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买你的墓志铭绰绰有余

文廿翼指尖的螺子黛突然折断

铜镜里映出画舫外飘摇的灰影,那身粗布僧袍在锦绣堆里格外扎眼。她下意识抚过唇瓣——七天前混着铁锈味的触感正在惊蛰的潮气里苏醒,那人咬破她下唇取血解蛊的刺痛,比背后的廿翼疤痕更灼人。

"施主这幅《钟山烟雨图》,可否割爱?"

沙哑的嗓音刺破熏香。文廿翼从湘妃帘的缝隙看去,灰衣尼姑的斗笠压得极低,颈间隐约露出绷带缠绕的痕迹。她故意将金错刀搁在砚台边,刀刃映出来人虎口处的曼陀罗花茧。

"师太好眼光。"她摇着缂丝团扇转到画前,广袖拂过尼姑腕间念珠,"只是这画要用特殊法子赏——"突然扣住对方命门,"比如蘸着蛰龙香的血!"

灰影翻腕挣脱,念珠散落的刹那,文廿翼嗅到了混在檀香里的血腥味。十八颗血蝉卵滚落画轴,在宣纸上蚀出星图般的孔洞。当最后一颗卵停在"烟雨图"的钟山主峰时,璇星妩终于抬起脸。

褪去天医堂首座的毒煞,她眉眼竟透出观音般的悲悯。文廿翼的牛毛针凝在袖口,看着那人用染血的指尖点向虫卵:"檀越可知,这画中山峦走向藏着前朝海防图?"

文廿翼背后的疤痕突然灼烧。她认出这是郑和船队绘制在《星槎胜览》扉页的密纹,而璇星妩的戒疤正与图中罗盘指针重合。当第十八颗血蝉卵停在钟山主峰时,她终于扣住对方命门:"上次是渡血解蛊,这次要渡什么?"

"渡你。"璇星妩灰布僧袍突然滑落,露出内里白莲圣女的红绡劲装。文廿翼发簪里的牛毛针还未射出,就被染着蛊王腥气的唇舌封住呼吸——这个吻比地宫里更暴烈,那人将某种活物哺入她喉间。

文廿翼的耳垂在对方气息逼近时率先背叛。那寸肌肤记得七日前地宫里混着铁锈味的啃咬,此刻在潮湿的空气中泛起细密疙瘩。她本该刺出的牛毛针凝在簪尖,任由璇星妩带着蛰龙香毒性的唇碾上来——这次没有血腥味,只有融化的佛前冰片在舌尖炸开。

"诊金涨了。"璇星妩的犬齿刮过她下唇,将某种活物哺入喉间,"你体内活字模开始反噬肝胆。"

文廿翼的瞳孔星轨错乱一瞬。她看见对方脖颈新添的戒疤下,曼陀罗纹正如蜈蚣般游向心口。广袖翻卷间玉尺已抵住璇星妩咽喉:"妖女的毒,入骨才够味。"

画舫的湘妃帘无风自动,十八重纱幔将她们缠成茧。璇星妩的红衣绞住文廿翼的月白襦裙,像火舌舔舐新雪:"腐儒的酸,倒是七年都不曾淡半分。"她指尖划过对方背后隆起的疤痕,"当年你在这刑架上哭喊时,可没这般硬气。"

文廿翼突然拽散对方束发缎带。青丝如瀑垂落的刹那,二十道疤痕同时灼痛:"现在我能用你教的《千金方》配穿肠散——"她将沾着口脂的银针钉入璇星妩肩井穴,"比如混着曼陀罗汁的鹤顶红。"

璇星妩的笑声震碎案上定窑瓷瓶。她舔去唇边被咬出的血珠,任其在指尖凝成蛊虫:"东林党养出的好狗,连**都像谏院上书。"突然扯开文廿翼的珍珠襟扣,"可惜你心脉里跳动的,半数是我的轮回蛊血。"

窗外惊雷劈裂河面。文廿翼的翡翠耳坠突然炸开,碎片在璇星妩锁骨割出新痕。两人在满地狼藉中对视,喘息声与雨打舫顶的节奏渐渐重合。

"今夜子时..."璇星妩将染血的瓷片按进自己掌心,"我会把你那身清高皮囊,连同建文帝的裹尸布一起烧成灰。"

文廿翼反手将玉尺刺入对方腰间革囊,挑出半枚染血的虎符:"在那之前..."她碾碎从璇星妩发间摸出的蛊卵,"先给你的白莲圣婴准备往生咒。"

残破的《钟山烟雨图》突然自燃,火舌吞没所有未尽的谶语。

文廿翼抚着刺痛的咽喉跌坐案前。宣纸上的血渍正凝聚成建文帝玉玺的螭钮纹,而《钟山烟雨图》的留白处,浮现出她幼年被迫吞下活字模时,在刑房瞥见的半张脸——那个握着烙铁的白莲教巫医,眉眼与璇星妩如出一辙。

舫外忽然传来魏忠贤义子的调笑声。璇星妩拽断佛珠串,血蝉卵在甲板爆成红雾:"今夜子时,佛狸祠的惊雷会劈开建文帝的衣冠冢。"她将灰布袍甩向窗外,露出底下白莲教圣女的烈艳红衣,"你的初吻债,等我从龙脉里挖出三保太监的棺材再还。"

子时三刻

璇星妩的红衣浸透了惊蛰的露水。当她掀开佛狸祠残破的鸱吻时,望见文廿翼立在断碑前的侧影——月白襦裙下藏着鱼鳞软甲,发间累丝金凤簪换成了淬毒的峨眉刺。

"腐儒来得倒早。"她甩出金蚕丝缠住文廿翼脚踝,丝线却穿透虚影钉入石缝。二十步外真身显现,文廿翼掌心的磁粉正将月光折射成星图:"妖女的把戏,七年也没长进。"

子时的梆子声淹没在雷暴里。文廿翼立在佛狸祠断碑前,青衫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压着后背的廿翼疤痕。当第三道闪电劈开鸱吻时,她看见璇星妩的红衣自柏树上垂下,像条刚蜕完皮的赤练蛇。

"隐书使的星图,"璇星妩的银针钉入龟裂的"佛"字残碑,"比守陵的夜枭还浑浊三分。"

文廿翼的玉尺扫落她发间柏叶:"不及首座的戒疤——像被野狗啃过的供果。"

残碑突然渗出靛蓝黏液。璇星妩的蛊虫甫一触及便爆成磷粉,在雨中织出奎宿星图。文廿翼瞳孔星轨骤亮,磁粉从袖袋涌出,凝成三保太监宝船的虚影:"郑和的罗盘卡在..."

"建文帝第三根肋骨的缝隙里。"璇星妩扯开衣襟,锁骨间的曼陀罗纹正吞噬星芒,"你的活字模..."

"托某位梁上君子的福,昨夜刚换了位置。"文廿翼的玉尺突然刺入她后颈旧伤。

地底传来机括咬合的闷响。二十尊青铜海兽破土而出,獠牙间垂落蛛网,网上粘着泛黄的《航海日志》残页。璇星妩的金蚕丝绞住文廿翼的腰,借力荡向为首的嘲风兽:"腐儒的《谏疏》..."

"不及妖女的《毒经》适合垫棺材。"文廿翼甩出磁粉,残页上的西洋文字在青铜兽首投射出血色航路。

东厂番子的铁弩来得比惊雷更快。第一支箭擦过璇星妩耳际,钉入嘲风兽眼窝的瞬间,兽口喷出混着尸毒的蜃气。文廿翼的玉尺勾住璇星妩腰间革囊,抖落三枚暹罗血蝉:"首座的诊金..."

"买你的墓志铭绰绰有余。"璇星妩咬破指尖,血珠弹中第二支弩箭,毒液逆着箭杆蔓向弓手咽喉。

地宫在连环机括声中显露真容。璇星妩的后背贴上冰凉的青铜板,上面凸起的西洋文字正与她脊椎间的罗盘共鸣。文廿翼突然扯开她衣领,玉尺划过心口戒疤:"镇魂印的裂痕..."

"用你的星轨补。"璇星妩的银针刺入文廿翼第七节脊椎,挑出块带血的活字模,"比七年前补你襦裙的针脚如何?"

整座地宫突然倾斜。青铜海兽的眼窝接连亮起鬼火,映出魏忠贤义子狞笑的脸。第三波箭雨穿透瓦当时,文廿翼拽着璇星妩跌进突然开裂的碑座。

"你的蛊..."

"你的卦..."

两人在逼仄的碑腔里气息相闻。璇星妩的后背罗盘与文廿翼的疤痕严丝合缝,六百年前的潮声顺着脊柱爬上来。

当第四道惊雷劈中主梁时,璇星妩咬碎舌尖将蛊血哺入对方口中。文廿翼的星图瞳仁炸成碎片,每一片都映着郑和船队沉没前的最后航向。她们在坍塌的轰鸣中坠向更深处的暗河,青铜海兽的残肢与东厂尸首在身侧纷落如雨。

"你的悔棋..."

"你的残局..."

未尽之言被浪涛吞没。璇星妩的红衣缠住文廿翼的玉尺,像当年马六甲海峡吞没那对药人般,将她们卷向更幽暗的命盘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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