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奶奶不能拿

晌午阮秀莲让大儿媳闷了糙米饭,又捡了昨儿剩菜端上桌,自个儿进灶房熬了白粥,煮了鸡蛋,唤小女儿端去西屋。

“娘,夏哥儿也想吃鸡蛋。”夏哥儿仰着小脸儿,揪着他娘衣角。

“吃什么吃。”唐春杏瞧了眼西屋,提高嗓门,“你一个乡下小哥儿也配吃鸡蛋?你小叔么跟你不一样,人家城里来的金贵着呢。”

阮秀莲在灶房里切腌菜,听见动静,朝院里骂道:“少在那怪里怪气儿,夏哥儿生病那会子家里可没少给他开小灶。”

唐春杏立即赔笑脸:“娘,我没别的意思就随口一说,您还不知道我,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最是记挂着弟夫郎呢。”

这话不假,老大媳妇儿就坏在一张嘴上,心是好的,但也招人烦。

阮秀莲没再搭理,抬手招呼夏哥儿:“夏哥儿来,奶给你盛白粥喝。”

“嗯!”

院里没了动静,西屋里刘小妹见他嫂夫郎没什么胃口,还当是被大嫂一番话气到了,见怪不怪地安抚道:“大嫂平时是爱说嘴了些,但她人不坏的,不管她说什么嫂夫郎你别往心里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这些话宋听竹自小便听惯了,哪还会为这点事生气难受,只是单纯胃口不佳罢了。

勉强吃过半碗粥,又喝了药,昏昏沉沉一下午,再睁眼便瞧见刘虎不知何时回了家,这会儿正立在柜子前换衣裳。

汉子生得高大,宽肩窄腰浑身肌肉,打眼一瞧便知是做惯了活的,宋听竹长年累月躺在床榻间,身上是没半点肌肉,腰间倒是积了一层软肉,只不过因为太过瘦弱,瞧不太出来。

“媳妇儿,俺找到活儿干了,等俺发了工钱给你买饴糖吃。”

宋听竹猛然回神,想起自己方才一直盯着人家身子瞧,面皮忽地有些发烫。

他别开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我又不是夏哥儿,用不着拿饴糖来哄我。”

刘虎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家夫郎瞧:“那俺给你买四方斋的糕点,镇上百姓都说好吃。”

宋听竹嗯了声,岔开话头:“今日寻到了什么活?”

“给有钱老爷家挖地基建房子,工钱每天四十五文还管晌午一餐饭。”提起这个,刘虎憨厚的脸上露出笑来,“往常做工最多三十五六文还不管饭,这趟活干下来能攒下不少钱呢”。

宋听竹却听得皱起眉头。

现下天寒地冻,泥土都冻结实了如何能挖得动。

刘虎不知他心中担忧,到灶房打来热水给他泡脚用。

“药熬好了,等你身子泡暖了,俺再端来。”

说着蹲下身子作势要去抓他脚踝。

宋听竹下意识往被子里缩,抬眼瞧见汉子露出受伤的神情,抿着嘴角别开目光。

“你别多想,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他掀开被角,对汉子道:“帕子给我吧,我自己来。”

刘虎低头将帕子浸在水里:“俺来,你是俺媳妇儿,俺愿意伺候你。”

一声声媳妇儿,叫得宋听竹耳根发烫,偏他还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刘家原先定下的虽不是他,但他同刘虎既然已经拜过堂,那他便是刘虎的夫郎。

自己这身子圆房是做不到了,日后等刘家日子过得好一些,若他还活着,那便给刘虎寻一个好姑娘抬进门,若他去了……

宋听竹垂下眼睑,心头忽而生出一丝不舍。

“媳妇儿,水烫不?”

他艰难开口:“正好。”

短短两日他便生出了不舍,真要到了分别那天,该当如何?

见木盆里的水不温了,刘虎大掌托起宋听竹双脚搁在膝头,用干帕子仔细擦净了塞进棉被下。

“俺去把药端来。”

跟药一起端来的,还有一碗红糖鸡蛋水。

“小妹说你晌午过后就没咋吃东西,是不是哪里又难受了?”汉子拧着浓眉,一脸关切,“俺去请梁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宋听竹接过药碗道,“只是胃口不太好,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刘虎还是担心,盯着他将一碗红糖鸡蛋水喝光,这才松了表情。

“明儿俺得早起到镇上做工,日入才能回,爹跟大哥不在家,娘跟大嫂要去镇上卖菜,你在家里有啥事就喊小妹帮忙。”

宋听竹道了声:“好。”

夜里刮起大风,刘家泥屋盖的年头有些久了,门窗被吹得呼啦作响,寒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将人冻得四肢发僵。

宋听竹本就没睡踏实,冷风一吹更是难以入眠,扯着棉被瑟瑟发抖之际,忽然被拉入一个暖炉般的怀抱。

“睡吧,俺在呢。”汉子轻拍着他后背,嗓音低沉。

容不得他多做思考,此时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好暖……

翌日,宋听竹是被院儿里的尖锐嗓音吵醒的。

“死妮子,我是你奶,你拦我做啥?”

“这些是嫂夫郎的嫁妆,你不能动!”

刘老太太掐着腰,耍起长辈威风:“我咋就不能动了,便是分了家我也是你奶,你个死妮子敢跟长辈这么说话,是想挨教训不成?”

刘小妹怕她奶喊大伯来教训自己,但为了守住嫂夫郎的嫁妆,愣是一步都不肯挪动,夏哥儿也紧贴她,小手儿把着门框,稳稳站在门前。

刘老太太见状,撸起袖子骂骂咧咧:“两赔钱货,真当我拿你们没法子是不?”

刘翠娥虽然上了年纪,但这些年好吃好喝养着,身子骨硬朗得很,劲儿也比寻常老太大,两个孩子哪里拦得住她,不多时便被扯着胳膊丢在了院子里。

“奶你不能拿,那是嫂夫郎的嫁妆!”

“奶奶你别拿呜呜呜……”

夏哥儿人小身子轻,被甩在地上痛得哭出声,刘小妹顾不上哄,爬起来大喊着进了屋子。

“起开,我是你奶,也是猛子跟虎子他奶,虎子娶了媳妇儿理应先孝顺我这个做长辈的,开春儿你堂弟要去县里参加科考,这银子正好拿来给玉书做盘缠。”

拉扯间刘小妹被刘老太粗暴推开,撞倒了一旁堆放着的木柴,噼里啪啦声响极大,夏哥儿被吓到,哭着跑进西屋。

“小、小叔么,奶欺负小姑呜呜……”

宋听竹穿好衣裳,正要出门查看,迎面便被夏哥儿撞了个满怀。

他矮下身,揽着小哥儿温声哄:“夏哥儿不怕,小叔么在呢。”

杂物间争执声不断,刘小妹稚嫩的嗓音里带着哭腔,宋听竹担心人伤着,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牵着夏哥儿来到院子里。

“小妹。”

刘小妹拦在木箱前不让刘老太太靠近,听见宋听竹唤她,顿时顾不得阻拦,连忙跑过来扶他。

见没了人阻挠,刘老太太弯下腰忙不迭将木箱掀开。

刘小妹气得双目通红:“嫂夫郎你的嫁妆……”

“没事,让她拿便是。”宋听竹摸着小姑娘脸颊上泛起的红痕,皱眉道,“可有哪里伤着了?”

刘小妹摇头:“这是早上帮娘烧灶头,不小心被木柴刮到的。”

说完扭过头紧盯着刘老太太,生怕她把东西偷拿了去。

“嫂夫郎,奶在翻你东西!”

“让她翻。”宋听竹望向杂间,心里并不担心刘老太太会拿走什么,依着宋夫人的气量,怕是半点值钱东西也不舍得放。

果然,那头刘老太将四口大木箱翻了个底朝天,谁料竟一个值钱物件儿没寻着,一张老脸原本还带着笑,这会儿耷拉着眼尾、瘪着嘴角,那表情活像旁人欠了她大钱似的。

老太太不甘心,瞅着主屋问:“你娘是不是把值钱东西都收起来了?”

刘小妹生气道:“嫂夫郎的嫁妆一直搁在杂间儿,娘才没动过呢!”

“好歹是个富家少爷,就算是庶出身上多少也得有点银钱才是,难不成瞧他病得要死了,不想给?”刘老太太小声嘀咕。

宋听竹没听清,但也能猜出个大概,他一手牵着一个,任凭刘老太太阴阳怪气骂了两句,待人走后,让小妹扶着他进杂间儿,瞧见那几口木箱里,放的都是他娘在世时,给他搜罗来用来解闷的书籍,心中松了口气。

他还真有些担心宋夫人把书扣下,让人给他装几块大石头当嫁妆,幸好宋家瞧不上他这些破书。

“咳咳——”

刘小妹瞧他脸色不好,皱起脸道:“嫂夫郎,我扶你回屋。”

“好。”

夏哥儿扯着他衣摆,一起去了西屋,小哥儿胆子小,被这么一闹神情蔫蔫的,头顶的发髻胡乱垂着,瞧着很是无精打采。

“小妹,拿把木梳过来。”他坐在床沿,将夏哥儿唤到身边。

刘小妹很快便将木梳取了来,“嫂夫郎,给。”

她坐在床前小凳上,撑着下巴瞧嫂夫郎给夏哥儿梳头发,只是看了半晌也不见嫂夫郎有动作,不免有些好奇。

难道是嫂夫郎会的样式太多,一时不知该梳哪种头型?

宋听竹举着木梳,手臂都酸痛了,还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往常在宋家一直是柳嬷嬷跟青禾红梅帮他梳发,自己哪里动过手,他方才想着梳个头发而已能有多难,现下真要上手,才发现并不容易。

踌躇半晌,给夏哥儿扎了个最简单的双髻。

小哥儿眸子闪亮,晃着脑袋问:“小姑,夏哥儿好看不?”

刘小妹左瞧瞧右看看,瞥见嫂夫郎微红的红根,重重点头:“好看,比镇上梳头娘子梳得还要好看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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