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镂金鸾纹朱漆辇车沿着神武大道直行而入。

仁寿宫中,这对分离了二十载的母女终得相见。

晋陵长公主离去时方如珑月的一般年岁,躲在太后身侧撒娇的小娘子,如今也长成了不苟言笑的妇人模样。

太后面容倒是慈祥,眉宇间舒朗宁和,精神不错,只是高髻之上已满是银发,眼角眉梢的纹路更是叫晋陵长公主止不住的啜泣起来。

晋陵长公主埋在太后的膝间,太后抚着爱女瘦弱的脊梁,二人痛哭不止,叫在场诸位无不动容。

后宫妃嫔,皇室王妃留京的公主见两人落泪,更是遥遥起身相劝,一群人心有戚戚,跟随垂泪不止的。

与女眷们这般悲切的态度截然不同,今日到场的几位皇子都沉稳许多,气度雍合。

当今天子子嗣不少,却夭折的过多,尤其是皇子。

前前后后共有十四位公主诞生,皇子却是公主半数不到,且还多夭折于不过三五月未来得及排序时。

活到排序的皇子,竟只有四位。

如今最为年幼的皇子尚且在襁褓之中,连名儿都未曾取得,老来子自然十分得皇帝宠爱,众人只七郎七郎的唤着。

倒是三个打头的皇子年岁相差不大。

皇长子早逝,二皇子元绩实为天子长子,齐后没有子嗣,年轻时候不想养碍眼的孩子,这些年渐渐年长,便有意记养二皇子到身前来搏出一个嫡长的名头,压陆贵妃的三皇子一头。

奈何这事儿太过显眼,帝王不允,记养一事终归不了了之。

二皇子五年前娶妻定国侯家的娘子,早早出宫建府。

三皇子则是陆贵妃之子,陆相爷又是他亲外祖,自小得皇帝宠爱,生的十分聪慧,比起二皇子,三皇子的支持者倒是更胜过几分。

五皇子母族不显,比不得有两位得朝臣支持的皇兄,也因此五皇子素来规矩,从来不争不抢,在这后宫之中默默无闻。

几位皇子原以为安乐郡主不过是徒有其名,会同上京那些女郎一般模样,薄鬓约微黄,轻红谵铅面,一身金饰琳琅作响,叫人瞧不清那妆面之下的本来面貌。

不想今日一见这位表妹,竟是这般一张精致明艳,美的锋利而又单纯的面庞——

面庞明净如新雪,双眸清澈动心魄。乌发如云,唇瓣鲜红,十五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娇柔与可爱融合的恰到好处的年纪,出落得海棠一般娇嫩。

只单单瞧着她的这张面容,便叫人知晓这个女娃娃往日里被养的多有娇纵。

殿外阳光抛进来,那干净洁白的脸庞泛起细腻柔光,一袭绿绮裙带连珠锦腰长裙也仿若活了过来。

二皇子与五皇子倒是都能目不斜视,只那位三皇子本就喜好美人,如今一见此等绝色,更是情难自禁,与身侧人交谈间眸光总‘恰巧’掠过这位表妹身上,那眼神充满着侵略,瞧着竟有几分志在必得。

齐皇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好笑陆贵妃养出的这个儿子,往日看着仪表堂堂,一见到个容貌俊美些的小娘子便原形毕露。

齐后蔽髻十二页金步摇,端的是一国之母的隆重辉煌,她那张堆砌的厚重的妆面扬起慈善笑意,命人给珑月赐座。

珑月敛眉掖袖,衣裙逶迤,她缓缓走上前给齐后与贵妃行礼。

小姑娘语调透着自然而然的清甜明亮,而又柔软:“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瓷器般美丽脆弱,纤尘不染的娘子,叫齐后瞧着面上显露出罕见的慈爱来,她关切珑月一番。

“听本宫那侄儿夸赞起郡主,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齐后性子严肃古板,能得她赞缪的屈指可数。真心假意尚且不知,皇后这话一出显得微妙。

其他女眷眼神便多了些微变。

齐大人齐镜敛是这位皇后内侄,太后侄孙,又封的三千户的长乐公爵位,至今尚未婚配。

本就是朝中首屈一指的郎婿人选,偏偏这么些年宫中这两位也未曾给齐大人指婚,皇后今日这一番话,莫非是有意将安乐郡主与长乐公这二人指婚不成?

齐后这厢话音刚落,那珑月身后几位一华服玉钿,身姿袅袅亭亭宗室女郎当即便朝她落来不算友善的冷凝眸光。

那厢晋陵长公主与太后母女二人一番掩袖垂泪过后,倒也很快恢复了仪态。

太后对这个未有半点血缘的外孙女倒是表现的喜欢的紧,甚至将人亲自招到身边尤嫌不够,唤珑月去她塌边坐下。

珑月还是头一回见如此多女眷的场合,她抿抿唇,絮絮地小声说:“不敢。”

太后一见珑月那双水灵活泼的眉眼,便知往日是个恣意妄为的,这会儿该是在故作规矩。

她也故作板起了脸,道:“有何不敢?哀家可是听说,你成日嚷嚷着不愿意来京城??”

珑月一惊,柔缓的眉扬起,连眼睛都瞪的圆圆的。

她心里道定然又是齐大人告状了。

虽然是她不该跟京城的官抱怨那些有的没的,可她以为二人间这大半月的相处,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已经熟悉了,熟人间也该替自己藏着几分才是。

珑月唇畔微颤,一颗心砰砰跳,她皱起鼻子说:“太后明鉴,臣女才不是不愿意来京城,我是不乐意坐马车罢了,马车又慢又颠。可齐大人却说女子骑马坏了规矩,不准我出来骑马,不准我露头,说贵女抛头露面不合规矩,京城真有这么多的规矩吗?”

珑月立刻将锅甩给背后告状的小人。

她入宫前可是亲眼所见,京城多的是抛头露面的女子,自然知晓自己是被那位齐大人骗了一遭,说什么叫她学京城贵女,带着帷幕出轿见人。

太后听了自己那侄孙这番作为只觉得好玩,心里估摸着是齐镜敛嫌这孩子太过活泼,才扯出什么不准在轿子里露头的规矩。

太后说:“哪有那么多的规矩,是那孩子胡言乱语呢。既是他说这样的话,便该罚他给你这个丫头牵马去。”

珑月才不想齐镜敛给自己牵马,她左右为难之际听太后与晋陵长公主道:“这几日你便先留在哀家宫中小住些时日,等珣儿回来再回燕王府也不迟。也留着安乐这个活泼的孩子陪着哀家,叫哀家解解闷。”

晋陵多年未见太后,未曾尽为人子女的责任,本也有此意,自然是允诺下来。

便在这一锤定音,珑月已经被定下了她未来的住所。

...

皇太后的仁寿宫不止一处宫殿,内中洋洋洒洒七八座殿宇屋舍,内里有花园、喷泉、还供着一处佛堂。

珑月便是被安置在偏殿东暖阁内,只是禁中有禁中的规矩,外宫的婢女皆是不能入内。

那些随她从朔州来的宫婢如今都先往宫外燕王府伺候去了,伺候她的则是太后宫里派遣过来的几名宫人。

本就人生地不熟,如今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此后几日里,珑月每每在自己殿里用过早膳便去给太后请安,再陪着老人家用茶,有时候遇到几位公主过来请安,便互相唠叨几句。

才在宫中小住了两日,已经无聊到骨头都松散了。

这日仁寿宫中,珑月去时浔阳公主也在。

珑月与浔阳公主年岁相近,入宫小住这两日,也只能同这位每日清晨往仁寿宫请安的浔阳公主还能说上几句话。

后宫中母凭子贵,子却也凭母贵,一个公主且生母位份不高,浔阳公主在后宫中不算是得宠的存在,却也因为性格温婉柔顺,不争不抢十分得太后疼宠。

这位天家贵主,生的长眉妙目,容貌清丽,着曲领月蓝中衣间色花裙,简洁刀髻,气度娴雅。

浔阳她甚至十分客气的起身去迎从殿外走进来的珑月。

“安乐来了。”

珑月入内便见到有个男子的轮廓身影挡住了花窗透过的光,显得格外高大,她猛地一喜,什么都没想起,便已经提着裙跑两步过去。

跑到跟前见那男子回头来,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她阿兄,珑月悻悻然地停下脚步。

五皇子看了眼珑月那张明显失落的脸,长睫低垂,脸颊染着薄红,眸中氤氲着一层朦胧水色,显得无助而可怜。

便是往日里再是沉默的五皇子,此刻也忍不住低了几分嗓子,问她:“郡主这是怎么了?”

珑月心中觉得很委屈,有那一刻,她瞧着五皇子的背影,还真以为是她的阿兄回来了。

她闷闷道:“没事。”

晋陵长公主斜靠在榻上,见珑月眼下青黑,便对她道:“昨日可是睡的不好?”

珑月说不是,她去问晋陵长公主,“公主,我阿兄何时回来?”

晋陵长公主便说:“约莫便是这几日。”

倒是太后稀奇起来,“珑月这孩子倒是与她阿兄感情好。”

珑月说:“那是自然,我阿兄待我最最好了,我若是不与他感情好,还能与谁感情好?”

这话说的,倒叫太后并两位公主都面色微变。

她们这皇室、都是子女众多。莫说是这等不同母的兄妹,便是那等亲生兄妹,也不见得几日能见上一面的,又能有几分感情?

便是连太后,对她的几位亲兄弟也感情冷淡,反倒是对着同族姐妹多有提携之心,约莫心中是觉得同病相怜吧。

晋陵长公主叹道:“这孩子自小便是由着珣儿教养,骑射读书皆是她兄长手把手教的,她平日在王府时便喜欢骑马,都是由珣儿那孩子纵着的。”

“怪不得这两日瞧着安乐妹妹气色差,是不是将人关在这宫里,软了骨头不成?”浔阳公主笑起来。

太后道:“这有何难的?明儿个叫老五和浔阳带你去北苑骑马去。”

珑月一听这话忍不住眼睛都笑弯了,方才那股子困顿萎靡一下子无影无踪,她连身板都直挺了几分,兴致昂扬的说:“太后娘娘说话可不准反悔啊!”

齐太后瞧见珑月这般模样,乐呵呵的笑,这般活气在她们这个岁数看来才像是个青春年少的姑娘,比起那些一个个死气沉沉的京中贵女,她总觉得这孩子合眼缘。

怪不得,听说女儿说珣儿十分宠爱这位小姑娘,养的有几分娇蛮。

这般可爱的小孩,换谁舍得责罚呢?

“哀家说话自然算话。”

元熙却有些踟蹰,开口推辞:“明日父皇那处还有事,若是召见儿臣,恐怕......”

浔阳连忙骂她这五哥:“父皇怪罪下来让他来找皇祖母,明日可是二十,北苑那边开放,不知有多少娘子们过去,再热闹不过了。”

好了,男主已经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了。

宝们之后每天更新时间改为24;00,如果不更会放请假条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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