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魂

迟星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

这座岛遗世独立,防卫森严,隐秘而难到达,岛上的一切都超出迟星的认知,显得那么不真实。

而这不真实感的根源,就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太过耀眼,存在感太过强烈,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气息,每一样都像是为了吸引迟星而生,迟星毫无抵抗力,没有办法不看到他、听到他、想到他。

而这样的方泽,竟然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迟星说着这些近于宠溺的话。

迟星的胸口似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一种窒息的心动与羞涩涌了上来。

这无关性别。

迟星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孑岛就像一个梦,危险而太过迷人,迟星一点点沉溺其中。

似猎物失了魂,主动走进了猎人布下的网。

“听懂了吗?”方泽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

迟星心若擂鼓,红了耳尖。

“懂了。”

少年回话的样子过于乖巧,他的身体微微颤栗着,他是鲜活的,有生命的,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方泽端在他腰间的指尖力度加重了些。

有那么一瞬间,方泽想,像当初一样,不顾一切地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但那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这一次,方泽想要得更多。

“你闯进了寐林的**凼,这是诱捕私闯者的阵法之一,人们害怕什么,就会在这里听见什么。告诉我,你究竟听到了什么,让你怕成这样子?”

迟星头顶一麻。

来自方泽的审视让他无法呼吸。

你害怕什么,就会在这里听见什么。

那个撑黑伞的人,已经去世的爷爷,还有一年前那场绑架带来的恐惧和阴影,这些都是他内心深处或隐秘或晦暗的角落,他从不会与任何人说起。

更遑论在这样的方泽面前。

方泽箍紧了迟星,让他不得不抬头看他。

“告诉我,让我了解你。”

他深邃的眼如一汪深潭,迟星在那注视中变得很低很低。

“我可以不说吗?”迟星的语气近于请求。

方泽沉默,这片空间变得异常安静,他的表情渐渐变冷。

迟星听见他回答:“可以。”

方泽放开了迟星。

失去了方泽的支撑,迟星受伤的膝盖重新受力,疼痛从伤口处袭来。

迟星痛得吸了一口气。

“少爷!”

不远处,迷雾中灯光若隐若现,有人找过来了。

方泽打了个响指。

听见声音,那群人朝这边跑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方泽收敛了眼中的光,慵懒地退了几步。

寐林里的雾散去了些,冰冷的石像矗立在夜色中,几束光扫过迟星的眼,刺得眼睛生疼。

“少爷。”是秦伯的声音。

迟星愣愣抬头看去。

秦伯行色匆匆地赶过来,大约走得太快,头发有点乱,不似昨晚梳得一丝不苟。他身后跟着一群身着黑衣的仆人。

“带他回去。”方泽的目光在迟星脸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去。

清冷得如寒秋第一场霜雪。

迟星看着他消失在雾中的高大背影,心中仿佛被挖去了一块。

就在不久前,这个人还对他款款温情。

而此刻又待他如陌生人。

迟星被他拿捏着,分不清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

可以肯定的是,他惹他生气了。

“是。”秦伯恭恭敬敬地鞠躬,直到少爷走远。

片刻后,秦伯恭身过来查看迟星的情况:“好孩子,怎么跑到寐林来了?”

语气中并未带着责备。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迟星心里还是挺难过。

“没关系,人没事就好。”秦伯轻轻拍着迟星肩膀,温声哄道,“下次不要这样了,想去哪,告诉我,我派人带你去。”

“嗯。”迟星声若蚊蝇。

看到迟星受伤的膝盖,秦伯皱了皱眉:“是我照顾不周,让你受伤了。回去还有点距离,先简单处理一下。”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名黑衣仆人提着药箱走上前来。

他们居然随身带着药箱,仿佛早已猜到迟星会需要。

酒精擦拭着伤口处,刺啦啦的疼。

迟星眼框一热,眸中水色弥漫起来。爱哭真的会上瘾吗?明明自己从前几乎不哭的,最近这是怎么了?迟星仰头看向天空,让那些眼泪自行回笼。

真丢人,这么点疼也值得哭么。

“是我大意了,”秦伯全程仔细地盯着那人处理好迟星的伤口,他说道,“这几天都不要碰水,我会安排人来为你洗浴。”

迟星惊到了:“不用,真的不用。”

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他还没有这么娇贵。

“要的,若少爷怪罪下来……”秦伯叹道,“是我大意了,昨晚少爷送你回来时你已经睡了,我也没来得及叮嘱你……”

“少爷送我回来的?”迟星有点吃惊。

迟星以为昨晚方泽将他丢在灯塔那儿就离开了。

“少爷抱你回来时,你脸色不太好,”秦伯说道,“他吩咐我们不要打扰你休息,我料想你至少睡到下午,没想到你醒得这么早,是我疏忽了……”

秦伯一脸自责,碎碎念着说了很多,而迟星只听进去几个字:少爷抱你回来。

昨晚梦境里的画面又浮现出来。

迟星不由红了指尖。

刚刚摔的那跤,让他手上蹭上了些泥土,细细滑滑的。

而梦境里,他一只手靠在那人胸口,一只手垂着,晃荡的手指划过青草晨露,冰凉,如融于舌尖的冰淇淋。

这梦会上瘾。

迟星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小山。”秦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是。”

“轿子抬过来。”秦伯命令道。

“是。”

“这地方车子上不来,你委屈一下。”秦伯说着话,个子高大的小山已经领着人将一顶古式小轿抬到迟星面前。

“小山?”迟星惊讶不已,“小山昨天晚上不是……”

迟星还未说完,已经被秦伯扶着往轿子中送。

秦伯看出了他的惊讶,不轻不淡地解释道:“昨晚中元节,岛上鬼魄之气太重,小山中了邪,所以袭击了你,请你千万不要怪他。”

“可是,昨晚小山明明……”

那时方泽捂住他的眼睛,将他紧紧拥着,让他别看。迟星只听到枪响,还有小山痛苦的嚎叫声。

迟星以为小山凶多吉少,谁知此刻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步伐稳健,甚至没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昨天晚上受伤的不是小山,你不必为他担心,”秦伯微笑着,像哄一个小孩,“倒是你自己,这伤口得好好照顾着,留疤就不好了。”

秦伯将迟星按在轿内,微笑着说道:“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到了我叫醒你。”

轿帘一放,迟星陷入黑暗中。

轿子在夜色中轻摇,但非常平稳。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重新涌上心头。

迟星确实很累了,轿子晃动的频率是最好的催眠曲。

半睡半醒间,他没有感觉到下山的倾斜,也没有感觉到山路的颠簸,更没有换乘车或电梯等别的交通工具,不知如何做到的,待到轿子轻轻落地时,他已经身在庄园的顶层。

仆人与小山都已经不见了,秦伯站在轿门口唤他:“我们到了。”

秦伯掀开轿帘,伸手扶他。

长廊尽头,少爷房间的那扇大门正好打开,秦启从里边走出来,显然是刚与少爷议完事。

看到迟星,秦启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他快步走过来,朝秦伯微微鞠了一躬:“爷爷。”

迟星清楚记得,在镜湖边接他时,秦伯朝秦启鞠了一躬,那会迟星就觉得奇怪,爷爷为什么要向孙儿鞠躬。

此刻看到秦启的动作,迟星已经断定,那晚在镜湖边的,一定不是秦启本人。

“过来帮忙。”秦伯说道。

秦启微点了下头,大步跨了过来,扶着迟星的手臂,将他带下了轿子。

“你怎么受伤了,不是说记得回来的路么?”秦启轻声问道。

“是我太蠢了吧。”迟星自嘲道。

秦启不再说话。

在他爷爷面前,他收敛很多,更像个听话的孩子。

“从你的人当中挑一名得力的,负责白天在岛上保护迟星。”秦伯说道。

“嗯,刚刚少爷已经吩咐了。”秦启低头答道。

“我会重新调一批顶层的仆人,你摸一下底。”

“好的。”

两人又说了些话,都是关于孑岛的日常事务。迟星大抵听出来了,秦启负责着整个孑岛的安全防卫,但平时不住岛上,而是守在镜湖营地那一道防线。

秦伯又叮嘱了几句,就去忙了。

秦启站在门边没有离去。

“你有话要说?”迟星问他。

“我没想到,这么快,你就住到了顶层。”秦启靠在门边,眸光略沉。

“什么意思?”迟星捧着那本《孑岛日记》,窝在椅子上发着呆,像失了魂的孩子。

今夜的日记还没开始写,工作也还没开始,他已是满身疲惫。

秦启犹豫了许久,进了房间。

他一声不吭,拿走了那本日记。

迟星惊讶不已。

“如果你不想写,就不必写。”秦启咬着唇,表情很复杂。

“不要迷失在孑岛,你不属于这里。”

秦启,你胆子忒肥了啊。

啊,是“孑岛”,茕茕孑立的“孑”,不是了岛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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