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警察的训斥，康岐像个傻瓜一样愣在那里。

林初扭过头去，不敢看康岐的表情。

警察离开后，时间好像静止了。

过了许久，康岐才缓缓开口，“你在怕什么？”

见林初不说话，康岐起身猛地踢了一脚椅子，吼道，“有我呢，你他妈到底在怕什么！？”

那是林初印象里，康岐第一次冲他发火。

林初浑身是伤，康岐不敢碰他，一腔愤怒无处发泄，“为什么不告他！操！凭什么白让他打！？”

林初的右手肿的麻木，左手死死地攥着被角，不知道该如何平息康岐的愤怒。

康岐心里窝火，甩门出了病房。

可一想到林初晚上没人照顾，不敢走远，去医院旁边的小饭馆，点了两瓶啤酒。

一瓶刚见底，一位身穿病号服的少年，捂着胸口，缓缓走来，坐到了康岐对面。

康岐故意低着头，专心喝酒，不去看，一看到林初额头的纱布、右臂的石膏，就心疼。

那是他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的人啊，凭什么被那几个混蛋白白欺负！？

林初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陪着他，等他喝完，醉得找不到路的时候，带他回去，好好地睡一觉。

有心事的时候，很容易醉，两瓶酒下肚，康岐的脑袋变得晕沉沉的，周围的环境、颜色、声音，都淡化了，只剩下情绪被无限放大，眼眶忽然泛酸，康岐趴到桌上，低声啜泣。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因为被欺负的......是他最想保护的人。

林初小心翼翼地抬起左手，轻轻地摸了摸康岐的头发，像在安慰，康岐却哭的更凶了。

林初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不能说，只是无声地抚摸着康岐的头发，暗暗在心里劝慰——没事的，身上的伤迟早会好的，你别再有事就行了。

康岐哭累了，又在桌上趴了会儿，抬起头问老板几点，鼻音很浓重，知道时间后，看向林初，“我们回去吧，你该吃药了。”

回去的路上，康岐不肯让林初自己走，林初受伤的手臂横跨在胸前，也没法背着，康岐觉得，只能公主抱，于是借着酒劲，在大庭广众下，把林初抱回了病房。

——

接下来的几天，为了能让康岐开心点，林初几乎“有求必应”。

康岐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他能帮忙的，林初乖乖等着伺候就行，不要逞能。

林初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正因如此，康岐才觉得必须让林初不停地麻烦他，不停地亏欠他，亏欠到产生免疫，开始心安理得的接受，或者欠到多的还不过来，只能用一辈子来还。

康岐每晚都会帮林初洗脚，俯身蹲在地上，握着林初的脚丫，洗的特别仔细，各种揉搓，康岐觉得造物主特别神奇，怎么能创造出一个人，从头到脚每一处细节，都让他这么迷恋呢。

奇怪的是，康岐一直做着伺候人的事，却跟大爷似的，说话都是命令的口吻。

喂饭时会说：“张嘴。”

擦洗时会说：“躺好。”

洗脚时会说：“别动。”

什么都可以控制，只是脸皮薄的林初，无法控制自己的脸红，而康岐偏偏以此为乐。

林初觉得自己的腿没受伤，坚持自己起床去卫生间上厕所，康岐不让，说怕他走路肋骨疼，坚持让他躺在床上......帮他用尿壶解决。

林初不愿意麻烦别人，所以渐渐地连喝水也少了，康岐开始定时定点地喂水，晚睡前也要让林初喝一杯，然后半夜准时起来帮他接尿。

——

两人的相处时光总是短暂的，和林初相处的越久，康岐越觉得心疼，林初受伤期间，从没喊过疼，也从不抱怨，即使换药时，疼的眼眶湿润，冷汗涔涔，也只是闭着眼睛，咬紧牙关，从没发过一句牢骚。

康岐常常想，才16岁的少年，为什么这么能忍呢，以前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身上的伤一天天见好，心里的伤却无法诉说。

直到一个雷雨夜，林初又做噩梦了。

林初的右胳膊伤的很重，多少跟之前的旧伤有关，右肩是习惯性脱臼，以前被他爸爸打的，没有及时就医，落下了毛病。

那天仝昊一伙人，有人用蛮力把他的右臂掰向身后，脱臼的一瞬间，熟悉的剧痛瞬间把他推进深渊，眼前黑不见底，呼吸越来越困难，四肢麻痹，不受控制，大脑一片混沌，眼前偶尔晃过人影，模糊不清，只有拳头打到身上的感觉是清晰的......

那时的林初，还不知道童年的经历，让自己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只是仝昊的出现，让他再次陷入巨大的不安和恐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