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廿翼的银针凝在璇星妩肩上半寸，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钟山烟雨图》上，随波光晃成纠缠的藤蔓。

首座这伤再深三分，就等着给魏阉当人形笔洗吧。"她故意将药酒倒得汹涌，琥珀色液体漫过对方锁骨间的箭创。青玉药钵里泡着暹罗血蝉翅，药酒在烛火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晕。文廿翼 刻痕，那里已被曼陀罗花粉蚀得模糊。璇星妩忽然闷哼，黑血在素绢上晕出半幅秦淮河道图——正是三日前东厂围剿路线。璇星妩的睫毛颤了颤，腕间金蚕丝却乖顺地蜷在药匣边——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休战信号。

"药杵捣碎珍珠的脆响忽然停滞。文廿翼握杵的虎口处泛起朱砂疹——这是接触暹罗血蝉粉的过敏旧疾。药臼底层突然露出半截焦黄纸角，扯出竟是璇星妩去年生辰写的《减字木兰花》：'惊蛰雨急，廿娘烹茶焚吾衣'。彼时她故意打翻药炉烧了对方外衫，却在此刻发现词笺背面补着工笔小像：自己蹙眉煎药的侧影，衣襟处还细致描着当日烫穿的破洞。"

文廿翼掀开湘妃竹帘的璎珞穗子，第三枚玉坠内的磁石与璇星妩腕间金蚕丝共振出蜂鸣。她指尖挑开帘角暗格，抽出的《秦淮河道疏浚图》泛着苦艾草熏香，图轴包银处蟠螭衔曼陀罗的徽记已氧化发黑——这是陆氏药庄在万历三十七年赠予工部的密档。当指尖抚过疏浚图示的"戌字闸"时，绢面突然浮出暗红色批注："癸卯惊蛰，东厂伏兵三处"，字迹与她书房暗桩的密报如出一辙。

老艄公的乌篷船靠岸时，璇星妩正叼着文廿翼的翡翠烟斗吞云吐雾..." 烟雾掠过船舷悬挂的累丝银薰球，在《农政全书》残页上洇出星图："你泡茶时爱逆时针搅三圈——这是陆氏药庄嫡传的手法。

文廿翼擦拭玉尺的动作一顿。矮几底层的松烟墨锭裹着湘妃竹纸，纸面密布针孔苗文。她研墨前惯用的三声轻叩——陆家辨伪暗号——此刻墨身却沾着探查用的金粉。砚台墨鱼骨雕突然裂开，磁石碎片随璇星妩的金蚕丝颤动排成奎宿星图。文廿翼玉尺扫过，碎片坠地拼出"廿翼星妩"篆体。那柄暗藏星轨的尺子突然映出璇星妩后颈——有道旧疤正与她书房密格里的苗疆巫刀严丝合合。

"三日前你在龙江船厂验尸。"璇星妩弹落烟灰，精准跌进汝窑茶宠的蟾口，"验到第三具焦尸时，你用银针挑了右耳垢——这是隐书使破译东厂密文的习惯。"

河风突然卷起纱幔，露出矮几底层的暗格。文廿翼瞥见自己私藏的松烟墨少了一锭，墨锭边缘还沾着曼陀罗花粉——这妖女竟连她书房都摸透了！

"你更漏刻得比礼部还准。"璇星妩突然扯开衣襟，露出敷着草药的箭伤，"每日寅时三刻准时煎药，白莲教药人都没你这般..."她突然闷哼一声，文廿翼的银针正戳中她肋下溃烂的活字模。

"疼就少说两句。"文廿翼扔去浸过热汤的帕子，"东林党在我书斋埋了七处暗哨，你怎么..."

"你窗台那盆六月雪。"璇星妩的指尖在案上画出血蛊纹，"土里埋着暹罗血蝉壳，只有陆氏药庄会用这种法子防蛇虫。"她突然倾身逼近，曼陀罗香混着药味缠上文廿翼的呼吸："就像你明知我茶里下蛊，还日日替我试毒。"

画舫外忽然传来更夫梆子声。文廿翼的玉尺卡住璇星妩咽喉，却在对方颈侧触到未愈的咬痕——是瓷窑疗伤那夜自己蛊毒发作时啃的。

"首座若闲得慌..."她甩出袖中《劾魏疏》残页盖住璇星妩胸口，"不如想想怎么补你镇魂印的裂痕。"

璇星妩将残页折成纸船，船头插着那夜瓷窑折断的焦黑桃木簪。指尖在船帆勾勒曼陀罗花粉："癸卯惊蛰，廿娘烹茶失手，焚我新裳"。纸船行至河心自燃，靛蓝火焰中浮出少时剪影：十二岁的文廿翼偷换蛊虫匣，被反扣手腕按在《千金方》上。火光熄时鎏金耳珰升起——正是她及笄礼遗失的那只。"明日我让人补批注..."璇星妩望着灰烬飘散，"...就写'隐书使文廿翼，善烹雨前龙井，尤工拔毒疗伤'。"

"璇星妩将残页折成纸船放入秦淮河。船尾香灰突然聚成奎宿星图，灰白余烬中浮出半枚带齿痕的月饼——正是中秋夜文廿翼赌气扔进河里的那只。'你总说天象不可测...'璇星妩掬一捧香灰洒向河面，灰烬遇水凝成'戊戌大凶'的血篆，'却不知我焚的每一页劾疏，都在替你占生死卦。'"

夜雨打湿纸船时，文廿翼在舱底翻出半坛竹叶青。坛口黄符写着"万历三十九年惊蛰封"，蜡封处嵌着东厂嗅金鼠齿。劈开陈蜡的瞬间，璇星妩的蛊虫钻入酒液，虫足踏出《碧落引》工尺谱。坛底沉着断裂的累丝金步摇，缠着缕灰白长发——正是璇星妩"暴毙"那日的丧饰。酒气蒸腾间，文廿翼瞥见坛内壁八百道"正"字，最底刻着"甲夜三刻，星妩断发，廿翼碎卮"。璇星妩的蛊虫正在酒面上排列星图，而她藏在酒坛底的东林暗桩名单，早被换成描金合欢笺。鮫绡封缄展开时抖落凤仙花屑，文廿翼指甲缝的朱砂与笺上金粉共振出波纹。璇星妩笔迹泛起幽蓝："戊时焚香，君背廿翼疤灼如烙，当以龙脑薄荷膏敷之"。

笺角胭脂唇印与她锁骨咬痕严丝合缝。熏笼顶部的鎏金蟠螭突然口吐青烟，文廿翼上月埋入的安息香块竟化作蝴蝶状雾霭。璇星妩的霜发无风自动，发丝间藏着的金蚕蛊幼虫正贪婪吞噬香雾。'这香里掺了苗疆离魂草...'她忽然将文廿翼按在熏笼旁，'你夜夜燃此香窥我梦境，不如直接问？'笼内积灰突现指甲抓痕，拼出'癸卯惊蛰，勿赴鸡鸣寺'的潦草警告——正是三日前文廿翼梦魇时所刻。" 熏炉灯花爆裂，显形最后一行隐形苗文："三更梦回，莫再咬枕畔金蚕蛊"。

"廿娘亲启：君之蔻丹色，甚配惊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