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灿这幅夹枪带炮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曾经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喊着自己宋大哥的少年，终究还是随着自己弟弟的牺牲，彻底消失不见了。

“你跟我来。”

宋善程带着祝灿走进了市局，走进会议室，宋善程将标有祝灿名字的信封递了过去，“宋白留下的信都是用密文写的，这是翻译后的内容。”

“这封信你拿不走，只能在这里看。”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祝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摸索着，他的眼底露出了一丝怀念一缕伤感。

宋善程看了一眼便背过了身，祝灿深吸了一口气，将信封缓缓打开。

祝灿：

也不知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在做什么，可无论你在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遵从本心，不要意气用事。

我知道你喜欢法文，喜欢法国人的浪漫，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做你喜欢做的事，而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走上一条没办法回头的路。

我哥其实很在意你，他是真的把你当弟弟在看待，虽然他性格有些刻板无趣，但他很值得信任和托付，无论你将来遇到什么，都可以相信他。

祝灿，好好活下去，珍惜每一个值得的人。

白

读完最后一个字，祝灿闭了闭眼，舌尖划过嘴唇，所有的言语化作了一声叹息，眼底的泪痣也变的格外清晰。

将信重新折好放进信封，抬头便看到了宋善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正在看着自己。

祝灿抬头与他对视，“这信，你看了？”

“看了。”

宋善程的坦诚让祝灿偏了偏头，“所以，你们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白哥的遗物，是有什么新的发现了吗？”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听着宋善程的话，祝灿不由的想起了宋白下葬的那一天。

那天的衡天市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雨，路上的行人都脚步匆匆的往家赶着，送葬的队伍却迎着大雨奔向了衡天市烈士陵园。

祝灿赶到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了宋善程一个人，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

祝灿脚步一顿，看着那新立的墓碑，随即他快步走上前抓着宋善程的衣领，眼底的愤怒像是燃起的烈火，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我说了，我要看白哥最后一眼，你凭什么做主提前火化。”

面对祝灿的愤怒，宋善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扯开了祝灿的手，面色如常，“你冷静点。”

“冷静？”

祝灿不由的冷笑一声，随即他伸手指着宋白的墓碑，“他是我哥，你让我冷静？”

“对，他还是你弟弟，你是挺冷静的。”

“宋善程，你有心吗？”

祝灿的话脱口而出，但当他看到宋善程眼底的颤抖后，他又忍不住闭了闭眼，压下了眼底的酸涩，和胸口溢满的痛苦。

满心满口的话，挣扎到最后，却也只是化作，“我哥是怎么死的？”

宋善程看了眼祝灿，对方眼底的痛苦让他错开了眼，“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宋善程的话让祝灿紧咬着牙，直到牙根发酸，他才哂笑一声，“你不是说警察都是惩奸除恶的吗，不是说，警察可以保护一方太平，不是说，警察是人民最后的防线吗？”

“可为什么，警察保护不了他。”祝灿伸手指着宋白的墓碑，沉声质问着。

“祝灿！”

“你别叫我。”

祝灿苦笑一声低头，“我就不该信你，也不该信白哥的鬼话，你们都在骗我。”

说着，祝灿便要转身，宋善程伸手抓着祝灿的胳膊，用力将人扯了回来，宋善程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祝灿，很多事情没办法给你解释，这是纪律是规定。”

“不让你看宋白最后一面，那是因为……”

说道这里，宋善程叹了口气，压下了声音里的颤抖，他闭了闭眼，“你既然来了，就陪他多待一会儿。”

宋善程说着便松开了手，走到祝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宋善程离开，祝灿扬起了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滴落，破碎。

少年稚嫩的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已然分不清了，他所牵挂的人，所在意的东西，在这一天被彻底摧毁，不留一丝痕迹。

回过神，祝灿抬眸看向了宋善程，“宋队，我明白，这又是你们的纪律规定，我不问了。”

说着，祝灿便起了身，宋善程见他转身要走轻轻叹了口气，“祝灿。”

祝灿闻言停下了脚步，随即转过了身，宋善程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他对面，“之前，关于周政柯的事，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解释。”

祝灿听到宋善程的话，单手插兜，眉头一挑，“宋队，你现在是要审问我？”

“我如果要审问你，你就不是在这里跟我说话了。”宋善程沉声说道。

听到这话，祝灿忍不住笑了一声，“既然不是审讯，那我就没义务什么都告诉你。”

“祝灿，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成年了。”

听出了宋善程话语里的怒气和挫败，祝灿微微抬头，精致流畅的下颚线让他这个人沾染上了些许凌厉。

“我成没成年用不着宋队操心。”

说着，祝灿眉头一挑，闪着光亮的眸子里掺杂了不明的意味，“宋队没必要因为白哥的嘱托对我格外关心，我们以前是很熟，但自从白哥死了，我们就不熟了。”

祝灿的话让宋善程喉头梗了梗，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和祝灿的关系会走到这一步，在他的印象里，祝灿始终是那个瘦小的需要保护的孩子。

在宋白没有出事之前，祝灿对他并不是现在这个态度，那个时候，对方总是满脸期待的站在校门口，等着自己下了班去看他。

在宋善程心里，祝灿始终都是他看管的弟弟，照顾他是自己的的一个责任，他甚至在与祝灿关系僵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很好的适应没有对方的日子。

宋善程是个刻板的人，长久的警队生活，让他习惯了做任何的事情都条理清晰，作为缉-毒-警-察冷静理智是刻在他脑子里的东西。

他可以理智冷静的去面对宋白那满是伤痕的尸体，但他却无法阻止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伤感痛苦。

他不希望祝灿和他的父母经历这些，所以他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给他们见宋白最后一面的机会，因为他知道，那会成为他们这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想要宋白最美好的一面永远留在他们的心里，哪怕他将要面对所有人的指责和不解，他也不后悔。

宋善程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翻涌而起的苦涩，“祝灿，我可以不过问你的生活，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不会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祝灿听到这话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即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宋善程抬手按压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最近关于宋白的消息太多太复杂，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偶有的几次浅眠，也都因为梦到宋白而让他猝然惊醒。

宋善程抬手在墙上砸了一拳，作为缉毒大队的大队长，作为父母的儿子，作为一名警察，他都不能倒下，也不可以软弱。

祝灿下了楼，刚走出市局大楼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乔宇川，祝灿脚步一顿，调整好了状态走了过去。

“乔教授。”

乔宇川回头看到祝灿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点了点头，“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把你叫过来，耽误你时间了。”

祝灿眉头动了动，神情格外放松，“高考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考试，没什么。”

乔宇川抬手推了推眼镜，“那宋白对你，算什么？”

听到乔宇川的问题，祝灿的呼吸变轻了几分，随后他勾了勾唇，“一个最要好的，朋友。”

“那，宋队呢？”

祝灿的眼神变的锐利，但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他轻声一笑，“乔教授，所有的心理学专家都喜欢窥探别人的**吗？”

乔宇川摇了摇头，“抱歉。”

“没事。”

乔宇川站在那里静默的看着祝灿上车离开，祝灿的回答让乔宇川明白了一件事，一件也许连祝灿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事。

“怎么在这站着。”姜承允从楼上走了下来，见乔宇川站在门外有些好奇。

“出来透透气，你要去哪儿？”

“去趟市医院，再去看看有没有与王然的死相关的线索。”姜承允抬手理了理乔宇川的衣领。

“那我们一起。”

姜承允开车拉着乔宇川很快就来到了市医院，王然的病房依旧处于封闭状态，乔宇川和姜承允带好装备便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依旧如常，只是几日过去了，不少地方都落上了灰尘，屋子里因为整日不开窗，留下了一股发霉的味道。

乔宇川缓步走到了床边，窗户是紧闭着的，窗外全都是高楼铁塔，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沉闷和压抑的感觉让乔宇川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