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之后,吕诚回到无极限公司上班去了。手上的伤就算全好了,但右手断掉过的无名指和小指明显比左手的细一些。
“没事儿,不耽误干活儿。”他一边说,右手一边一张一握地活动着。这个动作是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医生教给他的,据说经常这么做可以改善手指上的肌肉萎缩。
洛雁并没有像当初刘经理说的那样跟吕诚一起回公司去上班,不过,她也没打算再去麻烦刘经理,因为她现在又有了新的事情要操心。
吕洛宁已经顺利地与G市核电站签了就业协议,国庆节假期之后就要去那里实习了。
“妈,我这个工作现在就算是定下来了。等过几天我上了班,在时间上就没有上学那么宽裕了,不能经常回来看你们。你和我爸也跟我去G市好不好?留你们两个人在这儿,我爸的手伤又刚好,我真不怎么放心。”吕洛宁这样说。
G市离S市很远,洛雁和吕诚从没去过,核电站听起来更是一个既高端又神秘的去处。
洛雁整理着儿子从大学宿舍拿回来的衣物和用品,说:“你刚开始上班,在单位好好干,我和你爸就不去分你的心了。等过几年你成了家,有了孩子,到时候要是忙不过来,咱俩再帮你带孩子去。”
这时,吕诚刚巧下班进门,听见洛雁这样说,问清了缘由,也跟着笑道:“宁宁啊,你妈惦记着抱孙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到时候你可一定别让她失望。”
吕洛宁一怔,挠挠后脑勺儿,笑道:“这个……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生孙子啊。”
“孙女也一样。”洛雁忙说,“其实孙女更好,长大了不用给准备房子。”
“你看你妈,是不是越来越高瞻远瞩了?”吕诚笑道。
自从回公司上了班,每天有活儿干,有同事们一起说说笑笑,吕诚的心情比在家养伤时好了许多。只是由于糖尿病需要控制饮食,他不再上夜班了,每天只上白班,用保温桶自带一份洛雁准备好的午饭,早饭和晚饭都在家里吃。
吕洛宁见父母的日子回到正轨,也安心了不少,国庆节之后就到G市核电站报到去了。
吕诚和洛雁对儿子找的工作都很满意。
吕洛宁走后,洛雁不知不觉就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爱好,喜欢整理儿子从大学宿舍带回来的那些旧东西,有时候还打电话问问儿子某些东西还要不要,是做什么用的。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想念儿子,还是因为自己没上过大学,以至于对与大学有关的一切都很好奇。
她很有节制地只在晚上才给儿子打电话。这个习惯还是姐姐洛霞给她养成的。在电话里,她也经常询问儿子过得好不好,得到的答复千篇一律——好,很好,非常好,好上加好。儿子也问他们过得怎么样,她也一样地答复儿子——特别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
其实,现在她和吕诚的日子远没有她说的那般好,她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儿子担心。有时候她也怀疑儿子的回答是否也只报喜不报忧,但儿子那边的实情究竟如何,她也无从知晓。
自从吕诚不再上夜班,每月的收入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再加上两个人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伙食费增加了,水费电费燃气费也跟着多了,又有了固定的药费支出,就连手机的电话费也多了些。而且,听隔壁的租户说,明年的房租也要涨了。洛雁有些庆幸地想,多亏儿子及时找到了工作,不用再从家里拿生活费了,否则一家人的日子还真难以支撑。
这样的困境,吕诚当然不会不明白。
“雁儿,从下个月起,我还是跟别人一样倒班吧。你放心,我每天都按时吃药,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他这样要求道。
“不行!你不要命啦?”洛雁的语气坚决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可是,咱俩也不能总这样当‘月光族’呀。宁宁过几年就该结婚了,到时候房子咱俩肯定是买不起了,但总得给他们小两口一些钱,不然宁宁面子上也不好看啊。”吕诚说,样子有点儿可怜巴巴的。
“没事儿,从明天起,你照样白天去上班,我也出去找个工作,多少挣点儿钱,总比没有强。再说,我总一个人在家待着,心里也闷得慌。”洛雁说。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二十多年前在幼师学校的毕业证和考过的好几个资格证。吕诚翻开那几个小红本本,指着里面的照片笑道:“雁儿,你说,人家还能认出来这是你吗?”
“别乱动!”洛雁一把抢过证书,自己看了看,也笑了。
“是哈,差别是有点儿大。不过话说回来了,谁老了还能比自己十**岁的时候更好看呀?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再拿身份证给人家看看。”她自信满满地说。
实际情况是,没有谁质疑洛雁的毕业证和资格证的真实性,但也没有哪所幼儿园愿意聘用她。
“这个……我们一般只招收三十五岁以下的幼师。”所有的幼儿园都千篇一律地这样回答她。
她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怎么意外。她在幼儿园工作过许多年,很理解这些想法。家长都喜欢年轻有活力的老师带孩子,她这个岁数,孩子们都应该叫奶奶了,的确不太合适。
店嫂的工作倒是不挑年龄,不过,她没有考虑过。这个工作需要要上晚班,不能按时给吕诚做晚饭。
最后,她选择了去家政公司做打扫卫生的钟点工。
这个活儿她做得很得心应手,不过,她对工作时间很挑剔,不赶早,不贪黑,只做早八点到晚五点之间的活儿。当然,这样就不太容易找到稳定的长期雇主,但她也不抱怨。
吕诚现在坐公司的免费通勤车上下班了,原来骑的那辆电瓶车就闲置下来,幸好前些天没有卖掉,于是,洛雁骑着这辆电瓶车去上工,没过多久就几乎跑遍了整个S市。
做钟点工的第一个月,洛雁赚的钱和吕诚的工资一样多,到了第二个月,就已经比他的工资多一些了。
“你别把自己累坏了。”吕诚说,怜惜地看着妻子那双明显粗糙起来的手。
“我可没那么傻,”洛雁笑道,“我还得留着身子骨儿带孙子呢。出去干活儿也就是图个乐呵,能找人说说话,能活动活动身子,比一直闲在家里强。”
其实,出去干活儿遇到的也并不都是乐事,就像有一天,她居然遇到了穆歌斐。
那是一个星期六,洛雁骑着电瓶车去城西绿杨新村的一个雇主家里干活儿。
这家里的夫妇俩都五十多岁,还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同住。
洛雁每周五下午过来一次。那夫妇俩通常不在家,但那老人却十分健谈。每逢她来打扫卫生,老人都坐着电动轮椅,跟在她旁边不停地聊天。老人家特别健忘,东一句西一句的,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以至于洛雁觉得很多话她都已经听过至少五六遍了。
那天,洛雁上楼之后,只见老人已经坐着轮椅在家门口等候了。
“今天就我一个人在家,我儿子和媳妇参加婚礼去了,后天才回来。”老人说。
洛雁进了门,有点儿担心地问道:“老伯,那你一个人在家里能行吗?”
“没关系,我孙女从学校回来照顾我。”老人很笃定地说。
“噢,那还好。”洛雁说,就开始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老人聊天。
四点半刚过,她把活儿干完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爷爷,我回来了!雅明也来了,给你买了小米粥和三鲜馅儿饺子当晚饭,还是热的呢,你趁热吃吧。”
一个姑娘走过来,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拉着一个小伙子。
洛雁猛地抬起头,又赶忙低下了。
那姑娘是穆歌斐。
“斐斐呀,你怎么才回来?噢,雅明也来啦?”老人招呼道。
穆歌斐进了餐厅,把带回来的食物摆在餐桌上。那小伙子走近老人,弯腰问候:“爷爷,你好。”又探询地看了洛雁一眼。
“我孙女的男朋友。”老人笑眯眯地对洛雁说,又对小伙子解释道,“这是家里请的钟点工阿姨。”
小伙子向洛雁点点头,没有言语。
穆歌斐在餐厅里大声说道:“雅明,你推爷爷过来吃饭。”
“好,来了。”小伙子笑着应道。
“老伯,那我就回去了。”洛雁对老人说,向门口走去,路过餐厅的时候,觉得穆歌斐似乎正在看她,但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来。
此后,每逢闲下来的时候,她总要忍不住在心里把那个叫雅明的小伙子与自家的宁宁比较一番。当然是宁宁更好,她每次都这样对自己说,但其实心里还有一个更公正的角落认为那小伙子其实也不差。
对于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宁宁,她纠结了很久。
宁宁和穆歌斐是否彻底断掉了,她无从知晓。她也没有跟吕诚商量该怎么办。吕诚的情绪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她不想再用这件烦心事搅扰他。
幸亏她这么做了,因为,吕诚的好心情真的没能保持多久。
临近年底的时候,无极限公司按惯例与员工签订了下一年的劳动合同,续约的名单里没有吕诚。
得知这个消息后,洛雁和吕诚只短暂难过了片刻,因为,没有更多的时间抱怨和沮丧了,他俩面临着一个更现实的抉择——还有五天就到新年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到底还要不要续租。
“要我说,咱俩就不租了吧,”洛雁斟酌着说,“我已经想好了,咱俩本来就是为了宁宁才来S市的,既然现在宁宁已经毕业了,去G市工作了,咱俩还待在这儿干什么?更何况房租还涨得那么贵。”
“可是……要是不待在这儿,咱俩还能去哪儿呢?也跟着宁宁去G市吗?”吕诚有些茫然地问。
“哎呀,你糊涂啦?咱俩去G市干什么?拖累宁宁吗?咱俩当然是回家。”洛雁脱口而出。
“回家?”吕诚一怔,很认真地看了洛雁一眼。
“当然啦,咱俩回A市去呀。你忘啦?你在城里有房子,我在乡下有房子,咱俩的老家在A市,当然是回A市去啦。”说到最后,洛雁居然咯咯地笑出声来。
吕诚也搓着手笑道:“好,那咱俩就回A市去。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家了。我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火车票,然后咱俩就打行李。”
感谢你的阅读。
好几年前写的文,记差了,下一章洛霞才出现,今天多发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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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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