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村妇铲起一锹和了雨水的稀泥倒进土坑中,伸着脖子往坑底瞅,浑浊的泥水已没过了美人姑娘的耳朵,很快就会灌入她的口鼻。

村妇叹了口气,心道,真是造孽。就算是家中牲畜被搁在地里活埋,也要撕心裂肺叫一场。美人姑娘身上压着湿哒哒的泥土,衣裳被污水浸泡出褶皱,半晌,一声不吭。

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会如此视死如归。想出这么个与酷刑无异的法子,作践自己。

“婶子,此时天上可见星辰连线,红云霞光?”雨势急如利箭,姜时虞睁不开眼,估算着时辰,拔高声音询问。

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农人最是会观星断天气,就是村里的三岁孩童也知晓雨天无星无云。村妇不知她为何要这样问,只当她是昏了头。出于怜悯之心,她握住斗笠边缘,仰头望天回答说:“没有,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上一世,直至圆房前,天上都未曾落过一滴雨。天气转变,异象推迟,属实怪异。

鼻尖的土腥味愈发浓重,姜时虞觉着说不出来的恶心,从坑里坐起,用手背抹去脸颊上的泥水,朝坑上的村妇喊道:“等一等。”

“姑娘你想通了?”村妇停下填土的动作,眼中萦着一抹亮光,“我就说生死面前,没有过不去的坎。想明白就好,我这就拉你出来。”

姜时虞没动,解释说:“我在等人,实在等不到,您再埋我。”

即便过了子时还是不见异象,姜时虞也是要死的。她不敢赌,苟且偷生终归不能偷一辈子。往后某个时刻突然被穿越女夺舍,上一世的悲剧又会重演。

她宁愿早下黄泉,也不要再一次害死自己的父亲。在暗无天日的混沌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般经历,她无法再承受第二遍。

村妇有些发怵,环顾四周,颤颤巍巍地扶着插在土里的铁锹把,声音发抖:“这荒郊野外的,还是大雨天,谁会来这儿?”

姜时虞没有回答。

“姑娘,你……等的是活人吗?”

“不算。”

姜时虞说完有些后悔,怪自己嘴太快,没顾及会吓到村妇。

倘若村妇直接撂挑子不干,她哪能再走十里山路去寻第二个人,只得换个死法。

等坑里蓄满水,从衣裳上撕下布条,两头系上石块缠在腰间。将自己沉入水底,溺水而亡。

只是,无外力帮衬。在系石头的时候被穿越女夺舍,之前所做一切都会变成无用功。

姜时虞还是希望村妇能留下来,她赶忙找补说:“别怕,我不过同你玩笑几句。哪有什么人来?你继续填土罢。”

在诡异的环境下,人一旦起疑,再往后的话都只会信半分。村妇仍在“咂摸”姜时虞所说的“不算”二字,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她撂倒铁锹,往坑里扔下一锭银子说:“姑娘,你这活我干不了。银子还你一半,剩下的当做我跟你跑这一趟的辛苦钱。”

姜时虞偏头躲过村妇扔下来的银锭子,想要叫住她,喊了半天都没有回应。天黑路滑,方才点的火把被雨水浇熄了,难为她在密林中跑的这般快。

以防徒生变故,姜时虞奋力爬出土坑,撩起罗裙撕下一大片,在雷电闪烁之际,搜寻周围的石块,用布条绑好。

等了许久,土坑中的泥水离地面仍差两尺距离才能持平,姜时虞不想再等,抱着石块跳进坑里,以跪姿入水。双腿伸平,慢慢躺下,两块石头正好压在她身上。

强烈的窒息感迫使她往水面上挣扎,胸口的石块被她抖落在一边。她告诫自己,不可以起身,不允许前功尽弃。悬空的脑袋,被她自己按了回去。

在即将窒息的前一瞬,一只大手将她从泥水里捞了出来,裴怀思冷眼看着她说:“姜时虞你果然也重生了。”

姜时虞倒在土堆旁,大口喘气,缓过来后有意避开裴淮思的目光,默不作声。

裴淮思居高临下的挑起她的下巴,压着怒火说:“上一世,谁准你用孤的剑自刎的?”

被迫与裴淮思对视,姜时虞别过头,不愿接话。裴淮思眉头紧皱,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恶狠狠的说:“装哑巴也没用,她来之前,你休想死。”

裴淮思击掌两声,火光亮起,林中出现了十来个身着劲装的侍卫。他们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举着火把。站的最靠前的侍卫吹响特制的骨哨,树林中立马回荡起马匹的嘶鸣声。

裴淮思想要将她带回东宫,姜时虞怎能让他如愿。她轻唤了声“殿下”,提醒说:“您再多用几分力,您的太子妃当真回不来了。”

听了这话,裴淮思果真松了手。趁着这个时机,姜时虞快速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力扎进自己的脖颈。

错愕之后,裴淮思如上一世那般用手替她捂着伤口,咬牙切齿的说:“姜时虞!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在孤面前自戕!”

姜时虞勾唇,气若游丝:“有……何不敢?”

“太子殿下,你拦不住我。”

再次醒来,姜时虞已躺在东宫的榻上。左右两边的坠宝石赤金帷幔拖至地面,矮几上燃着安神香,几个身穿鹅黄色宫装的侍女,端正跪在床榻前。

姜时虞摸了摸脖颈,触感细腻顺滑,竟然用了云锦给她包扎伤口。寸锦寸金,不愧是太子殿下的居所,吃穿用度,几近奢靡。

“娘娘醒了。”其中一个侍女起身将帷幔挂挂至雕花床柱旁悬起的金钩上,指挥另一个侍女说:“快去给殿下传话。”

“紫沅,紫苒,你俩把桌上的凉粥撤走,到膳房拿些热的来。记住,就口的小菜要清淡的,莫要拿错了。”

姜时虞没什么胃口,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尚且吃不下。”

紫沅,紫苒不敢违逆太子妃的意思,恭敬退至一边。

姜时虞赤脚下地,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瞥了一眼,尽是些不易伤人的绒花,不见半根发簪。

没了利器,姜时虞也可以咬舌撞柱子。这几个裴淮思放在她身边伺候,实则是眼线的侍女,定然不会让她轻易得逞。正思虑破局之法,裴淮思突然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

“光着脚瞎跑什么?滚回榻上去。”

姜时虞迟迟不肯动,裴淮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至床榻前,粗鲁地将她扔了上去。

大动作牵扯到姜时虞的伤口,疼的她眼泪直流。裴淮思轻笑一声,骂了句“活该”。

姜时虞赌气说:“疼死我最好。”

“想得美。”裴淮思挥了挥手,屏退寝殿中的侍女,挨着姜时虞坐下,警告说:“孤耐心有限,已容忍你三回。再寻死,那个假扮新娘的婢女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孤会亲自斩下她的头颅,捧着来见你。”

姜时虞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问:“你把她做成了人彘?”

裴淮思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云淡风轻的说:“她不过少了一只胳膊,一条腿。你往后若不听话,孤倒是可以这么做。”

“身为一国储君,怎可对无辜之人如此残忍?你是想效仿前朝爆君,残害子民吗?”姜时虞心中愤慨,言语激烈。直勾勾盯着裴淮思的眼睛,毫无畏惧之色。

裴淮思单手掐住她的脸颊,目露凶光,冷声质问:“她哪里无辜?受你撺掇,胆大包天假扮太子妃,乃是欺君之罪。若不是怕祸及你,孤早递了折子,诛她九族。你拿孤和前朝暴君相比,孤哪能愧对你给孤的这个名号?孤现下就去丞相府,找姜丞相问罪。”

听到丞相府几个字,姜时虞瞬间慌了神。意识到惹怒裴淮思百害无一利,连忙服软:“殿下,民女失言,请殿下赐罚,莫要牵连他人。”

“你自称什么?”

“——臣妾出言不逊,顶撞了太子殿下,请殿下责罚臣妾一人。”

裴淮思眼底的寒意化开了些,沉着脸说:“再有下回——”

姜时虞立即打断他,承诺说:“绝无下回。”

“看来,姜丞相是你的软肋。”裴淮思松开手,拇指摩挲她的眉眼,附在她耳边如鬼魅低语:“既知斗不过孤,就要学乖,免得拖累旁人。姜丞相年纪大了,突发恶疾走了也不足为奇。好好磨磨你的性子,讨得孤欢心,在你这副皮囊换了人后,孤自会善待你所牵挂的人。反之,你若真一死了之,孤必定会让丞相府不留一个活口。”

这番威胁之言,彻底把姜时虞震慑住了。裴淮思的重生让她进退两难,她不信自己委曲求全,能真的换来裴淮思日后对她父亲的善待。倒不如使计让当今圣上废黜裴淮思的太子之位来的实在。可废黜太子不是桩易事,需得找一个同盟,花三五年时间筹谋。她也不知穿越女何时出现,岂不害了盟友?

“眼珠子转的这般快,是不是生了歪心思?”裴淮思面色不虞,又想掐她的脸,被姜时虞躲开。

她小心翼翼的说:“臣妾不敢。”

“不管你听进去了多少,孤已经把话给你说清楚了,你自己掂量。”

裴淮思甩袖离开,过了一刻突然又折返回来,别有深意的说:“记得养好身子,孤三日后要好好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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