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凉过后，丁甯睁开眼睛。

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昏迷的人被泼冷水可以苏醒，没想到这招有一天会用到她身上。

幸好是水，如果是别的什么东西，她就会怀疑是不是要被杀人灭口。

她心里清楚，她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你是不是有病？”

孙正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全无先前牵线搭桥时的亲近。

丁甯偷偷环顾四周，发现还在维纳斯顶层的房间里。电脑桌遮住视野，看不见孙郗在不在。

不过房间里的低气压告诉她，他在。

丁甯慢慢从地上爬起，抬手抹了把脸，笑嘻嘻道:“我以前被狗咬过，可能有狂犬病。”

孙正阴恻恻地笑了笑，弯身蹲下，扬手甩给她一记耳光。

“还贫？”

丁甯脑袋翁的一下，差点又昏过去。

孙正的手劲儿不轻，血腥味瞬间传到她的喉咙。

“不敢了。”她吞了吞口水，佯装害怕。

妈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孙正满意地点头，“想解约是吗？”

丁甯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回答，只怔怔看他。

“帮老板办几件事，办好了，可以给你解约。”

“什么事？”

孙正又给她一巴掌，“你他妈有资格问吗？”

丁甯恶狠狠瞪他，“我不需要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吗？万一给老板弄砸了呢？”

她的表情分明是在问候他的八辈祖宗。

孙正在她的光头上敲了敲，“不杀人不放火不犯法，你当老板是□□呀！”

丁甯心说，你们明明比□□还黑。

“第一件事……”

话没说完孙正起身去办公桌，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样东西，红墨水和钢笔。

他从怀里掏出把弹簧刀，扔到丁甯脚边。

“老板爱写钢笔字，听说人血入墨写出的字颜色最漂亮，为表你的衷心，放点血吧。”

果然，身体残疾的人大多心里变态，用人血写字，不嫌恶心吗？

丁甯捡起刀，大拇指上割条口子，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流入墨水瓶。

一根不够，再割第二根，一只手不够，还有另外一只手。

孙正很有耐心，一遍搅拌一边等待。

丁甯血稠，直到十根手指头全割破，墨水瓶才被装满。

“这是我替老板做的第一件事吗？”

搅拌好，孙正把钢笔插进墨水瓶，言简意赅道:“不是”。

第二天，丁甯被请假，理由是身体不适。

王朝筠正在外地演出，抽空打电话问她哪里不舒服。

丁甯说被狗咬了。

王朝筠问她打没打狂犬疫苗，没打赶紧去打。

丁甯说狂犬疫苗也不是百分之百有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随他去吧。

风平浪静半个月，丁甯终于接到孙正的电话。

她正在路边吃关东煮，想到暴风雨终将来临，嘴里的鸭血登时不香了。

鸭血没吃完，宝石蓝在街对面停下。她赶紧放下筷子，屁颠屁颠跑过去。

丁甯开门上车，自觉问到，“正哥，是有什么事吗？”

孙正把一包东西丢到后座，“等会儿换上”，就这几个字，别的没多说。

丁甯默默打开那包东西，里面是一件黑色吊带连衣裙，腹部做镂空设计，肚脐眼清晰可见，布料短得可怜，好像遮不住屁股。

另外还有一双恨天高，一顶黑长直假发。

丁甯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

“我们是去哪？”

宝石蓝开动后，她弱弱地问。

“不该问的别问。”

丁甯朝后视镜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心思可没闲着。

听说孙正这个人心眼不太多，她打算套套话。

“正哥，你是哪里人？”

“正哥，你今年多大了？”

“正哥，你有女朋友吗？我给你介绍个，我认识一个大学老师，感觉和你特别配。”

“正哥，你跟老板多久了？”

“正哥，他们为什么叫老板三先生啊？”

“正哥……”

“正哥……”

起初，孙正还防备她，后来也不知怎么，就被她绕进去了。

“你说你有没有良心，老板可是救过你的命，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和老板动粗，就是不对。”

“我感觉老板针对我，骗我签约，然后立马把我淘汰，我半决赛的人气可比王朝筠高多了，凭什么我被淘汰了。”

“针对你？老板要是针对你，警察来他问话的时候，就把黎念之死那晚的事如实说了。”

短暂的沉默。

“老板，为什么不说呢？”

“不知道，老板的心思我哪知道。”

“老板，不会看上我了吧？”

一个急刹车，把丁甯弹到前方的椅背上，还好脸是原装的，要不然非把假体摔出来不可。

孙正快笑岔气了，“老板要是能看上你，我就去吃屎。”

丁甯也笑，“为了不让正哥吃屎，我也不能让老板看上我。”

聊着聊着就嗨了，孙正开始口无遮拦。

“全云岭没几个人知道老板的事，他爸他哥都不知道，你说你是幸运，还是倒霉呢？”

“幸运幸运，我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幸运。”

丁甯随声附和，心说凭孙正的城府，怎么能留孙郗身边这么长时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是门玄学。

“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无论和谁也不可提起，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谢正哥提点。”

“今天老板叫你见个人，韩少，这小子是老板的姑父再婚老婆带来的孩子，韩家和孙家关系一直不错，但是这个韩少吧，啊，总之，不是个好东西。”

丁甯听明白了，这个韩少和她一样，是个“幸运儿”。

孙正轻咳两声，“所以，你要好好陪陪韩少。”

丁甯心底叫苦不迭，她算是打听出自己的命运了，她变成了孙郗的一条狗，看谁不顺眼就放她出来咬两口。

闲扯中，宝石蓝到达烟雨巷。

停车场里，孙正靠在宝石蓝的屁股上抽烟，丁甯在车里换装，玻璃是防窥视的，所以他没有避嫌。

等丁甯开门下车的时候，孙正整个人呆住，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女孩了，那种震撼感怎么说呢，就感觉一盘屎摆在嘴边。

丁甯很瘦，平时又喜欢穿宽松的衣服，她的好身材完全被隐藏住，而且长了一张初恋脸，人畜无害与性感相结合，对男人的杀伤力太大了。

孙正也是男人，正常的男人，虽然他喜欢的是少妇类型，但不妨碍欣赏娇嫩的野花，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烟头烫到。

“哎呦！”

烫得不轻，他眼睛却没从丁甯身上离开。

“你这小姑娘，有几分姿色嘛。”

丁甯露出个国泰民安的笑，“谢正哥夸奖”。

两个人并肩朝烟雨巷的大门走。

烟雨巷易主之后，风格大变，变成更适合富人消遣的地方。

前厅的装修富丽堂皇，经理和服务员一一同孙正打招呼，同时偷瞟他身边的女孩。

丁甯仪态好，脚踩恨天高还能袅袅生姿，黑色蕾丝裙是高档的礼服，他们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等电梯时，碰到孙郗和文琼，看样子是要出去。

孙正本能地后退两步，见丁甯还傻得呵的站前面，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文琼这才看清丁甯的脸。

“你是丁甯吗？”

文琼突然停下脚步，显然也为她的新形象感到惊讶。

丁甯点点头，礼貌性地问候，“你好，文经理。”

文琼的手挽着孙郗的胳膊，孙郗的脸上没太多表情，他的胸前别着一只银白色钢笔，丁甯没忍住多看几眼。

她在考虑，是不是该和它打声招呼，是叫它妹妹还是弟弟，毕竟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妈的，她好恨。

孙郗眼皮没撩，懒懒道:“他们等着呢。”

文琼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来到丁甯面前，抱起肩膀，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透露。”

显然，这个回答叫她不太爽。

文琼的眼色在丁甯身上扫了几圈，鼻孔发出轻蔑的笑，“还真是，人靠衣服狗靠鞍。”

丁甯抬眼看她，浅浅一笑，“那文经理知道吗？是狗就会咬人。”

文琼的眼睛眯成缝，皮笑肉不笑的，“咬人的狗留着干嘛，只能炖狗肉煲狗肉汤了。”

丁甯依旧不动声色，“就怕这狗有狂犬病，肉汤也是能杀人的。”

文琼:……

孙正憋笑瞧瞧这个，瞧瞧那个，一时间忙的不行。

孙郗皱了下眉，似乎失去耐心，语气与之前相比，没那么温柔，“你走不走？”

文琼立马收起刻薄的嘴脸，“来了，老公。”她重新挽住孙郗的胳膊，路过丁甯身边时，警告她，“管好你的眼睛，不该看的地方，别看。”

丁甯还以为她因为偷拍视频的事为难她，原来是因为她朝孙郗的胸口看了眼。

天地良心，她只是看钢笔。

电梯到三楼，孙正带她来到某个包间的门口。

这个包间以前叫“一江春水”，现在改成个英文名:Outlaw。

丁甯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

孙正敲门，很快有服务员打开。包间很大，适合二十到三十人玩乐。里面是三三两两零散坐着一些人，见有人进来齐刷刷看向门口。

“孙正，这就是孙老三给我们带来的新朋友吗？”

说话的就是韩少，大名韩昊哲，丁甯认识他。

曾经醉酒强迫她唱歌，被黎念之狠狠地打了一顿，就在楼下玄关的位置。

“哎呀呀！这不是黎念之那个小女朋友吗？是叫千叮咛，还是万嘱咐了？”

丁甯大方地伸出手，“你好，韩少，我叫丁甯。”

韩昊哲色眯眯地围着她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不错，孙老三总算干了件人事。”

卡座上有个银色头发的男人，半倚半靠在吧台上，醉醺醺地朝这边吆喝，“喂，小娘们，你们两个女人在一起，都做些啥？”

他的话引起哄堂大笑。

丁甯歪头去看银发男人，厚嘴唇，爆炸眼，右脸上有颗痣。从前不认识他，现下已记下他的账。

“男人能做的，女人能做，男人不能做的，女人也能做。”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韩昊哲不乐意了，“苏少我警告你，她以后是我的人了，不许再提黎念之那个死人。”

丁甯心头忽痛，感觉被人扎了一刀。

孙郗并没有离开，把文琼支走后，又回到烟雨巷，就待在Outlaw隔壁的包间里。

Outlaw里临时安装上隐秘摄像头，镜头里，丁甯在和韩昊哲玩喝酒游戏。

三局过后，丁甯已经输得东倒西歪。

孙郗有点后悔，他是不是高估她了。

最近他有点烦，西郊的游乐场已经施工，听说名字叫什么“小肉丁”，管它小肉丁，大骨头，反正他再也别想打它的注意。

此外，湾岛弗朗克家族的小少爷要来内地找影视公司合作，拍电影捧红新女友，听说维纳斯和傅氏娱乐在考虑范围之内。

拍部电影能挣多少钱，他不过是想通过这个机会结识弗朗克家族。

弗朗克家族在湾岛经商百年，根基深，人脉广，业务多，能搭上这艘大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他心里清楚，论实力，维纳斯的确不如傅氏娱乐。

正思谋着，孙正给他打电话。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孙郗这才想起去看监控，画面里，丁甯的假发不知飞哪去了，她身上只穿吊带和底裤，骑在韩昊哲身上抽他的嘴巴，韩昊轩吱哇乱叫，看样子两条手臂均已脱臼。

还有其他富家少爷，坐的坐，倒的倒，涕泪横流，鬼哭狼嚎。

Outlaw包间的门打开，安保人员鱼贯而入，混乱中有只宽大的手掌抓住丁甯，不由分说拉着她跑出混沌之地。

走廊里，安亦阳拿自己的衣服给丁甯披上，她并不领情，把衣服丢掉。

“谁要你多管闲事！”

她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

安亦阳眼皮直跳，他走到她跟前，把衣服重新给她披上，“你感觉这样很好看是不是？”

距离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这是一个最狠毒的，羞辱女人的方法。

孙郗放她来咬韩昊哲，她本来不想叫他遂愿，可是，千不该万不该，那几个人竟然冒犯念之。

丁甯又把衣服摔到地上，嗤笑两声，“我的事不用你管。安亦阳，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追求你不过是利用你。”

安亦阳嘴角抽搐着，拉起她的手，“有什么话，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丁甯怎么可能跟他走，“安亦阳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动粗了。”

安亦阳充耳不闻，丁甯只是吓唬他，不会真的对他动手，毕竟她的一拳，可能把他打到病床上。

安亦阳向来斯文绅士，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手劲很大，丁甯一时间也挣脱不开，直被他拉到走廊尽头。

“来人呀！救命呀！有人耍流氓了……”

楼梯口碰到孙正。

“正哥，救救我，这个人骚扰我。”

孙正瞧了眼安亦阳，淡淡道，“你给她一拳啊！”

丁甯磨牙道:“我刚才打架伤到手臂了，使不上劲。”

说话间有几个保安闻声赶来，丁甯趁机拜托安亦阳的束缚，“你快走吧，别再找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安亦阳还想纠缠，孙正朝保安摆摆手，“这个人惹事，把他赶出去。”

韩昊哲以及几个伤者被救护车拉走，Outlaw包间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烟雨巷又恢复先前的繁华。

夜深风起，丁甯站在大门口等出租车。

按理说，这个时间该有很多出租车，偏偏她一辆等不到，手机打架时摔坏了，今晚的她，太丧了……

原来还能更丧。

一个女服务员煞有介事地把她拉到角落。

“美女，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丁甯低头一看，妈呀，血都留到大腿根了，还弄脏孙正借给她的外套，他会不会叫他赔钱呀？

丁甯去卫生间擦洗了身体，又换上女孩送来的衣服，闲置的、旧的服务员工作服。

女孩递过来一杯红糖水，用关切的口吻说，“这个时候最需要保护好自己，你男朋友走了吗？用不用帮你叫他?”

男朋友?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走廊里和你在一起的男人，不是你男朋友吗？”

丁甯摇摇头，“不是”。

闲聊中得知女孩是云岭大学的学生，自小家境贫寒，来这里挣钱攒学费，她也知道在酒吧兼职不安全，但挣钱多，只要洁身自爱，总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她真是太天真了！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女孩依靠自爱就能保护自己，还会有那么多犯罪吗？

喝完红糖水，丁甯整个人都精神了，手机充上电，她叫了辆出租车。

刚坐上车，有人敲车窗。

外面站着李聿东和李雅婷。李聿东还是那副死样子，李雅婷也好不到哪去。

“丁甯，有人报警你故意伤害，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