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怨相会(修)

陶五娘不晓得自己哥哥打的什么主意,但她知道她哥哥憋不出什么好屁。

“把你的鬼主意收一收,人家孤零零一个留在清河,我可不许你欺负她。”

陶五娘以己度人,猜测陶家大郎也看上了荧蝉这样的美人,下一刻,后脑勺就挨了一下:“这些荤话若是让我在你嫂嫂面前听见,你两年的零花都没了。”

陶五娘才不在乎那两年的零花银子,朝陶家大郎敲诈了一份绿宝的头面,这才做罢。

·

迎秋灯会是清河少有的大日子,张灯结彩不足以形容。

城中有一条竖贯半城的清水河,迎秋灯会时,河面上便会遍布河灯游船。

清河入秋又快又急,前两日还在穿抹胸褙子,入了秋就要穿大袖比甲。

荧蝉与点灯手牵手走在街面上,一人提着一盏新买的花灯,在人群中穿行。

沈麟不在,荧蝉的穿着便自在许多,颜色浓淡相衬,不再以寡淡为主。

里间穿鸭蛋青白牡丹大袖,外面就罩墨绿浣花绸竹叶褙子,点灯则恰好翻过来,里间穿着墨绿色小衫子,外间穿鸭蛋青短比甲。周边还跟着三个侍卫,紧随左右。

因布料都出自同一匹布,即便荧蝉与点灯相差了七八岁的年纪,看着也与姐妹一般。

灯会上有人如织,但似荧蝉这般绝色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渐渐的,荧蝉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多到护卫们都挤出一脑门子汗。

高楼上的人看到人都往一个地方汇聚而去,自然伸着脑袋去看,结果下一秒,便有人将人群里的荧蝉给认了出来。

“一个被抛弃在清河的外室,竟然敢如此招摇过市?不知廉耻!”

寻常百姓只知晓荧蝉的美貌,高居楼上的看客却知晓荧蝉的真实身份。

她哪里是什么所谓的大家闺秀,神仙娘子,分明就是当初来清河监察的镇远侯世子的外室!

“当初那样嚣张又如何?还不是被丢弃在这清河无人问津?如今,怕是连见世子一面也难吧?”

茶楼栏杆上多出一只染着粉红蔻丹的白皙手掌,说话的这人身穿赤色鸳鸯锦百迭裙,头戴琉璃冠,遥遥看着人群中备受瞩目的荧蝉,语气不自觉透出一丝阴狠。

“要不是她,上回世子殿下怎会不接我敬的酒?”

“宴上那么多人,谁不在看我们的笑话?!她一个奴婢,怎敢如此辱我!”

荧蝉不晓得茶楼上有人看她不顺眼,一无所觉的带着点灯找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小摊坐下,点了两碗十文钱一碗的鱼虾戏袋。

这鱼虾戏袋其实就是鱼虾为馅料的馄饨,碗底有一点事先熬好的秘制猪油,出锅时浇上一勺滚烫的面汤,撒了细细的葱花,白色面皮儿包着红红白白,圆鼓鼓的馄饨馅儿……汤匙伸进碗底搅和一圈,搅和出碗底一点摊主自家腌制的酸菜丝儿和绿梗叶菜。

入口先是带着些微猪油香的面汤馄饨,咬破馄饨后,鱼虾弹韧的口感与鲜香随酸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口中快速交汇,最后又被面汤冲淡……

“手艺确实好。”

点灯喝的呼噜呼噜直点头,下一秒,两人身边便多了一道红色的人影。

陶五娘穿着一身姜黄色大袖,外罩一件朱红绣花比甲,皮白眼亮,看着就精神。

“这可是咱们这儿有名的老摊子,我从小就在这儿吃的。”

“荧娘子许久不见啊。”陶五娘从小荷包里掏出来十枚铜板丢进老板的钱箱,叮嘱了自己的忌口,便弯腰对荧蝉道:“这家的虾仁儿馄饨最好吃,没位置了,咱们拼个桌子?”

荧蝉笑笑,带着点灯将碗筷挪了挪,给陶五娘多空出来些地方:“若是只有五娘一人,便坐得下,多了,我们这儿的位置也不够了。”

陶五娘摆摆手,把身边伺候的人打发到几步之外,和荧蝉的护卫站到一处。

“自然就我一个,你不晓得,这家的虾仁馄饨我隔三差五就要来喝一碗,她们家的摊子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荧蝉笑笑,嘱咐点灯多吃两口。

这话她是不信的,迎秋灯会与京城的乞巧灯会有得一比,多少有情人在街上尚且遇不到一处,怎么她们这样不相干的人就偏偏能碰见?

而且,边上立即就有一桌人吃完了,即将桌椅给空出来,也没见陶五娘有要挪过去的意思。

点灯不认识陶五娘,但看荧蝉和陶五娘也不熟络,便乖巧的不说话,一味喝馄饨。

陶五娘看着神色淡淡的荧蝉和点灯,决定率先朝点灯下手,捧着下巴望向点灯:“这是荧娘子的妹妹?前些日子怎么没见你带出来过?我哪儿还有些小女娘可带的首饰,正好这妹妹用得上。”

荧蝉没穷到需要贪那一点陶五娘借着点灯送上来上供的东西,就算是真穷,这东西也不能要。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不是今日才明白的。

陶五娘三句话离不开送东西,荧蝉左右环视一圈,正好看到对面茶楼上对着她眼神不善的赤裙女子,于是转移话题道:

“她算我半个妹妹,虽无血缘,但情分上是不差的,如今我一个人在清河住,家中怕我烦闷无聊,便把她接来与我作伴。”

楼上的赤裙女子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瞧见陶五娘和荧蝉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立即甩杯骂道:“一个下贱商户,要不是搭上了盐运的路子,连我们家的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竟还如此自甘下贱!与这样见不得人的外室共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无耻之尤!!”

边上人看着赤裙女子骂人,有知道内情的已经偷偷笑了起来。

“陶三娘呢?”

此群女子边上立即有侍女小声道:“二少夫人如今跟着二爷在道观清修,还不曾回来。”

赤裙女子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当即一耳光甩过去:“我要听得是这个吗?!去找啊!去把那贱人找回来!我要她当着我的面亲自管教她妹妹!”

小丫鬟捂着脸跑出去报信。

这边陶五娘顺着荧蝉的视线望去,立即发现了楼上的李若华。

陶五娘看见李若华,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眼里的厌恶连藏也不屑于藏。

“那是我三姐夫家的小姑子——李若华,从小娇惯,据说生来有道士批命,是一副极好的贵命,也恰好生了她之后,我三姐的夫家便扶摇直上,所以府中对这位小娘子宠爱非常,就是家中男丁也得避让几分。”

荧蝉诧异的哦了一声,心道应该不止于此。

不过她就说,这等富庶之地养出来的姑娘,怎么是会如此蠢笨之人,连恨人都在明面上摆着,原来是家中有人娇宠,时时刻刻给她撑腰,怪不得十几岁了还如此不长进。

陶五娘见荧蝉还算有兴趣,便忍着恶心与荧蝉说起了自己家的家事。

“李家在清河不算大官,但位置特殊,许多人都会卖她家的面子,她哥哥是秀才,爹爹在太守大人身边做文书,在她之前,有三个孩子没保住,家里只有她和她兄长活了下来。外加道士批命,所以格外看重。”

“我三姐嫁的便是她兄长,她兄长之前曾有一房妻室,产子之时血崩,一尸两命,后来才娶的我三姐做续弦。”

“三姐是我们家最好的女娘,虽然不是嫡出,但我们这样的商户人家,无论嫡出庶出,在官宦人家眼中,都是低贱的。”

说到此处,陶五娘声音低沉不少:“我三姐婚嫁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李若华不喜欢她,处处与她为难,原先姐夫还肯帮着她,后面时日渐久,便也因她生了嫌隙,不肯再帮。”

“好在如今三姐坏了孩子,姐夫带着三姐一道去道观清修给孩子欺负,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荧蝉对这位李若华没什么印象,只是看她方才怨毒的神色,猜出两人之间必有怨节,没想到这怨节不在陶五,而在陶三身上。

“小姑难处,这日子便要多艰难些,若是婆母慈爱,夫君怜惜,这日子还有些盼头。”

陶五娘剩下的半碗馄饨喝不下去,望着荧蝉清如秋水的眼神,有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荧蝉低着头搅弄碗里的清汤,等了几息没等到陶五娘的下文,便站起身道:“陶五娘子慢用,这馄饨确实当得如此称赞,确实好吃。”

点灯一知半解,总觉得这一切没有明面上的这样简单,只是在听到荧蝉说好吃时,重重点了下头。

陶五娘话哽在喉,半晌也没说出去,剩下的馄饨也没吃完,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匆匆挤入人群追上荧蝉。

“世子如今不在清河,你自己小心李若华。”

陶五娘与荧蝉并肩而行,目视前方,眼神带着不甘与怨愤。

“她最擅长仗势欺人,因为家中的缘故,这些时日,不论是谁做宴邀你,你都不要赴约。”

荧蝉听着陶五娘的话,心中瞬间提起警惕,心道一句果然如此。

陶五娘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性格在女子中已然算得上爽朗,能主持珍宝坊的事务,可见家中门风开明。

但对李若华如此忌惮,仅仅因为一个与自己甚至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姐,恐怕也不至于如此感同身受。

这一个文书的女儿,怎么能在清河摆出这么大的谱儿。

她在京中也随沈麟和大夫人赴过宴,名流官宦她见过许多,但这样坏在明处的,似乎也就一个钱多多能与之媲美。

“多谢提醒,荧蝉自当小心。”

陶五娘今日的行为一反常态,与从前荧蝉见得模样有些出入,荧蝉用眼角余光打量陶五娘,发现她似乎失落的很。

“五娘子家中关系应当十分和睦。”

“有五娘子这样的妹妹惦记着,想来三娘子知道了,心中也是欢喜的。”

陶五娘摇了摇头,望向荧蝉的目光难得坚定,话语却显苦涩:

“我幼年时和三姐关系并不算好,只是再不好,她也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在家中时,不说有多娇养,但也从不曾亏待,哪像如今,连在家中吃一口燕窝都战战兢兢。”

“这些话本不该与你说,算是我陶家家丑,可你前些日子在盐商的宴会上得罪了李若华,我若不与你说清楚些,怕你要吃亏。”

陶五娘今日本来是想要与荧蝉结交。

毕竟在清河不少人家眼里,荧蝉已经是个烧不热的冷灶,世子将她丢在清河,就是厌弃了她,讨好她毫无用处,还不如寻几个像她的扬州瘦马给世子送过去。

陶家大郎和陶五娘都在赌,赌沈麟还记着荧蝉。

荧蝉这里要真是个热灶,他们陶家还真是抢不着来烧的机会。

商人重利,赌得就是这一线可能。

她们家是商户,生意做大了,总有人想来抢夺侵占,三姐姐为给家中寻得庇护,嫁给李若华的兄长——李家郎君,从此便落入了李若华的魔掌,被她日日磋磨。

从前陶五娘很厌恶陶三娘,可自从陶三娘婚嫁之后,她每年求佛时,都会替三娘求一求神佛,让三娘将来的日子过得平顺些。

她们得寻求新的庇护,找新的高枝,她们少求李家一些,三娘也能少为了她们而去求李家郎君,少被李若华瞧不起一日。

冷灶热灶,总得烧了才知道。

“李若华手段阴狠,绵里藏针,如今世子不在清河,你自己多加留意。”

陶五娘提起三娘,脑子里划过许多次,爹爹让她上门寻三娘帮助,三娘为难着应承下来,强撑着的苦笑。

她总说她在李家一切都好。

这话骗得过旁人,骗不过五娘,五娘是从小和三娘顶嘴胡闹的人,三娘好不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到了街口,几人分道扬镳,五娘盯着荧蝉的背影,带着一点渺茫的希望。

她想赌一把,赌输了,最多就是被李若华再嘲讽几回,可若是赌赢了……三娘的日子,应该就能好过起来了。

陶五娘:我跟我姐关系不好归关系不好,但是不妨碍我希望她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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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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