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店铺出来,走在黑漆漆的山路上,路灯像黑绸子上烫出来的几个洞,一直亮到盘山小圆门口。
四下无人,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们相伴而行。
晚餐的后半程进行得很顺利,但前面那个戛然而止的话题还是让时渠如鲠在喉。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憋住:
“何夕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精神有点问题?”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
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在担心。
何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松快得像山间的一缕清风:
“怎么会,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烦恼,小时候我很害怕老师抽背课文,觉得被叫上讲台罚站是天大的事,后来长大了不再有这个烦恼,回忆当时的心情觉得有趣和珍贵,我看你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不觉得有问题,只觉得鲜活可爱。”
不知道磐城今天晚上是什么奇怪的天气,时渠走在山路上,感觉自己被温柔的山风轻轻托起,灵魂飘到了九霄云外。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她让你觉得距离产生美是个假命题。
时渠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
“何夕姐姐,难怪你粉丝粘性这么强,你好会啊。”好会和粉丝聊天。
“嗯?”
何夕觉得她的思维蛮跳跃的,她喊她的名字:
“时渠,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时渠脚步轻快:
“当然!非常荣幸能成为何夕姐姐的朋友!我觉得自己是上千万小荷包里最幸福的那一个!”
哪怕节目只录三个月,哪怕录完后她和何夕再也没有交集。
能和她当三个月的朋友,此生无憾了。
-
时渠回到院子,发现小厅里摆了两提零食大礼包。
云悠出去串门了还没回来,她猜也许是节目组良心大发给工作人员派的福利,想着等云悠回来一起拆,就先回房摸出手机和汪谅发消息:
——旺仔水果糖:今天姐姐们游戏输了要做晚饭,我被选去帮忙洗菜了。
对面发来一脸问号的表情包:
——汪谅要做女霸总:你们组里其他人呢?加班洗菜,这算不算压榨新人?
——旺仔水果糖:然后我发现何夕好像会做饭,怎么办更喜欢她了!
——汪谅要做女霸总:???
——旺仔水果糖:她刚刚还请我吃饭了!因为我给她拍照!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啦[害羞.jpg]
——汪谅要做女霸总:时小渠,我让你给我透露的是一手女艺人八卦,不是你的花痴日常。
——旺仔水果糖:哦哦,何夕她是吃香菜的。
——汪谅要做女霸总:?没事了,你玩去吧。
——汪谅要做女霸总:不是,我觉得你现在很危险啊。
——旺仔水果糖:怎么说?
汪谅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两个多月了!放在以前你已经进入追星倦怠期了,结果你现在反而越陷越深,我真的好好奇,何夕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她现场给你演了一段《今宵酒醒》?”
时渠回望了一下自己曾经的追星经历:
“进入倦怠期是因为我发现她们跟我想得不太一样啊,看清了艺人包装下的真面目,幻想一打破自然就没什么动力了,怎么被你说得好像是我喜新厌旧一样。”
汪谅“哦”了一声:
“所以你看清何夕的真面目了?她再好能比得上白月光buff叠满的纸片人温珏?你怎么没打破幻想呢?”
时渠有些不好意思:
“她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好。”
听到这话,汪谅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嘶——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往梦女那个方向发展了?人脉,你知道我的梦想是开一家影视综制作公司,准备邀请你当合伙人的,所以一直盼望着你跟姐姐们混熟了,将来找她们合作就能插个队或者打个折。但是现在看来……我怎么有一种你迟早会帮着何夕压榨我的感觉呢?”
时渠态度坚决:
“别乱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汪谅:“我就知道你心里姐妹还是比偶像重要。”
时渠:“何夕不是那种人。”
汪谅:“……”
-
白云悠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两盒巧克力,看到小厅里的礼袋,打开翻了翻:
“诶?怎么我们房间也有?”
时渠从房间出来,看看她手上的巧克力,再看看地上的零食:
“别的房间也有吗?”
云悠举起手里的东西:
“是呀,一模一样的!听说是投资人送的,我还以为我们小实习生不会分到呢。”
投资人……
时渠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收到时清的微信时达到了顶峰。
——姑姑:今天的工作还顺利吗?
——旺仔水果糖:很顺利,谢谢姑姑关心。
——姑姑:我明天去探班,你是在磐城吧?
——旺仔水果糖:是的,姑姑你……投资的节目不会就是扬帆济海吧?
——姑姑:是啊,我没说过吗?
——姑姑:好像是没说过?
——姑姑:没事,就算你没猜到的话明天也会知道了。
——旺仔水果糖:那姑姑明天见。
时清姑姑居然投资《扬帆济海》,好让人意外啊。
她印象中,姑姑好像读的是建筑学?她不是应该投资城建吗?
难道……陈淑华女士说她追星是真的?
时渠一意识到这一点,脑子就停不下来了:
时清追的谁?她会给自己偶像打投吗?她也会举应援旗吗?
像她这样的女总裁,会喜欢什么样的艺人啊?
……
-
何夕回到小别墅时,岁婉已经不省人事了。
其他人也多少喝了点,都已经回房休息,只剩唐雅晴在客厅摆弄一只腰鼓。
见何夕回来就带她去了储物间,里面多了很多箱子。
大部分是乐器,还有一些品牌礼盒。
“零食礼包都塞在会客厅的柜子里了,这里的你挑吧,除了岁婉我们都选过了,谁叫她喝那么多。”
想起某个醉醺醺的人,唐雅晴面露嫌弃。
何夕以为这些是节目组准备的,觉得奇怪:
“我们今天不是输了?”
唐雅晴挑眉:
“是投资方送的,算是赞助吧,我们今天输得太惨,都没有足够的积分换到乐器,那边可能是怕耽误创作进度。”
何夕看着角落里那台架子鼓:
“那他们考虑得还挺周到。”
何夕一直知道,岁婉背后是有资本的,岁婉本人也并不忌讳谈及这些。
只是第二天导演临时通知投资人来探班的时候,何夕还是下意识皱了皱眉。
对于投资人探班这件事,她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
-
时清到达拍摄现场时,艺人们正在山顶写生。
谢宁宁当然不会只让她们简单地画张风景画,仍是设置了游戏环节。
游戏名叫“绘画接力”,第一棒根据题目作画,三四五棒只有五十秒的时间接收上一棒画面中的信息并完成自己的作品,最后一棒需要根据前一个人的作品猜出题面。
何夕坐在猜题位,看岁婉递过来的画。
画面中一只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小动物竖着耳朵,昂首阔步,后面一只老虎亮出锋利的爪子。
何夕:小心背后?
岁婉:是狐假虎威!
下一张。
何夕:土豆地雷。
岁婉:是冰屋啊,冰屋!
再下一张。
何夕:深渊陷阱。
岁婉:天呐这是宇宙!
岁婉把何夕从座位上拉起来:
“你肯定是昨天睡太晚今早智商出走了,你去第二棒,照着小唐的画。”
何夕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去了第二棒的位置。
岁婉跟换过来的文安咬耳朵:“我昨天做什么丢人的事了?我怎么在她眼里看到了同情?”
王文安张了张嘴,没敢说。
岁婉昨天回来,拉着她们一个劲儿地传授媚粉经验,并发出重要讲话:
“演戏是工作,媚粉是生活,不要害羞,想火就媚粉!”
岁婉见她欲言又止,就知道情况应该不太乐观。
但她心态好——社死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所以她准备忽略这一茬,投入新一轮的游戏,然后她余光一瞥,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女人穿着简单的白T,戴着墨镜,栗色的长卷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似是发现她看过来的视线,红唇上挑,唇珠的弧度被拉平。
岁婉立即坐直了身子。
粉丝面前,还是得注意一下形象。
-
游戏环节结束,岁婉离开摄像头围着的一小片空地,走到那个人刚刚站着的位置。
没发现人。
一转头,发现她正摆弄着一台相机,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
岁婉走过去,心情不是很美好:
“你会拍照?”
时清抬起头来:
“不会,但可以给你拍张试试。”
岁婉扭头切了一声,才发现旁边站着的是时渠。
她问她:
“你们昨天吃饭吃到很晚吗?何夕今天怎么有点不在状态?”
没等时渠回答,时清的问题也来了:
“你昨天晚上出去吃饭了?和谁?”
岁婉短暂放在时渠身上的眼神,又挪回了时清身上。
时渠看看时清,又看看岁婉,抿了抿唇:
“没有很晚,我跟何夕姐姐,只有我们两个,姑姑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妈妈。”
岁婉指着时清:
“你,是她姑姑?”
时清点头:
“亲生的。”
时渠觉得这两人的氛围有点怪,主动退出:
“我去找何夕姐姐。”
-
时渠在画架前找到了何夕。
姐姐们用游戏环节得到的积分换了画具,接下来是自由作画时间。
何夕的画布上涂了些深深浅浅的绿色,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时渠走近:
“何夕姐姐想好画什么了吗?”
何夕刚刚好像在走神,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时渠想起岁婉刚刚说的话,有些担心:
“姐姐昨晚没休息好?还是游戏不顺利啊?”
何夕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她没回答这些问题,看着她愣愣地问:
“小渠,你今天有看见什么陌生人吗?”
时渠认真回想:
“没有的,嗯……不过今天有人来探班,是我姑姑,不算陌生人啦。姐姐你应该知道?我看岁婉姐姐就知道,她们看起来还挺熟的。”
何夕放空的灵魂这下是真的归位了:
“你姑姑?是嘛……”
她长出一口气。
也许是她掩饰得很好,时渠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她抓住的信息点是:
何夕不知道时清今天来探班,她也不认识时清。
那么……
时渠蹲在何夕身边,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我现在觉得,她不是来探班的,是来追星的!”
她的声音小,何夕没听清,弯下腰来问了一声:
“什么?”
-
这应该是她们的脸距离最近的一次。
近到时渠可以看见何夕眼尾处上扬弧度正好的眼线。
她觉得这个距离有些冒犯了,想要后退一步,忘了自己正蹲着,直接跌坐在地上。
正好腿有些麻,她所幸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跟何夕说话:
“我刚刚说,我好像发现姑姑是岁婉姐姐的粉丝。”
她大概说了下自己的猜测,从时清时髦的表情包到刚刚她看岁婉的眼神,最后还大胆猜测:
“她投资这个节目,不会也是因为岁婉姐姐吧?”
何夕的脸再次凑近,她的眼尾因为笑意弧度更加漂亮了。
时渠的心脏发疯似的鼓动起来,何夕的声音趁机钻进她的血管:
“那你呢?你是我的粉丝,你来这里也是特意为了我吗?”
她的血液仿佛循着这句话倒流,一齐涌上头部,将双颊和耳尖染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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