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着实舒坦。
可能是前几天忙着倒时差,又马不停蹄地解决完人生大事,从踏上故土那刻起,阮惜玥自觉灵魂飘忽虚晃,直至昨晚才彻底落地。
她睁开眼后,先是对着天花板放空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躺在新家大床上,而不是她那个随地休眠的小公寓。
哎,还是不太能适应已婚的新身份。
卧室的落地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里昏暗寂静,不见天日,以至于现在完全分辨不出时间。
阮惜玥慢腾腾的扭过头,伸长胳膊捞过床头的手机,下半身依然保持着与床紧密相贴的姿势,懒骨作祟,完全不想动弹。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四十,下面一连串都是同一个人发过来的消息。
沈大小姐显然比她还激动,大清早就开始持续轰炸,可惜阮惜玥那时睡得正香,完全没被影响到。
不对。
她明明记得睡前并没有把手机调至静音。
纤细的胳膊撑起上半身,脖颈轻轻向后仰,耳尖至下巴线条精致,乌黑的头发随意垂落在脑后。
阮惜玥慵懒未散的眼眸不经意间扫过侧边,沙发前的木质小桌上,孤零零的搁着一个雾蓝色的水晶杯。
多亏了良好的视力,让她一眼就看到了杯子下压着的便签纸。
果然有人进来过。
赤白的双足落在灰色的羊绒地毯上,隐约传来丝丝疲倦,大概是昨天站久了,这会儿还娇气着向主人示威,疲乏得很。
她动作随意的在桌前蹲下身,手肘撑在膝盖处,半张脸被包裹在手掌中,映入眼帘的是两行苍劲有力的笔迹。
–早上飞桐市,归期未定。出门的话让司机送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打给沈逸。
右下角还落了名字:傅泊淮。
“呵,老套。”阮惜玥长睫煽动,轻嗤一声,不由得暗自感慨。
傅泊淮明明也就比她大三岁,眼下的老派作风实在让人失笑。明明发微信就能相互交流的事儿,这人偏偏还要浪费纸张写留言。
不过,事情交代得倒是井井有条。
估计是怕自己在忙着处理公务,后面还特意留了沈助理的号码。
阮惜玥就着眼前的姿势,又细细观摩了几眼,试图将眼前这张脆弱轻薄的传递工具看穿,也没悟出点特别的花样来。
字里行间礼貌刻板,还藏着若有若无的疏离,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傅泊淮写下写张纸条时的动作神态,必然是清冷淡漠。
半晌,她才抬起左手握住玻璃杯壁,打算把便签纸抽出来。
手腕倏然一顿。
温热的触感从指腹往上蔓延,这杯水竟然还未凉透,看来傅泊淮没有离开多久。
阮惜玥端着杯子站起身,顺手把纸张夹到墙角堆积的一摞书里,然后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
细碎暖融的阳光顷刻间涌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描绘出纤薄的身材轮廓,连发丝都泛着懒洋洋的意味。
温水入喉,舒展的毛孔正式开启了美好的一天。
不管傅泊淮出差是不是为了躲自己,如今没他在,偌大的别墅连空气都是自由的气息。
阮惜玥穿好拖鞋下楼,扯了扯身上的披肩,远远地看见在厨房忙活的身影,扬唇打了个招呼:“周姨,早呀。”
周萍手背在围裙上抹了抹,探出头来:“太太醒了,现在要吃早餐吗?”
“您不用这么客气。”阮惜玥迈步走到她身边,心猿意马的偷瞄着小火慢炖,香味蔓延的粥,“叫我名字就好。”
太太长,太太短,听起来就不大舒服。
再说,她连爬床都能失败,算哪门子的傅太太。
周萍和善的冲她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转身垫着棉布掀开盖子,动作麻利的给她盛了碗香喷喷的瘦肉粥。
阮惜玥坐下细细品尝,口感软糯,肉沫滑过舌尖,留下绵甜的余味,她瞬间觉得胃口大开,可以再连干三碗。
周萍看她吃得开心,满足感油然而生,自顾自的推销起来:“还有吐司,培根,煎蛋,薯饼,你看你想……”
“打住!”阮惜玥一口粥刚咽下,就忍不住抬手打断,眼底满是夸张的惧色。
“啊?你不喜欢吃这些吗?”周萍有些不知所措,“先生走之前交代我让提前备着这些,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早餐习惯。”
阮惜玥心头一暖。
傅泊淮连这点小事都替她操心上了吗?
怕她刚回国饮食上会不习惯?
可惜,她在英国待的六年里,始终没有被同化的大概就只剩下中国胃了。
如今回国了要是还吃这些,那跟亲赴酷刑有什么区别。
阮惜玥眼尖的发现料理台一角的蒸笼,舌尖舔掉嘴角的粥粒,眸间放光:“周姨,来点正儿八经的硬菜。”
最后,她如愿以偿的吃掉了一蒸笼的蟹黄包,外加各种地道的中式早餐,轻拍腹部的动作让周萍哭笑不得。
“家有周姨,如有一宝。”阮惜玥无比自然的撒着娇,吹了一通彩虹屁,听得周萍差点当场给她做一桌子满汉全席。
“对了,我约了朋友,一会儿就要出门,午饭就不在家吃啦。”
阮惜玥摆摆手,拿着手机上楼,想了想还是打算慰问一下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傅先生”。
【老公,你在忙吗?】
【周姨做的早饭很好吃哦,听她说你出门前只喝了杯咖啡,还是让沈助理帮你买份早餐吧,不然我会担心的。】
很好,关怀备至,句句体贴。
阮惜玥面无表情地打完字,转身进了衣帽间,再一次感慨这黑白无常般的配色,磨磨蹭蹭从里面挑了件纯白色的针织薄衫,又搭配了同色系的短裙。
不大自然的黑发高高扎起马尾,发根处隐约可见白金色。干净利落,衬得脖子细长,肩线流畅优美,后脖颈间落着几缕绒毛,又酷又飒的同时还添了份别样的朝气。
她坐下来打算完成最后一步,穿鞋,偏偏视线不自觉被脚后的创可贴吸引。
眼神呆愣,长睫低垂。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天傅泊淮亲手贴的那片泡澡的时候就被她随手撕掉了,因为没什么痛感,她也就没多在意。
可现在又被重新换上新的了。
心口上好似有根羽毛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
阮惜玥此刻的表情精彩纷呈,她竟然连傅泊淮趁她睡着碰她脚踝都毫无知觉吗?
她小腿以下颇为敏感,之前试鞋的时候,侍应生好心帮她换鞋,碰一下她脚踝都差点跳起来。
怎么在傅泊淮面前,防备心就约等于无呢?
这个男人明明前一晚刚避开了她的主动献身,第二天又开始试图渗透进她生活的细枝末节。
从创可贴到早餐,傅泊淮根本没理由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好,这应该也不是他这样冷漠无情的人擅长的领域。
所以这算什么?
欲拒还迎装清高?
不过,好像自从妈妈去世后,还没有人对她这么上心过。
醒来在床头放杯温水,记得她的口味,趁她睡着帮忙处理伤口,傅泊淮的温柔周到的确出乎意料。
阮惜玥盯着创可贴思索了几秒,一丝不易觉察的烦躁开始冒出头,她抬手狠心撕掉,若无其事的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搞什么润物细无声的温柔攻势,她才不会被轻易收买,商人利益至上,价值决定待遇,看来她现在还有几分价值。
沈棠的电话适时的打进来,激动的报了一串地址,然后便催促着她赶紧出门。
将近十一点的光线有些刺眼,秋风染上些许热意,仿佛间又有返夏的趋势。
司机小李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看见阮惜玥拿着包走出门,赶忙跑下车绕了一大圈,弯腰替她拉开车门。
这下她连拒绝的时间空隙都没有。
住在这一带的人都富得流油,基本上出门都带有司机,打车估摸着比登天还难,光是走到正门都要几十分钟。
阮惜玥也不多推拒,直截了当的上了车,随口报了地址,靠在窗边百无聊赖的观景。
车子驶出汇云湾,汇入车流,尽管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来往车辆也格外多。
六年没回来了,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像是平地拔高了一个等级,高楼入云,街景熙攘。
喧嚣,繁闹,倒显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弧度好看的嘴角慢慢崩平,长睫沾染了些许莹润,眼底流转的情绪一放即收。
回国后,归身之所好似格外难寻。
起码在这儿,她没有家。
跟沈棠约定好的地方在S市最为繁华的购物中心,入驻的品牌基本上都是高奢大牌,是年轻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标性区域。
阮惜玥让司机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刚停稳,沈棠的催命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拿起手包推开车门:“你先回去吧,有需要的话我会打给你。”
小李应声点头:“好的,夫人。”
阮惜玥脚步轻快的走向电梯,侧眸轻扫。
司机小李正一边接电话,一边绕过车头,虽然距离不算近,但也能让人感觉到毕恭毕敬的姿态。
莫名的束缚感从脚底升腾,她其实不太喜欢让傅泊淮知道她的动向,但以傅泊淮的势力,这件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况且阮惜玥自认坦荡无比,也没什么怕被他知道的行踪,盯着就盯着吧。
电梯直达十楼,这是一家高端的美容护理所,服务人员亲切地迎了上来,询问清楚后不急不缓的带她去了沈棠的包房。
磨砂玻璃推开又闭合,沈大小姐正平躺在按摩床上,肤白若雪,纤长的手指交由美容师捯饬着。
阮惜玥轻咳两声,朝某人发出提醒信号,闭着眼的人立马撑起半个身子,直直的朝她望过来。
空气静谧了几秒。
沈棠杏眼慢慢瞪大,直接从床上弹跳起来,长腿一迈,尖叫着朝她扑过来,宛若饿了八百辈子的八爪鱼挂在她身上,矜持含蓄通通抛之脑后。
“啊啊啊啊啊,宝贝!我想死你了。”
好在阮惜玥支撑力不错,扒拉了几下脖子上的手臂,略带嫌弃地开口:“至于吗沈大小姐,我们不过几个月没见而已。”
虽然她远在英国,但沈棠经常会坐飞机去看她,嘴上说着出国散心。
但阮惜玥知道,她是怕自己在国外生活得不好。
沈棠埋头拱着她的锁骨,小狗似的娇嗔道:“几个月还不久吗!你个负心汉,是不是我不去看你,你就不会自己回来?”
阮惜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沈棠:“你是为了男人回来,根本不是为了我!”
……
好吧,无从辩驳,确实是因为联姻才回来的。
阮惜玥终于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转身在一旁绵软的沙发上坐下,装模作样皱脸委屈道:“你这么说我会难过的。”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沈棠撇撇嘴,挤到她身边,美容师面带礼貌性微笑跟着她挪了位置,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这儿还要多久?赏个脸让我请你吃午饭呗。”
阮惜玥随口问了句,拍开她再次攀上来的爪子,漫不经心的拿起手机,打开了跟傅泊淮的聊天页面,低头继续进行日常慰问。
【我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QAQ】
沈棠嗷叫一声,扒着她的胳膊往屏幕上看去,最上面的备注格外晃眼,让她不由自主地大声念出口。
“睡不到的极品?”
“是谁?”
早晚得睡到(搓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温柔攻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