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溪和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哟，杀手先生，你还真的回来啦。”

“我不是喊你锁好门吗？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王溪和假装没听见，她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专心看电视上的足球赛。

刚刚还玩得起劲的游戏机被扔到一边，和吃剩的披萨盒为伍，而大半杯奶茶已经被喝完了——这家伙已经饿到吃别人吃过的东西的地步了吗？还真是不嫌弃我这个外人。

现在的格局和半小时前对调了。

“别看电视了，我手机找不到了，你起来一下。”

“打电话嘛。我帮你打。”

见对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球赛，张如山只觉得自己血压再次升高：“我调了静音模式。”

“总会有震动吧。”王溪和自觉举起自己的手机，视线依然聚焦在足球赛上。张如山彻底没辙，只好拨打自己的号码。

房间里除了球赛解说员的声音，别无动静。

“我手机被偷了。”

应该是那个穿着绫波零痛衫的死宅，真应该当时揍他一拳。

“没事吧？”

话是这么说，但那副样子真的让张如山把电视机砸掉的冲动。不过张如山觉得心里好受了点，毕竟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人关心过他本人有没有出事，何况周小娅的照片他也只有这一张了：“我当然没事，我可是资深杀手。只不过手机——”

“我是说打包的饺子！”

“你有完没完！”张如山把手里的东西砸在桌上。

王溪和冲向打包袋，打开饭盒却又开始嚷嚷：“买错了！”

“就是楼下的饺子！”张如山跟着嚷嚷。

“不放醋多放小米椒，辣椒！你一个杀手耳朵这么背，谁雇你啊！”

“我是杀手，不是保姆更不是幼儿园老师！不要把我使唤来使唤去！还有，你怎么把我电视剧调了，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懂什么，这是英超小组赛，曼联对曼城，世纪之战！曼城和曼联冤家那么久，好不容易真真正正打一场！”

足球队恩恩怨怨什么的张如山并不感兴趣，听上去曼城好像是对方喜欢的球队。但她喜欢归她喜欢，自己现在必须看晚八点档的电偶像剧，抄起遥控器换了台：“你打游戏去。”

反常的是对方居然没有嚷嚷，任由自己把体育频道调到当下热门的肥皂剧，然而不巧的是翻到时已经在播放片尾曲。

王溪和嘴碎道：“你个杀手怎么还喜欢看言情剧这种东西。我都不看的。”

张如山找位置坐下：“想知道平常人的生活。”

“那你该看纪录片，最好是社会类的。”

“不只是生活。主要是情感，而不是生活本身……我只是想要试图理解——”张如山指着片尾曲MV里男女主深情相拥的情景，“——为什么他们会为了一个人疯成这副德行，有时候金钱啊生命啊都可以不要，到了仙侠剧他们还要毁天灭地。”

“我大概懂你的心情，但那你想看这个什么《校园三公主之恶帅追妻，小野猫哪里逃》也没办法了解啊，霸道总裁言情剧才不讲逻辑。”这家伙说话太缺德了。

“你饿了？”不过偶尔还有良心。

“这倒没有。”

“一起吃晚饭吧。”

“我吃过了。”

“吃点饺子吧，好歹是热乎的。快餐这种东西要少吃，尤其是冰奶茶也要少喝。”王溪和把饭盒朝自己推了推。可真婆婆妈妈。

“你这是不想吃了才让给我的吧？”张如山说。

“人家老大爷一把年纪了，大半夜的还坚持营业，好不容易煮好的。我们一人一半，加了醋也不是不可以吃。”

把包好的饺子丢进锅里煮熟就算“好不容易”吗？张如山嗤之以鼻。不过的确是王溪和出的钱。但是刚刚是哪个家伙为了加醋还是加辣椒就大呼小叫得跟世界末日了？

王溪和拿出泡面碗分饺子，还在碗里倒了汤，又摸出一罐见底的豆瓣酱。

“你热不热？我开空调。”

“随便你吧。”

趁对方在沙发里挖掘空调遥控器，张如山无奈地去抓塑料勺，却听见王溪和的笑声：“你刚才不是说不吃吗？”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行为。”

“看来杀手先生也想当好孩子呀。”

“……我问你，你捡过垃圾桶里的过期食品果腹吗？”

“没有。”

想想也是，这样粗枝大叶又过分相信别人的女孩子一看就是无忧无虑长大的，一路上顺风顺水，就算对世界不怎么提防也能安全活到今天。

“话说回来，杀手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阿华田的饮料？”

张如山一愣：“啊这……单纯是我喜欢喝罢了。”

“真巧。谢谢你。”

明明开着空调，张如山的脸却没来由地发烫起来。一定是饺子太烫了。但自己还没尝一口呢。张如山捞起一只饺子尝了尝，新鲜虾肉的浓郁的味道在口中缓缓散开。张如山不由自主道：“还挺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嘛。”王溪和露出微笑。

*

挂断电话后，薄翼从后排探头：“什么意思啊？林姐你就答应啦？要我说，这种混小子就该丢进精神病院关起来——啊不，直接死刑。”

“那你和我们也得死刑枪毙——身为杀手我们必须永远死在雇主的前面。”林夏子心累地揉着太阳穴。

李一承也没好气地半开玩笑道：“薄翼，你不是还在念研究生吗，要不然你去学校里找几个漂亮女生介绍给黄宇睿那小子得了，说不定也有家境能赶上黄老板的，势均力敌拴住那混小子得了。”

薄翼抗议：“别了吧李哥，我不想上男校。”

“真的该结束了，我不想再帮小屁孩儿毁尸灭迹。”林夏子皱眉。

薄翼若有所思：“话说回来，我有个办法。”

林夏子冷冷道：“讲。”

“我知道‘茶马古道’在津海有办事处，他们最近有相关渠道。”

“给钱买一点偷渡者和劳工？”林夏子眼神微动。

“反正他们没有人际关系没有身份证明，只有身体，就算遇害了，也不会有人报案。只要我们善后处理得好，没人知道黄宇睿那小子又干了什么龌龊变态的勾当。”薄翼顶着阳光开朗的帅气脸庞，却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最叫人不寒而栗的话，“并且，我听前辈们说过，好像黄亮老板和‘茶马古道‘还有交情呢。”

沉默了半晌，李一承率先开口，语调沉稳：“我同意薄翼的建议，夏子呢？”

“我也同意，我相信‘茶马古道’的能力。”

薄翼还若有所思：“至于善后——”

“善后就我和李一承来吧。薄翼和狄克去和茶马古道的人交涉——你们看着专业些。”林夏子点头。

*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又是吓又是累的陈渊终于被送回公司提供的单身公寓，连晚饭都没空吃，倒头就昏睡，直到被裤兜里手机的响铃声惊醒。

“喂？”

“之前看你来公司那副怂样还错怪你了，马海洋啊，你干的好啊。”

陈渊本来疲惫到极致的神经再次猛然绷紧起来，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事务负责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干掉目标，第一次外出做任务就失败了，肯定免不了被一通批评，不由得惶恐万分。

“你的手法太漂亮了，老板可高兴了！要知道，我们公司资深的业务员都干不了这么漂亮，你这种干净的新人，出道的业务就这么漂亮的，简直绝世罕见啊，领导们都说之前面试的时候实在太小看你了。”

是在说反话吗？陈渊半晌憋出一句：“怎么了？”

“还在谦虚什么呢，不会不记得昨晚上干掉了李琛轩还伪装成醉驾车祸吧？一点人为痕迹都没留，实属高明啊。”

李琛轩？车祸？任务完成了？陈渊脑子里一团乱麻。

“真是太棒了。说回正题，这次任务的报酬和额外奖金已经给你打到账户里去了，老板还特别给你拨了一天假期。哦对了，还有好消息：你进入老板重点考察范围，很容易被提拔。”

对方挂断电话后，陈渊还是没缓过神儿来。恰好手机的锁屏推送了新闻，本市鱼刀县三男子驾车撞山引发火灾身亡，警方已经确认遗体身份分别为段嘉（25）、宋祁（22）和李琛轩（19），事故原因初步判定为醉酒驾驶，三人全责。评论区已经扒出三人都是纨绔子弟，因此网友们并没有过多同情，网络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是梦吗？但这种结局未免也太皆大欢喜了点儿。

陈渊翻了个身，还想迷迷糊糊继续睡，却被裤袋里一块硬硬的东西硌到了，抽出来一看是张花里胡哨的名片，借着窗帘里透过的月光看见上面的字体：夏夏便利店，夏楠，总经理，手机和座机号码。地址是北关区南山道。

他突然清醒起来，自己没有做梦。夏楠是那个带着小女孩工作的“判官”，我们的目标都是李琛轩！

他爬起来，哆哆嗦嗦拨通名片上的号码：“夏楠先生，这么晚真是打扰了，我是陈渊。”

“啊，是陈渊先生吗？”男人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敦厚朴实，谁能想到他也是混灰色领域的呢，“昨晚的事情真是抱歉，您现在是身体不舒服吗？”

“这倒没有……那个，我看新闻，上面说李琛轩，李琛轩死了。”他直入主题。

“不是我们干掉的。”对方回答得干脆，“他们撞山时，我们还在李琛轩家呢。——不过我给你说很巧啊，那三个死者全在我的订单里，你觉得是巧合吗？”对方嘟囔着挂了电话。

没想那么多，陈渊立刻去楼下的ATM机查看到账情况，却差点晕倒在街头：余额里是他长这么大从来不敢想的数字，这些报酬加奖金几乎相当于一般公司的小文员的年薪了。

不管谁杀掉了李琛轩——反正那小子的确是个人渣——自己拿到了钱，这波不亏。不仅能还掉原来的债务，甚至还有一大笔零花钱，至少实现了短期内的财务自由。

他睡意全消，看时间才半夜十二点，正好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在灯火通明的闹市区闲逛了一圈，他不知怎的逛到了酒吧街，街上有人在拉生意：“小哥哥，这么晚了还一个人，要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陈渊不禁停下脚步。反正自己有钱了，今晚稍微放纵下自己也不是不可以。他美滋滋地半推半就跟着女人走进了灯红酒绿之中，笑容却渐渐放肆起来。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