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几天里,吴与度都没有见着赵折风,但他知道赵折风肯定回来过。
那天早上,他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的那盒饺子少了一半,厨房里的垃圾已经扔掉了。
吴与度买给赵折风的电动牙刷包装盒被拆开,里面的白色电动牙刷就摆在浴室的洗漱台上,牙刷头沾了一点水渍,是用过的。
当然还有更多的证据证明赵折风回来过。
每天出门之前,吴与度都会将遥控器、玻璃杯好好的摆放在茶几上,门窗上扣关实。
回来的时候遥控器和玻璃杯都被动过,窗户也打开了。
每天晚上吴与度都会清扫厨房、浴室,把浴巾、沐浴露、剃须刀这些归置原位。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厨房里煮过东西,浴室也被人用过,浴巾、沐浴露、剃须刀这些东西又乱摆乱放了。
晾晒台上,赵折风的衣裳每天都会换,休闲白色衬衫,休闲黑色衬衫,休闲灰色衬衫……
很晚很晚的时候,吴与度睡不着,站在在书房的窗台前,抬眸瞥向隔壁的卧室阳台,看到了赵折风颀长的身影。
凌晨的时候,吴与度醒得早,隔着书房的门,听到赵折风喝水时有节奏的咕嘟咕嘟声。
两人就像是同住一处却处于不同时空的人,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从未触碰到过彼此,听得到对方的声音却无法与对方相谈。
当初,赵慕风把赵折风交给吴与度照顾时,赵折风就是这种状态,又拽又叛逆的少年不肯和吴与度说一句话,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去哪里惹祸了。
直到吴与度去警局蹲两天两夜把他给接回来,赵折风对他的态度才稍稍和缓了些。
现在的吴与度不需要去警察局蹲两天就有无数次机会打破这种状态。
他站在书房窗前,可以开口唤一声赵折风,赵折风肯定会听到,他站在书房门前,只要一推开门就能看到赵折风,赵折风也会看到自己。
吴与度只需要对赵折风说:“折风,我买了海盐草莓冰淇淋,在冰箱里。”
赵折风就会理会他,就会把他摁到床上,再醒来时一切又能恢复到之前。
是吴与度说的“到此为止”,既然这样,那赵折风回到最初的最初,把他当成哥哥的朋友,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没什么不妥的。
他又何必再去招惹赵折风呢?
得到现在这个结果,吴与度没有不满的资格。
说起来这样的状态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日子慢慢踱着碎步,吴与度忙着医院的工作,赵折风刚刚入职南城大学,比吴与度还要忙。
这日,吴与度值夜班回来,已经是凌晨六点钟了,他脑袋昏昏沉沉地打开门,没开灯,眼皮耷拉着走到茶几前,再往身后的沙发上一坐。
半晌,他才勉强睁开眼。
茶几上有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楼下早餐店的店名logo,里面装的是甜豆腐花和清粥。
一份。
这是赵折风的早餐?
赵折风怎么突然吃这么正正经经的早餐?
不一会儿,就听到微波炉里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热好了。
他强撑着疲惫的身子起来,走到厨房里打开微波炉,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赵折风乳糖不耐受,从来就不喝牛奶的,那他温着杯牛奶做什么?
吴与度关上微波炉,扫了一眼厨房的垃圾桶,里边有一个海盐草莓冰淇淋的盒子,应该是赵折风吃过后扔掉的。
赵折风的早餐一直都是海盐草莓冰淇淋,偶尔会搭配一个三明治,都是他自己买的,只要吴与度不开口说可以,赵折风就不会动吴与度买的那一盒海盐草莓冰淇淋。
吴与度纳闷,赵折风吃过早餐了,那茶几上的那一份是谁的?
可能是赵折风最近饭量大,得多吃些吧。
吴与度揉了揉眉间,不去想这些事,直接走进浴室里洗漱沐浴。
从浴室里出来,茶几上的甜豆腐花和清粥还在,动都没动过,微波炉里的牛奶也还在。
吴与度进到书房里,擦干了头发就要休息补觉。
他躺倒床上,耳边听着外头的动静,他想着自己都进书房睡觉了,赵折风应该会回来吃早饭了吧?
可直到他沉沉入睡,都没听到外头有赵折风回来的动静。
中午两点,吴与度起来,推开书房门,茶几上的甜豆腐花和清粥还原封不动地待在那里,微波炉里的牛奶早已凉掉了。
赵折风这人,不吃还买回来做什么?真是少爷脾性。
天气渐闷热起来,再多放半天就坏掉了。
他无奈叹一声,把装着甜豆腐花和清粥的牛皮纸袋放到冰箱里,牛奶也放到冰箱里冷藏。
临近清明,医院里休假祭祖的同事越来越多,人手不够,吴与度不得不连续值一个星期的夜班,每天都得通宵到第二天五六点才能回到公寓休息。
每次清晨回到公寓休息的时候,茶几上都会有一份甜豆腐花和清粥,微波炉里也会有热好的牛奶,可赵折风每次都不吃。
放在冰箱里的甜豆腐花和清粥过了一夜就会坏掉,只能扔进垃圾桶。
第二日清晨,茶几上照旧会有新的一份甜豆腐花和清粥,赵折风仍旧不吃,吴与度也只能放进冰箱里冷藏,次日又扔掉,冷掉的牛奶也会倒进水槽里。
如此反复了几日,吴与度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太浪费食物了。
吴与度写了一张纸条给赵折风。
【赵折风,早饭要记得吃,放久了会坏掉的——吴与度。】
他拿起平时赵折风喝水的玻璃杯,将纸条压在茶几上,赵折风回来喝水的时候肯定能看到。
次日清晨六点,吴与度从医院回来,又看到茶几上摆放着打包好的甜豆腐花和清粥,玻璃杯仍旧压着的纸条,从未被动过的样子。
他有些怅然失望,坐在沙发上,眼眸缓缓阖上。
客厅里依旧没开灯。
天色微亮,透过窗户,客厅里笼罩着淡淡的灰白釉色,恍如身在梦中。
休息片刻后,吴与度起身,指尖碰到了茶几上的玻璃杯,他赶紧扶住拿稳,重新压在那张纸条上……等等,玻璃杯好像是吴与度的。
他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困倦的眼眸骤然清醒了。
吴与度的玻璃杯是圆口杯,赵折风的是八棱杯,近乎圆口,高度大小又差不多,所以两人的杯子很相似。
吴与度打开客厅的灯,不仅确认了茶几上的玻璃杯是自己的,也看清了玻璃杯下边的字条有人做了改动。
字条上,显眼的红色笔圈出了几个字:赵折风,要,吃,吴与度。
吴与度:“…………”
赵折风还是那个赵折风,整日就想着操他,日他,睡他!没完没了了。
吴与度的手紧紧捏着那张字条,盯着上边的红色圈圈,恼火得咬牙切齿,俊美的侧脸紧紧绷起,忿忿地甩开那张纸条。
他拆开甜豆腐花和清粥的包装纸袋。
拿出那一碗甜豆腐花时,摸到了纸碗侧面好像有一张纸条,扯下来看了一眼,是赵折风的字:“吴医生辛苦了。”
再拿出那一碗清粥时,纸碗侧面也有一张纸条,也是赵折风的字:“吴医生记得吃早饭。”
吴医生……
赵折风是第一次这么叫他的人,当时吴与度还只是一个医学生。
赵折风还说过:“吴医生,你绝对会是一位十分专业的好医生。”
医学生的本科是五年制的,四年理论,一年临床实践,吴与度去附属医院各科轮转实习的时候,亲眼见到了年仅五岁的患者在自己面前死去,小小的女孩未经历人间,就被宣布死亡。
他无能为力。
当时的吴与度面上冷静,毫无波澜,带教的医生还夸他性格沉着,行事稳妥。
学习了四年的理论,吴与度很清楚医学技术不是万能的,医生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利用现有的技术治好病人,其他的,交给未知的命运。
但当他亲自经历过患者的死亡后,这个坚实的想法突然裂开了。
尽自己所能……他的能力是否能够对得起手术台上的病人和伤患对他的信任?手术中的每一次判断是否都准确?他是否能保证自己做手术时每一个细节都不出一丁点差错?
他害怕答案是否定的。
那一天起,吴与度就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选择,怀疑自己适不适合当一个临床医生。
生命原比他认为的要沉重得多。
吴与度甚至冒出了不当医生的想法。
后来有一日赵折风发了高烧,非要吴与度一起陪他去医院输液,拿药,回到住处的时候,赵折风突然看着他,说道:“吴医生,你绝对会是一位十分专业的好医生。”
吴与度愣怔住了。
他不知道赵折风为什么会说这一句话,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如此的笃定,就好像吴与度天生就是一个专业的好医生一样,毋庸置疑。
那一瞬间,吴与度心中裂开的东西在慢慢缝合起来。
他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赵折风的这句话落空。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赵折风动不动就喊他“吴医生”,每一次听到他这么叫,吴与度的心情就莫名好了些。
【吴医生辛苦了。】
【吴医生记得吃早饭。】
吴与度望着字条上那熟悉又锋芒毕露的笔迹,眼角慢慢蕴出清透的热泪。
滑下。
坠在长长的眼睫上,晶莹剔透,圆润若珍珠。
他唇角弯了弯,眉间晕开薄薄的淡绯。
叮!
微波炉里热好了牛奶。
吴与度打开微波炉,取出那一杯牛奶,喝下。
“嗯?”
吴与度喝完牛奶的时候,杯子还是温热的,他正要拿杯子去洗时,发现了杯子底部有一行遇热才显的字:【我的奶给你喝,你的奶给我喝。】
吴与度那好看修长双手死死掐着牛奶杯。
“赵!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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