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已经忘记金羽佳这个人很久了，几乎从中考结束之后，季一橙就再也没想起来过这个名字，甚至没有去打听一下金羽佳是不是也上了琴州附中，所以刚才见到金羽佳的时候才会觉得那样震惊。

季一橙低下头学习，可学着学着，脑海中浮现三年前见到金羽佳的第一眼。

夏光明朗，映衬着少年微微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跳起来投篮时体态很好看，校服下微微露出一节小腹，意气风发。

初三第一个学期，季一橙从好友文琦那里要来了金羽佳的联系方式。

金羽佳的q名很简洁，是一串韩文，季一橙用翻译软件查出来是“雪”的意思，配上他黑白的头像，简约的签名，就很有季一橙喜欢的那种文艺味道。

他的资料卡下面挂着几张bingbang成员的图片，看起来很潮，季一橙不太懂韩团什么的，还是为了他去查这个组合的信息，在音乐软件上逼着自己看完了几首MV，然后开始硬聊。

当时的季一橙并不知道，bingbang其实是他喜欢的女孩钟素雪喜欢的，很久之后季一橙才发觉自己是个小丑。

她和金羽佳从bingbang聊到漫威，季一橙没有一个了解的，她一边开着爷爷的老电脑，在度娘查这些她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一边思考怎么才能不刻意地显现出“我也很喜欢这些”的样子。

硬要挤进一个人的生活很累。

季一橙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漫威英雄，和灯光弥漫的韩国男团MV，有些恍惚。

她想和金羽佳聊她喜欢的东西，她想聊泰戈尔，想聊薛之谦。

要是在这些领域，季一橙不愁没话说，她甚至能够侃侃而谈，说这个字眼用得多么精妙，要是换成其他的就失了味道，说这句歌词和这段旋律多么适配，这个歌手的词曲写得这么好。

可她不能。

即便季一橙这么努力地靠近他的爱好，金羽佳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季一橙给他发了一早上信息，他晚上才回，而且还也不是秒回，有时候半个小时才回一条，又早早道了晚安，去睡觉了。

季一橙抱着手机苦等一天，只能等到晚上能和他说上话的两个小时。

有一天，她真的没忍住，厚着脸皮问出了那句话：

【西瓜】：“你为什么晚上才回信息呀？”

【雪】：“白天手冷。”

那时候是冬天，白天确实冷，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很喜欢赖床睡回笼觉。季一橙傻乎乎地信了：“那我晚上再找你，白天就不打扰你啦。”

【雪】：“好。”

季一橙很乖，白天愣是傻乎乎地憋着，真的一条都不发。

可她发现，即便自己把想说的话都留到晚上，金羽佳也不会多回她几句。

她不主动去找金羽佳，金羽佳就绝对不会主动给她发信息。

但是很奇怪，季一橙失落的同时，好像很享受这样酸涩的感觉，就好像心那一块儿难受得越厉害，她越能确认自己对金羽佳的喜欢是浓烈的。

季一橙没发现，她喜欢陆骁的时候从来不需要这样。

这样的尬聊持续了几个月，那段时间的季一橙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金羽佳，发很多很多消息，聊当时很火的一个游戏，叫旅行青蛙，金羽佳说有兴趣，会去玩玩，季一橙开心得不得了。

这段时间，金羽佳一直就是不接受不拒绝的状态，季一橙在暗恋了大半年之后终于鼓足勇气，在自己生日那天的零点，问金羽佳，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那是腼腆的季一橙第一次说那种露骨的话，她坐在小小的台灯前面，心脏快要跳出去。

金羽佳说：“隐约看出来了一点。”

季一橙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问问，那你喜欢我吗？那边很快就发过来一条消息。

【雪】：“但是我有个喜欢的人呢，我们初一就认识了，只是没在一起。”

【雪】：“抱歉。”

2022年2月的凌晨，季一橙删掉了金羽佳的联系方式。

…

高一下学期，马上就要迎来文理分班之后的第一次月考。

季一橙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次月考会让她的名字在年级里广为流传。

琴州附中联合了同市其他几个学校，准备组织一场三校联考。班主任把这件事发在了家长群，季一橙的父母非常重视，因此靠近月考的几个周末，季一橙都老老实实在家复习，没有出去玩。

直到最后一科考完，季一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高一下学期只是分了文理，并不代表不再需要学理科，高二才彻彻底底学自己选择的科目。季一橙三天连轴转似的考完九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一样，连蓝馨叫她去校门口买她最喜欢的龙珠奶茶都提不起精神来。

当天晚上，语文成绩出来了。

无论学文还是学理都需要学语文，因此教务系统上显示的是全年级的排名。季一橙拎着一杯热奶茶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一堆人围在教学一体机前面，把讲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季一橙本来想等人散了再去看成绩，却没想到一只脚才刚踏进教室，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季一橙！”同学们忽然散开，让出一条道，各个脸上都荡漾着或羡慕或兴奋的红光，“快过来看！”

“怎么了？”季一橙被几个同学推到讲台前，手里奶茶差点没打翻。

下一秒，季一橙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第二位。

2/1753，语文三校联考，全年级第二名。

“卧槽。”费劲吧啦挤上来的蓝馨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感叹。

“卧槽，真是卧槽了，橙子，你真的出息了，”季一橙的男同桌一边摇头一边拍案叫绝，“你自己看看，在你前后的都是谁？”

她前面只有一个人，叫苏安琪。这个名字季一橙熟，她在本子上摘抄过苏安琪的作文金句，这是17班的语文第一名。

而排在她后面的第三名，是陆骁。

季一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识字了，看不清楚眼前的画面了似的，伸手狠狠揉了揉眼睛。

陆骁，排在她后面。

这是真的吗？

而且，季一橙的分数是138分，陆骁是130分，她竟然和陆骁拉开了八分的断崖式的差距，而前面第一名的苏安琪也不过是138.5分而已。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同学们还在往下滑，下面一溜水儿的都是理科尖子班17班和文科尖子班5班的人，季一橙甚至还看见了卢晨安，排在72名。

在文理两个尖子班统治的年级排行榜上，6班这个次尖班里，出来了个考第二的黑马。

和第一名仅仅只差0.5分。

季一橙还没缓过神来，同学们已经打开了她的试卷，划到作文那一页，周遭忽然沉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比刚才还要震天撼地的惊呼：

“满分？？！”

红色的“60分”挂在季一橙的作文标题旁边，分外夺目。

所有人都傻了：“原来作文是可以满分的啊？”

季一橙也傻了，她没料到，是真的没料到，甚至她在写这篇作文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怎么就满分了。

讲台旁涌上来的同学更多了，脾气比较暴躁的学委同学激动到有点失态： “我要看满分作文长什么样！”

“我也要我也要！”

男班长扶了扶眼镜：“急什么，满分作文当然是年级统一打印，发到每个人手上，说不定过会儿何老师就过来发了。”

同学们一听觉得有道理啊，纷纷回到座位上坐好。上课铃一打，何老师果然捧着一大叠刚印刷出来的纸张走进了教室，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向了季一橙。

季一橙无地自容，又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这次联考，我们班的季一橙同学考取了语文全年级第二的好成绩，”何老师的声线依然温柔似水，却也能听出掩不住的喜悦，“同时也是，三校联考里的唯一一个作文满分。”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吸气声。

好家伙，这都不只是琴州附中了，连其他两个学校都碾压了。

强得无法形容。

“现在，每个小组的第一位同学上来领范文，一人一张，还缺的话到我办公室拿。”

…

季一橙很会写作文，这件事出名了。

三校联考，她是年级里唯一一个作文满分。

很多学生害怕语文，讨厌语文，就是因为这又臭又长的作文。短短一个小时里，要写一篇文采结构俱佳的文章，字还不能太飘，而且你还料不到作文题目会有多刁钻，有时候考试前临时抱佛脚背下来的金句也一个用不上，真的很让人头疼。

作文一直是绝大多数同学的心腹大患。

60分的作文，能拿到52分就已经是高分，这次语文科目第一名的苏安琪同学，语文老师口中经常提到的名字，她的作文是57分，单论作文分数仅仅在季一橙之下。

可季一橙第一次月考就拿到了满分。

还特么是人吗？

近水楼台先得月，卢晨安身为季一橙的好友，第一个冲到6班要走了季一橙的摘抄本。

“你尽量避着点人，不是自私，我暂时还没做好慷慨分享给很多同学的准备。”季一橙把黄色的麂皮本子塞到卢晨安手里，嘱咐道。

考爆你同学极其夸张地敬了个军礼：“一定！”

卢晨安屁颠屁颠地抱着笔记本回了教室，脸上的笑意那是收都收不住，他心里想，自己真是幸运啊，认识季一橙，以后可以没皮没脸地求季一橙教自己学语文了。

得意忘形的卢晨安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来，抱着笔记本看了又看，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古董。

彼时，卢晨安的同桌恰好做完了半张卷子。

陆骁写得手有点酸，甩甩手腕，无意间往旁边瞟了瞟，竟然看到卢晨安举着个本子，一脸口水都快滴下来的表情，疑惑地蹙了下眉。

这傻子又在干什么？

他不动声色，分了点余光打量卢晨安。

卢晨安性格咋咋呼呼的，但平时还算正常，陆骁很少见到他露出这种，堪称鬼迷心窍的变态表情。

变态本人把笔记本摸来摸去，终于放回桌子上，小心翼翼准备翻开。

卢晨安像皇储打开传位圣旨一样，慢慢地，慢慢地翻开封面。

侧目的陆骁赫然看见扉页上写着一行鲜红的字：

“我讨厌死陆骁这混蛋了！！！”

那一刻，卢晨安错愕地抬起头，转过脸去看他的同桌。

然后和陆骁四目相对。

“不是……”卢晨安眼珠子快瞪出来，他根本没料到这个本子上会出来陆骁的名字，一时间五雷轰顶。

陆骁看看那行字，又看看卢晨安，脸上出现了非常多类似于“你竟然有这种想法”的表情，然后又变成“我该怎么委婉地拒绝你”这种表情，最后，非常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我。”

“真不喜欢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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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