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来。
温阮意识并不清晰,冰块顺着半开的衬衫领子滑入,刺骨的冷令他浑身发毛,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可还没来得及看明白自己的处境。
下一秒,有人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整个拎了起来。
“还不醒,帮这个小婊子清醒清醒!”
“哗啦——”
又是一桶冰水。
温阮迷茫地半睁开眼睛,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
像是醉酒断片后的猛然清醒,所有记忆一股脑挤进脑海。
温阮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他眼眶通红。
他是再低等不过的Beta,出身在贫民窟,刚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丢在了孤儿院门口。
六岁从孤儿院出来,十二岁养父赌博欠债逃跑。
三个月前,他刚满十八岁,辍学带着重病的哥哥来到上城区辗转求医,经人介绍,在这家高档会所当服务生打工赚药费。
身上疼得厉害,尤其是后颈,本来就敏感,现在被冰水砸了一通,麻木中发着烫。
一股淡淡的桃子香气飘了出来,除了温阮自己,没有人能闻得见。
他是个分化失败,算不上Omega的残废。
腺体很快就会完全萎缩退化。
所有人都嘲笑他,说他是永远变不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又嫉妒他。
第一天来,这几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少爷就盯上了他。
他夹在几个恶劣Alpha之间被捉弄得很狼狈,回到日常生活又被嫉妒他的同事排挤。
粗糙厚重的巴掌拍在他脸上,头顶传来轻蔑的声音。
“被玩儿傻了?小贱货,一个Beta装什么清高。”
“许少,他就是这样的,还做着自己能变成Omega的梦呢!”服务生捧着一瓶香槟,笑着搭话。
“您说说,这不是纯粹痴心妄想吗?就算分化成Omega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像狗一样求着您垂怜?”
被称为许少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松手,温阮就摔倒在潮湿的地板上,前胸后背头发都是湿的,深凹的锁骨盛着融化一半的碎冰。
“那就帮他一把,让他分化成Omega!小孟,你家是搞医疗的,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啊,就是副作用有点大,赵哥,你感兴趣我这就打电话让人送来?”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
兴奋的笑声传到耳边仿佛魔音,格外可怖,有人喘着气在他耳边说:“小傻子,挣扎啊,求饶啊。”
紧接着,几道强光打在他的脸上。
温阮偏头躲过,皱眉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对……
温阮轻微喘息着,浑身狼狈潮湿,却感觉浑身发热发烫。
他一点也不想继续逆来顺受,只想狠狠打回去。
“低头干什么?!给我抬头!”许少的手直直地朝他的领口伸过来。
温阮嘶哑着声音说道:“放开。”
“听不见,求饶声音再大点!要不你跪下来求我?”
温阮静静地睁着眼,在强光之中面不改色:“我说,放开我。”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腰侧,只摸到了制服西裤歪歪扭扭的裤缝,指尖茫然一缩。
只能攥成拳头。
“许少,您小心点,这小子想打人。”
“呵呵,你问问他敢吗?我禁得起他的打,他哥的命禁得起吗?我告诉你们,他哥的命现在被捏在我手上。”
哥哥……
温阮拳头攥得死紧,忽然被钞票砸在鼻梁上。
生理性眼泪猝不及防猛窜了出来,温阮忍无可忍,摇晃着挥出一拳,打在那人鼻梁上,一股血流抛物线状掠过半空。
紧接着温阮就被身后搡了一把,本应该摔倒,可是温阮愣是反手抓住了这人的胳膊,狠狠把他往沙发靠背上一掼。
沙发被人硬生生撞翻在地。
他两步跨到许少身前,一把拽住了那人的领口狠狠朝自己面前一扯,说道:“你对我哥哥做了什么?你敢动他一下?”
“反了你了!放开许少!”
温阮情绪彻底失控,挥拳狠揍了下去。
直到体力明显不支,最后被几个身高体壮的Alpha七手八脚摁在地上,温阮还瞪着眼。
只要有一点松懈,就开始疯狂挣扎。
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这小子怎么突然跟得了疯狗病一样……啊——”那人尖叫着抽出被温阮咬出血的手。
很快,一个男医生赶了过来,战战兢兢打开了手里的药箱。
“给他注射,快。”
男医生手上都在发抖,拿起针筒半天才撕开封口,哆哆嗦嗦地说道:“患者注射前后24小时内均不能饮酒……”
温阮刚被灌了酒。
“啰嗦什么?给他打就是了。”
“领、领导,这有可能会出人命的。”医生显然快要吓死了。
“放心!这小子命硬着呢!”
针尖伸入瓶口,淡蓝色的药液被快速抽出。
温阮看着玻璃瓶被丢弃破碎,死死盯着那针尖。
“请把他的后颈露出来。”
脖颈一凉。
温阮在它刺向自己皮肤前的瞬间奋力一挣——
“不想脖子被扎穿的话,不许动!”
温阮挣扎得更厉害了。
“你变成Omega跟了我,我可以帮你哥哥找到最好的专家,给他一个人治病。”
温阮双眸赤红。
许少邪恶的脸出现在眼前。
“怎么样?”
“我呸!”温阮啐了他一脸,却被趁机彻底摁住。
针尖刺上后颈萎缩麻木的腺体,几乎没有任何知觉。
寒意窜入四肢百骸。
“砰——”
门外传来一声枪响,宛如休止符,包厢大门被推开,几个军官持枪站在门前。
“不许动!军部特派003小队执勤,搜查违规人员,所有人接受搜查。”
温阮耳鸣得厉害,倒在地上,挣扎着抓住掉落的没打完药液的针筒,忽然感觉身后空了。
七手八脚钳制着他的人都撤去了。
温阮垂下头,把湿透的脸放在胳膊上,趴着一动不动。
后颈的麻劲儿过去,突然疼得让他喘不过气,胃里翻江倒海,贴上胳膊的额头却烫得厉害。
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胳膊太凉。
头晕得厉害。
太累了……
如果不是时间、人物、地点都不对,他想就这么睡过去。
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
贺霆一身纯黑军官作训服,视线扫过靡费混乱的包厢,在沙发上坐下。
温阮悄悄地回头。
眼睛还残留着被强光照射之后视觉暂留的光斑,他看见一个过分高大的影子。
男人黑色短发向后梳理,露出犹如刀削斧凿般的面部轮廓,整个上半身呈倒三角型,手上带着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军表,健硕的腿部隐藏在黑色防风裤布料之下。
“就地都处理掉吧。”
“遵命,长官。”
除了军官们沉稳坚定的脚步声,温阮听见那不可一世的许少嘴里传来软弱的求饶声。
“哥,我是冤枉的,贺哥、呜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那些事都是他们干的!跟我没有关系!!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就好了!”
“许少,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你做的事跟我们根本没有关系!”
“是啊,谁不知道你和林家暗中勾结!?”
“够了!刚才一个个的不还都想分一杯羹吗?我出事你们他妈的一个个谁都别想逃得掉!”
从头到尾,男人一句话也没有应答。
回答他们的是一声枪响。
“都闭嘴。”
温阮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在掌心摁出印痕。
他会被牵连吗?
可是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长官,这个……这一位要怎么处理?”军官看着浑身湿漉漉缩成一团的可怜小服务生,问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长官,我真的是无辜的!”少年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失措。
温阮连滚带爬地到了贺霆面前,伸手摸上他的军靴。
像记忆中儿时在福利院向那些大人祈求施舍的时候一样。
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一半眼泪,他仰起头,声音极其可怜:“长官,请您为我做主啊!是他们一直在强迫我,我身上都是伤不信您看……”
温阮一边说着一边拽自己的袖子和裤腿,露出白皙胳膊上的擦伤和小腿上的淤青,却忽然被男人布满厚重枪茧的大手捏住了下巴。
缓慢有不容置疑地向上抬起。
他受到惊吓立刻垂眼,不敢和这个人对视。
这个人太有侵略性,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的目光看穿。
“睁开眼睛。”
男人的声音极其低沉,似乎天生自带威压,让人下意识服从。
温阮颤抖着睁开眼,和面前完全陌生的Alpha对视。
少年哭得狼狈,浓密纤长的睫毛挂着泪珠,颧骨通红、脸颊头发都湿漉漉的,嘴唇被咬得发白。
“长官……”
这张脸生得极其漂亮,皮肤白皙生嫩,五官精致完美,放在Omega里都是金字塔尖上那一小撮里的长相,万中无一,只看一眼就让人终身难忘。
实在终身难忘。
难忘到,和贺霆十年来辗转反侧梦中的那张脸,没有丝毫差别。
贺霆的眼中闪过危险的信号。
“谁派你——”
话还没说完,少年突然晕倒,撞入他的怀中。
贺霆下意识伸手抱住了他,那么轻,像抱住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
所有人齐刷刷露出诧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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