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同样的边缘星球,同样的变异蛛,同样的紫夜丝,同样的伤处。
我很难说服自己,那个救了我的装甲小兵不是霍司钧。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问霍司钧,那伤是怎么弄的,他说的是“驾驶机甲做任务的时候”。
当时的装甲小兵没有驾驶自己的机甲,随我们机甲师一起步行,即便扎营休息的时候,他也没有摘下过头盔。
他会是霍司钧吗?
我的思绪很乱,没有再去找霍司钧,而是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
那次任务是在霍司钧打完通讯之后。
任务是机密任务,人员名单完全保密,也包括随行的机甲师。我跟随安老师出行是因为原定出行的师兄转系了,也就是说,他会碰到我,完全是意外。
如果霍司钧就是救了我的装甲小兵,他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是因为还对我有怨,所以不愿意和我说话,这是说得通的。
但是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地救我?
既然救了我,为什么那次在休息间,我看他伤口的时候,他不直接告诉我,他就是曾经救过我的装甲小兵?他甚至还撒谎,说那是他驾驶机甲时弄的伤。
为什么骗我?
他不应该直接告诉我,让我报恩吗?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拼命回忆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这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尤其是头两年,我几乎是变了一个人。周围人多的时候,我就会焦虑,希望躲起来,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别人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反应特别迟钝,焦虑应该怎么回话,于是初识我的人总觉得我高冷难以接近——这种形象和四年前的我大相径庭。
那个时候的我,压根不会注意到哪个装甲小兵像霍司钧,我只想快点结束任务,快点回到我熟悉且安心的环境。
霍司钧如果见过那时候的我,就会发现我和他记忆里那个阳光开朗的“卓云清”完全不同。
花信的话在脑海闪过:“霍司钧这四年没有联系过你,他也不搜你吗?他对你这四年的变化一点也不好奇吗?”
为什么霍司钧总是道歉得这样快?为什么他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为什么看见我这么痛苦……
他不早点出现?
现在的他,对我有多少分是真的爱意,有多少分是愧疚?
房门被敲响。
我打开门,看见霍司钧站在门外。
眼前的人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他穿着一身机甲驾驶员的黑色制服,笔挺贴身的制服勾勒他的身材,宽肩窄腰,笔直的长腿,比起我印象里的少年,高大成熟了不少。
霍司钧垂眸看着我,问:“刚才有人说你找我?”
或许是他的朋友看见我往他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又折返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眼眸倒映着我的身影,他说话的语气那样温柔,一点也不知道我与他之间的距离相隔多遥远。
我听到我的心脏沉重地跳动,一下比一下更重地砸在地上,高高回弹的失重感包裹着我,我找不到落脚点,在空中失去平衡,好像下一刻就会摔个支离破碎。
“怎么了?”霍司钧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
我垂下眼眸,几乎是下意识回答:“没什么。”
视线里,看见霍司钧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然后又松开。
他往前走了一步。
我便往后退。
他走进了我的房间。
我以为他有话和我说,便关上了房门。
我刚转过身,就被他抵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霍司钧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炽热的气息掠过我的唇角,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
花信的话又一次浮现:“你们为什么四年后这么快就在一起了?难道你们只是床伴关系?”
床伴关系吗?
他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一阵风吹过荒漠,卷起沙子,迷了眼睛。
我行走在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的荒漠,任由风沙迷眼,那些乱七八糟的猜疑,被沙子一点点覆盖。
或许这样也好。
他骗我,我也骗我。
谎言只要说一辈子,就是真的。
狂风骤雨一般的吻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房间内的空气,光影,他的脸,一切都变得模糊。
“为什么哭?”霍司钧伸出手,掌心朝上,像是想要接住我的眼泪,“你不想我碰你,推开我就是了。”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仿佛正在哭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
“我说过,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接受。”霍司钧没有再碰我,他只是一味接住我的眼泪。
我的心很想隐瞒我自己,可是我的身体做不到。
霍司钧攥着湿润的掌心,垂了下去,很轻地说:“或许,我就不该出现。”
说罢,他握住我身后的门把手,就要离开。
我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转身环抱住他的腰身,不许他离开。
霍司钧定在原地,没有再动作。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过了一会儿,空气中传来一记叹息。
“云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对我忽冷忽热,强忍着身体的排斥也要和我在一起,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这些都在你的报复计划里吗?
“如果你恨我,想要报复我,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就每时每刻都在为你牵动,稍一拉扯都会痛。
“你已经赢了,我投降。”
我抬起头,看见霍司钧微红的眼眶,困住他,也困住我。
我终于意识到,我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霍司钧考虑过。
就和四年前的我一样。
原来我根本没有任何长进。
我以为什么都不说,把痛苦一个人咽下去,霍司钧就什么都不知道,至少我们两个人里,有一个是幸福的就够了。
可是我弄错了。
霍司钧的心思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还要敏感细腻。
那天我失眠,他知道我没睡却在装睡,也没有拆穿我,而是自己一个人去了阳台。他去了阳台之后,我倒睡得好了,他就联想到是我的身体在排斥他,我还在恨他。
我的忽冷忽热,他的患得患失,成了我们之间错位的齿轮,永远也合不上的齿轮,每一次交流,都是两颗齿轮在磨平自己,试图艰难转动。
好傻。
我和他都好傻。
我捧着霍司钧的脸,主动亲吻他的唇。
“没有排斥你。”我的声音哽咽,在他粗重的呼吸声中淹没。
霍司钧圈住我的腰,却不敢再多触碰我,也不敢主动回应我,任由我像一只笨鸟,啄吻他的唇。
我松开了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胸膛贴着胸膛,心贴着心。
“霍司钧,如果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卓云清’了,你还会喜欢我吗?”我问。
“会。”他回答得干脆。
但我却没有信。
或许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答案。
采集任务结束,星舰返航。
我又回到了RA俱乐部。
有了足够的材料,新机甲的制造十分顺利,我多数时间都在机甲工厂监工和打造机甲材料,没有回RA俱乐部的机甲厂,和霍司钧的见面也变少了许多。
空闲时候,我看着霍司钧发来的消息,总是会忍不住失神。
【沈军师:花信说给你送了一盆变异铃兰,我想给我的办公室也放一盆。借你的花一用,我让人培植一盆。】
【卓:自己来拿。】
我就这么一说,没想到沈确意真来到了我在的星球。
这天我请了假,去星船港接沈确意,顺便一起吃个饭。
【霍:我训练结束之后去接你】
【卓:不用,我和师兄吃个饭就回来了。】
“看谁的消息呢?这么入神。”沈确意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看见师兄那张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脸。他又换新发型了,一刀切的齐肩短发,夸张的红色流苏耳坠,身上穿着惹眼的花衬衫,下身白色休闲裤,一路走来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人的视线。
像花蝴蝶的沈确意。
“霍司钧的。”我说。
沈确意翘起嘴角,用手肘撞了一下我,调侃道:“小情侣挺甜蜜的嘛。”
我苦涩地笑了笑。
沈确意见我的表情不对,又收敛了笑容,“怎么了?那小子又要丢下你?”
我不希望沈确意因此对霍司钧印象变差,连忙摇头,在去餐厅的路上,把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都跟沈确意说了。
送餐机器人把摆盘精致的食物送了上来,又退了出去,将包厢的门合上。
沈确意听我说完之后,笑得前俯后仰,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
“哈哈哈!师弟啊,你真是个笨蛋啊!”
我无所谓被他嘲笑了,反正在沈确意这里,没几个人是聪明的。
沈确意笑完之后,又咳嗽一声,端正坐姿,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生鱼片,放在芥末上。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他问。
我就是在苦恼这件事。
“我想知道这四年里,霍司钧是不是一直在关注我,他是不是在边缘星球救过我,为什么他知道我这么痛苦,却从来不出现在我身边。为什么一和他说在一起,他就立刻答应我,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真的爱我?
“他爱的我,到底是年少时的我,还是现在这个阴暗的我?我已经没办法像过去那样阳光开朗了,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离开我。”
面对沈确意,所有无法对恋人开口的问题,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沈确意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我:“初恋的烦恼,真单纯啊。”
他的语气里居然有羡慕,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都快烦死了。
“你不问霍司钧,是因为你不信他吗?”他问。
我攥着筷子,对上沈确意的眼睛,他看问题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你要我怎么信他?我四年前就是因为太信他了,才会被他伤成那样。”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我当然知道恋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可是没有办法,我做不到,我太怕重蹈覆辙了。
我可以爱他,但我不能信他。
要是四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就相当于我用同一把刀子,对准同一个伤口,捅我自己两次,我是有多贱,才会放任他这么对我?
“那就是霍司钧活该了,我们卓师弟是无辜的。”沈确意轻飘飘地把我摘了出去。
我又忍不住为霍司钧说话:“话也不是这么说。霍司钧说不定是看见我为他那样痛苦,所以才不敢见我,一直等我主动靠近他,向他释放和好信号,他才敢朝我踏出第一步。
“而且他就算对我撒谎,闭口不提这四年,也是怕揭我伤疤,我不说,他就不敢提。不然他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快道歉?不就是因为愧疚吗?”
沈确意嘴角勾起,说:“是吗?我看霍司钧浓眉大眼的,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他是故意装作深情的样子在骗你,然后在你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再像四年前那样狠狠甩你一次。”
我下意识提高了音调,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他超爱我。”
“哦?你确定吗?”沈确意语气怀疑。
我张了张唇,又说不出他爱我的证明。
他爱我,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没办法具体说明的感觉。
沈确意将沾了芥末的生鱼片夹到我的碟子里,给我出了个主意:
“既然你总怀疑他的爱,又怕他离开你,长痛不如短痛,在他离开你之前,你把他甩了吧。”
沈军师这波在大气层[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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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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