君终于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
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伤人?
华雅君哽咽着,最后狠下心,“陈先生,您是个好人,我很感谢您的喜欢,但是烦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陈敏笙愣愣的看着她,泪流不止。半晌后,他转过头,摘下眼镜,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迹。
“是我失礼了。”
他戴好眼镜,再抬头,抿着嘴勉强的撑起情绪,“请女士最后容情,让我送您归家吧。”
待到方正蓉低头,曾秀梅干脆的喊了“cut”。
镜头一结束,演员的情绪就有了宣泄口。
化妆师和助理都围了上来,很好的帮助他们出戏,顺便走出情绪。
方正蓉刚才哭得狠了,现在止不住的打嗝。曾秀梅过来看着,指挥人拿冰袋过来给方正蓉敷眼睛。
余寻光自觉帮不上忙,乖乖的在旁边等着吩咐。
等女演员的心情平复下来,曾秀梅笑眯眯的,好声好气的说:“休息好了吧?”
方正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她现在的态度,“导演,怎么啦?”
“休息好了把刚才那个哭戏镜头补拍一下,”曾秀梅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你啊,哭得还没人家小余好看。”
在一旁的余寻光没有自喜,反而紧张的绷直了后背:怎么就说到他身上来了?
可不兴当面拉踩。
导演的夸奖,当不得饭吃。余寻光控制着表情,不露出半点洋洋得意。
他才不想背后遭人惦记。
讲道理,哭戏,算是娱乐圈女演员们的看家本事了。方正蓉从业多年,以往她在营销和广大观众口中通常被分到有演技小花的那一类,自诩还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
曾秀梅说她哭得没余寻光好,她怎么也不服。
偏偏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打脸。
大概是卯足了劲儿,反而显得做作刻意。这一组哭戏的镜头,方正蓉补拍了好几遍,拍到她完全哭得没力气演了都没拍好。
曾秀梅除了感慨之外,亦是没法子。现在哪像十年前她导苦情戏那会儿,市场上再没有环境培养出专业的“苦旦”不说,业内会哭的青年女演员也少,哭得好看的女演员更少。
好比方正蓉,明明动作神态都拿捏得很到位,但就是一哭,整个面像都变了。
这也是现在很多年轻演员的通病。
曾秀梅自认为自己的要求已经不高了。她只是从观众的角度考虑,坚持偶像剧的女主角哭起来必须好看,这很难吗?
女主角发挥不好,受累的是整个剧组。曾秀梅没有带着所有人折腾演员的习惯。今天本就是夜戏,又拖得太晚,为明天考虑,索性收工让大家回去休息,第二天再继续拍。
反正是室内的戏,遮住光,不耽误白天拍。
曾秀梅回去了也觉得奇怪,明明选角的时候看过方正蓉的哭戏,怎么那个时候没感觉不对呢?
等到第二天再开机,曾秀梅看到方正蓉旁边给她搭戏的余寻光,瞬间明白了过来。
害,真就是对比之下,衬出来的。
好在这是开机后方正蓉第一场哭戏,还能调整得过来。
发现了问题,及时补救就好。曾秀梅下了决心,试拍一次失败后,索性让余寻光现场教方正蓉哭。
余寻光当时挺无措的。
看了一晚上琼瑶戏没研究出来个子丑寅卯的方正蓉那一刻更是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种场面,说出去多丢人呐。
好在余寻光有风度,不会嘲笑她,稍微拯救了方正蓉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但余寻光也愁啊。
入行之后,接触到的工作人员对他老师前老师后的喊,这不过是句客气话罢,他哪里真做过老师?
如今赶鸭子上架,他绞尽脑汁的仔细琢磨着这方面的表演技巧应该怎么说。
一起合作的同事遇到了困难,他帮点忙,不在合同之内,却在情理之中。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花絮老师驾起了机器。
“各个剧情有各个哭法,咱们这场戏主要是哭得好看。”
“学校里老师在讲哭戏的时候应该说过,咱们要明白,咱们是在演,不是真的在哭。”
连曾秀梅都在旁边认真的听他说。
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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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往情深陈敏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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