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不可!”

最先出声的是苻鹏赋:“阿缭是我明留侯家的世子,非官非吏,怎能轻易就到璟王府上任事?这不合礼数!”

“世子高识远见,为我北楚兵力着想,侯爷何必拘泥礼数?”奚吝俭轻笑一声,“再者,侯爷自己怕是没怎么讲过礼数,而今还要训起孤来了?”

方才苻鹏赋的话里一点儿敬称都没带,奚吝俭真要计较起来,又是一桩罪名。

苻缭圆场道:“是呀,爹,早日训练好了,殿下不也能早日出征么?”

果然,苻鹏赋浑身的气势顿时就消下去了。

“这样啊……”他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慢吞吞道,“也是,不无道理,那阿缭你就跟着璟王去吧。若你能帮上北楚,也是能光宗耀祖啊。”

苻缭还有些安抚的话临到了嗓子眼,硬生生被挤了回去。

看来苻鹏赋也相当在意出征这件事。

可奚吝俭一离开京州,不就是他们这些人当道了么。

就凭这几日接触到的官吏,以及那个早就知道有失偏颇的小皇帝,苻缭对北楚的政局乐观不起来。

连身为新党的苻鹏赋对奚吝俭都是这样的态度,苻缭难以想象还有多少人在紧紧盯着他。

“啊,是……”他只能应着,勉强笑了一下,“爹不用担心,只是该要操练的时候过去,又不是不回来了。何况我要是有不懂的地方,还能请教您呢。”

“对、对。”苻鹏赋连忙点头,将自己翘起的胡须给捋顺了,“哈哈,那阿缭你就去吧,若是出了什么事,尽管来找爹。”

他的语气并没有内容那样有底气,反而多了些劫后余生的感慨。好像这场因他而起的闹剧,他自己先不耐烦了,只要能快些结束,是什么结局都无所谓。

苻缭靠在床沿上,辨不明苻鹏赋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

苻鹏赋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发觉自己儿子的目光正聚在他身上,眼眸似是有些湿润,又一个激灵。

“不过,阿缭身子……璟王可要多担待些,殿下也不是如此小心眼的人吧。”

他形式地警告了一下奚吝俭,又转回眼去看苻缭。

苻缭愣了一下,试探着回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苻鹏赋立马得意地摸了把胡子。

苻缭默然。

苻鹏赋甚至都不好奇自己何时会的骑术。

旁人也就罢了,自己可是他儿子,几斤几两该是知道的,难道还舍近求远地去听风言风语?

不过也对目前的情况有益就是了。

徐径谊也平静许多,早没了方才的愤怒。

苻缭看见了,在自己说要替父受罚时,他一下转怒为喜,眼睛都眯起来了。

大抵是为自己开始接近奚吝俭而高兴吧,以为他的计划又走上正轨了。

这样也好。

之前没站队,他定是要心生芥蒂。如今也算扯了回来,他要打探奚吝俭的消息,定然会从自己这里探知情报。

“哎呀,大家都是为了北楚丰亨豫大,何必闹成刚才那样?下官看现在这样,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徐径谊笑呵呵道:“世子也是孝顺,又心系北楚,真是凤雏麟子,如此人才,还望璟王殿下莫要让世子过于疲累。”

奚吝俭玩味地挑起一边眉:“多谢徐官人提点。”

徐径谊脸色变了一下,在苻缭脸上巡视几圈后变得更难看了点。

“殿下莫要折煞老夫了……哈哈,何况那位伶人不是在府里?世子与他是旧识,大抵许久没见面了,这不是好事成双么!”

苻缭感觉自己血液凝固住了。

他瞥了眼徐径谊。

故意的。

原主暗恋季怜渎的事情没放到台面上来说,但看那日宴会的情况,知情者不在少数。

徐径谊当时本就以季怜渎诱惑他站队,如今还要在他与奚吝俭面前同时加一把火。

而自己的表现既不能太过外露情感,也不能无动于衷。

毕竟还有个当事人就在角落里躲着呢。

奚吝俭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向苻缭。

“是,我与他少小无猜,后来碍于身份,不好见面了。”苻缭吐了口气,似是回忆到伤心事般垂下眉眼,“其实我愿意去璟王府,也是想再见他一面,望璟王殿下莫要怪罪。”

徐径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苻鹏赋皱起眉头:“阿缭,不是早和你说了,怎么还惦念着你那狐朋狗友,这有损我们家的名誉!”

“京州谁不知季郎‘软天骨’的名号?爹,许多人想见还见不到呢。”苻缭笑了一下,将见面的缘由又引到季怜渎伶人的身份上。

苻鹏赋装模作样咳嗽两声,从鼻子里出了声气。

苻缭不免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看过季怜渎的歌舞。

“既如此,下官便先回府处理要务了。”徐径谊一躬身,提醒道,“殿下,明日上朝该讨论千秋节了。”

“孤没忘。”奚吝俭道。

“那阿缭你也……先休息一下,具体事宜你与璟王商讨便好。”苻鹏赋走得迅速。

留下奚吝俭与苻缭再次对视。

奚吝俭眉尾动了动:“轿子就停在府外,孤等你。”

“啊?”苻缭直起身,“现在……就要过去么?”

“这不是世子亲口说的?”奚吝俭没再给他辩驳的机会,“既然世子是替父赎罪,就该听孤的话。”

说罢,他便出了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季怜渎立即从角落里出来。

“那我先走了。”他回头看一眼苻缭。

苻缭点点头,送着他到门外。

在看不见他身影之前,他还是开口了:“要多注意身子,不要太着急了,没关系的。”

季怜渎脚步顿住,犹豫片刻,忽然回身拉住苻缭。

“过来。”

他拽着苻缭到了缺口处,一如他从这里潜入,寻求苻缭帮助一样。

他面带羞怯,软声道:“阿缭,我有话想对你说。”

苻缭顿生不安之感。

“小季,璟王还没走远,会听到动静的。”他连忙打断季怜渎,“我们还会再见的,你先离开,莫要拿自己性命担风险,好么?”

季怜渎孤身一人,能藏身的地方奚吝俭都知道,若是要到宦官那里寻求庇护……

第一种可能,是奚吝俭找到宦官,逼他们交出季怜渎。无论他知不知道季怜渎与宦官的利害关系,总能找到的;第二种可能,就是被宦官再重新打包回给奚吝俭,跑都没地方跑。

他可是宦官牵制奚吝俭的重要手段。

如今璟王与一伶人的风言风语流传甚广,无论其中有没有推波助澜的人,宦官也不会轻易放弃投入了这么多心血的棋子。

他一定还会被捉回来的。

苻缭知道,所以才要想办法待在璟王府,为的就是从中周旋。

季怜渎打断他:“阿缭,阿缭你听我说。”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那时你没嫌弃我出身微末,我真的很高兴。”他眼里蓄了些泪,蕴在眼底,似是随时要夺眶而出。

苻缭额上渗出冷汗:“不,小季……”

季怜渎在利用原主。

饶是苻缭不愿认为季怜渎是会利用朋友之人,也不得不承认,季怜渎的目的如此明显,甚至要开始说违心的话。

更重要的是,奚吝俭就在他身后。

他感受到了。

那个人身上的沉香味,幽幽地缠着他,好似永远逃不开的梦魇。

奚吝俭故意侧了身,将自己的身影被一旁高大的围墙挡住。

苻缭眨了眨眼,暗处的手紧握住季怜渎,企图暗示他不要再说。

谁料季怜渎眼睛都没眨一下,倏然凑上前。

“阿缭,我其实心悦……”

苻缭险些没喘上气,立即压低了声音道:“我会想办法让你见到官家的,你快走吧!”

季怜渎宁愿做出这么大牺牲,也要笙管令的位置。奚吝俭越是以这个吊着他,之后便越容易被反噬。

苻缭思忖着,没忘记被他念着的人就在身后。

他有些头晕目眩,还是强忍着转过身去。

见到奚吝俭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奚吝俭微微启唇,不知为何没说什么,只是简单道:“世子站在这儿吹风做什么?”

“……屋里闷。”苻缭不知奚吝俭为何没发作,也不知自己胡乱回了些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轿子里,他与奚吝俭相对而坐,这次他的两个随从都没跟着,轿子一下空旷起来。

连沉默都有回音似的。

他偷偷看了眼奚吝俭。

奚吝俭没给过他一个眼神,只是看着帘外。

直至到了璟王府外,奚吝俭也只是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下去。

苻缭认命地照做,走到璟王府前。

门前的侍卫远远看见了主子的手势,为苻缭打开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主子,属下已……咦?”

殷如掣惊讶地看着苻缭,和他手里的绵羊。

苻缭想着这只羊还没医治,虽然是个小伤,伤口处的血液都凝结了,但也不能丢在房内,怕被苻鹏赋发现。

“世子是来还羊的?”殷如掣高兴道,“这么客气!不过主子不……”

他把剩下的话咽下,单膝跪地对着苻缭身后之人:“主子。”

“进去。”奚吝俭言简意赅。

几人入了堂内,殷如掣刚要开口,见跟在奚吝俭身后的孟贽对他摇了摇头。

殷如掣不解,他知道主子来堂内就是听消息的。

孟贽又对他做了个手势,殷如掣恍然,目光向主子求证。

奚吝俭淡淡地呷了口茶。

殷如掣立即道:“主子,季郎又逃走了。”

苻缭还没回过神来,又被这句话扰得乱了心思。

他捏紧衣袖,一抬眼便见到奚吝俭深邃的瞳孔盯着他,将他钉在原地。

“离上次他出逃,才过了多久?”奚吝俭道,“孤严加看管,可他还是费尽心思逃了出去。”

面前人的脸又白了一分。

奚吝俭始终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重视一个伶人,还要费力不讨好地为他做事。

他不可能看不出季怜渎是在利用他。

心中那个早被否定的想法不知何时又卷土重来。

他已经卷入新旧党之间,不能再让他插足宦官的浑水。

奚吝俭颇为玩味地看着苻缭。

“世子,你可知是为什么?”

苻缭张了张嘴,小小地往殷如掣身后缩了一步。

“……总之不是因为我。”

奚吝俭神情迟滞一瞬。

“真的不是。”

苻缭补充得相当诚恳。

奚吝俭:他逃出来就是为了见你,你别被他骗了(利用目的)

苻缭:他不是特意来见我的啊,你别被他骗了qaq(感情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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