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即辩解，只是沉默，因为不愿意开口，藏在心里又觉得难受的紧，忽然之间，觉得霎是委屈，明明很努力照顾每个人不让饿着，却还被数落，想着想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红了。

他不敢直视对方视线，只顾低头，哽咽低声道：“怎么会没有关系，院长…院长都给我们起过名的…怎么会没有关系…”

红尘是几个人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位，所以他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而且第一次见到院长，院长就对他说过：“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是老大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红尘没有忘记院长的叮嘱，谁知换来的却是责备。

越想就越委屈，他不想再理会对方了，只想尽快逃开，但步伐还没走远对方便拽住他的手腕，明明人都还没自己高，手劲却大的很，甩都甩不掉，红尘被迫镶嵌着，不情愿回头，怒气道：“干什……”他一开口，对方就把个大的面包塞进他嘴里。

少頃，对方没好气又格外轻柔道：“再不吃就真的没有了。”停顿片刻，才松开他手腕离开。

红尘被眼前这一幕傻傻的楞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视线往望向前面行走的少年，随即拿开扣在嘴上完整的面包。

唇角情不自禁上扬，疾步飞快的走到少年跟前拦截他的去路，如同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随后掰开面包，递给少年，笑道：“你一半我一半。”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经过森林这段时间的接触，几个孩子相处越来越融洽，他们分工明确，默契十足，但后来一段时间却遇到人生中最可怖、最惊魂未定的事情，好在后来遇到周氏父子。

当年那对父子并不富裕，却愿意把他们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无论吃住穿行从来不会亏待过。

那对父子以狩猎为生，如果在家没什么事，偶尔就跟他们一起上山打猎，他们也很愿意教这些孩子在野外生存的技巧。

如今看着少年的举动，忽然间觉得鼻子酸酸的，又看看自己现在的伤臂残肢，想到这些，片刻，他情不自禁的哭了。

少年以为他嫌弃自己给的少了，便一并递过去，神色紧张，语气慌乱：“都给你，我都给你，我不吃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不染不敢看向少年，且有意回避对方视线，他闷闷抵着头，忽然，哽咽道：“你…可以抱抱我吗？我好痛…”他说这句话虽然是对着少年说的，但更像是对曾经给他呵护过的那个人说。

少年子檀先是一愣，随即缓缓走到跟前，下蹲，双手环住坐在干草上的他，同时还有模有样的拍拍他的肩膀，给予安慰：“不染哥哥不哭，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等我将来长大了，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听到这话，埋在他肩上的不染，忽然破涕为笑，虽然对方还没他大，却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如同那天晚上，他跟红尘说的一样：“哥哥，等我将来长大了，就由我保护你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挣钱让你好吃好喝，想买什么都可以。”

少年红尘睡在一侧，神情温柔的看着他，少頃，藏不住笑意：“你是在养猪吗？”

不染笑了声，悠悠道：“嗯。”

也不知这是在回答曾经那个昔日的问题，还是如今的少年，但起码他因这两句不同的问题而做出了同样的回应。

几天后，两少年便在附近的海域庙里乔装打扮，一旦夜幕降临，他们便混入那艘可望不可及的大船。几天前就已经准备好这些，等着今晚出发。

少年子檀选择一身西装革履，配个法式帽，一身白，接着是一双黑色手套，本身长得明眸皓齿，俊意态红，这样搭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买衣服的钱还是几个月前，他们从狼狱逃出来后，合力一起赚到的第一笔佣金，虽然不多，但买两个人的新衣还是卓卓有余。

少年不染偷偷从狼窝携带出来的大颗狼牙砸碎之后，用石头把小颗的碎牙磨成伶俐的狗牙形状，因为很多有钱人，越是有钱就越害怕遭遇不测，所以他们会更倾向于拜佛，或者身上戴着辟邪的东西。

而古往今来，狗牙是人类最追捧的辟邪物，因此少年不染利用人性弱点来读取商机，因为身体不便，便让子檀待他拿出来卖，子檀嘴甜，人也长得可爱，很快就被一售而光。

接着不染又叫少年用剩余的钱买回一个木箱，有轮的那种，少年不解，为什么坐船还要买箱子，这不成离开的负担吗？而且他对他说过，上船之后起码要三五天才能到达目的地，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该买箱子而是该备点零食才对。

但不染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也没有解释购买箱子的用途，只是说：“相信我，会有用的，也不用担心吃的问题，我有办法。”

今晚便是他们的出发之日，少年子檀正捋着自己的衣领，须臾后：“不染哥哥，我这样穿好看吗？”他换上新装便迫不及待跑到不染跟前向他展示。

不染捣鼓的手即刻放下，抬眸看向对方，神色愣住许些，仔细打量身形，忽然笑了：“噗，你过来。”

“什么事呀？哥哥。”少年一边问一边屁颠屁颠的走近对方。

“纽扣扣错了，我帮你。”

“哦。”

不染帮忙纠正纽扣后，又帮少年顺了下衣角，眸子顺势而下瞥向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慕然间挑了下眉宇，神色凝望，片刻才道：“以后你就这样穿，很适合你。”

“真的吗？”少年眸子一亮，兴奋道。

大概是没留意到对方的神态，还以为是在说他的衣服好看，但实际上不染指的是那双手套。

“嗯。”

“哥哥…你今天也很好看，白T恤黑长裤很适合你，而且自从你头上拆下绷带后，手的伤也好了，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不染没想到对方会忽然夸他，霎时怔住了，静待片刻看着他，半响，又微低头，不否认也不做答，只是抿嘴，笑而不语。

须臾，少年子檀又继续道：“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你应该多笑笑的。”说话人眸子真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不染下意识睁大眸子，又是一愣，抬眼看向对方，这无意让他又想起，曾经也有人跟他这么说过，但明明是两年前的事情，如今听到同样的话，却觉得隔着久远。

可能是害怕少年捕捉到他的情绪低落，再次撇开视线低下头。

“哥哥，你想他们了吗？”

“嗯…”

少年子檀跟不染相处的这段时间，听不少他的事迹，所以看到对方失落的神情也大致能猜出一二。

此时庙内是寂静的，庙外的风也是静的异常，但还是让人觉得瑟瑟发凉，透过破败不堪的窗户看向外面已经接近黑夜的天空，此刻只剩不染捣鼓的手在发出咚咚声响。

少年坐久了似有些无聊，他两手支撑下巴，由于身穿一身雪白的衣裳，加上有些幽暗的周围，石桌上正点着一根蜡烛，衬得他小小的脸蛋红透万分，靓丽无比。

透过烛光方位，少年盯着不染的同时，不染也正看向他，两人隔着烛火四目相对，不知为何不染总觉得少年给他的感觉颇为熟悉，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不染因为思忖而有些入迷，手上捣鼓的人偶也跟着不动了。

“不染哥哥…”少年这一声恰到好处把失神的不染唤醒：“啊~什…什么事？”他如同做贼被抓到似的心虚撇开视线，继续捣鼓白雪人。

少年隔着烛光忽然向他喊话：“哥哥，我觉得你好厉害。“没头没尾，没原没由。

少年莫名蹦出奇特的话，不止第一次了，因此不染已经见怪不怪，以至对方说什么都招收不误，时而有空还会回复几句。

“为什么？”

少年边说话，边点手指，很是认真的数：“你看，你脑袋聪明又会赚钱还会刻人偶，你会这么多，可我却什么都不懂，只会顾着吃，我在想，要是有一天你把我丢下了，我肯定会饿死的。”少年语气着重有力。

“噗，说得什么话。”

“哥哥…你笑了。”也不知少年是何时窜到跟前的，突然这么近，让他不由得一惊，但也没什么动作，只是神情一愣，继而低下头，轻声道：“我没事。”

少年子檀蹲在不染跟前，视线瞥向他失足的一只脚，神色凝重：“不染哥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脚是怎么伤的吗？还有我的手，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一直想靠自己想起来，但就是记不得了。”他吞吞吐吐的说。

不染叹口气，双手动作放缓，边刻人偶边心平气和的开口：“我是孤儿，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但我曾经也有一位爱我的养父，只是他领养我的本意只因他的爱人能死得瞑目，因为他们没有孩子。”

少年默默看他，竖着耳朵，极其认真。

“养母身体向来不好，所以她担心死后没人照顾养父，怕他孤单，因此才想让他领养一个孩子，将来还能有人帮忙送终。”

不染讲述这段话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如同那是别人的人生而不是他的经历。

“我是被养父偷偷从孤儿院抱出来的孤儿，那时我还不到一岁，他对我很好，但他身体一直不好。”

“后来几年，他想把我送回那家孤儿院，因为担心自己死后没人照顾我，所以想着把我送回去，但当养父带我回去那里时，那家孤儿院早就换人了。”

少年子檀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少年讲述。

不染皱着眉，继续道：“新换的这批人很糟糕，那些小孩到处都能看到他们身上被绳索勒过的痕迹，手腕、脚腕、脖子等。”

少年子檀心中一震，怒色道：“他们被人打了吗？”

不染语重心长道：“我还记得那天养父带我去过去，正好看见一位老师把一名学生吊起来倒挂在体育栏杆上用鞭子抽打。”

“养父看到那孩子处在奄奄一息的边缘，于心不忍，便与那名老师发生口角，后来大概是那名老师也觉得不妥便放开学生。”

不染说到这，忽然停顿片刻，望着眼前的少年，眸子轻柔，声音温和：“话说回来，那孩子的眼睛跟你很像，也是一样很漂亮。”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不染收回视线继续道：“后来我养父没有把我留在那里，而是用最后的时光陪着我，一年后他就走了。再后来，我就遇到他们……后面的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两年前，我被人打晕，后来是被一场大雨吵醒的，醒来发现自己就躺在一坐破庙里，那座庙跟现在这座差不多吧，也是很破旧。”不染边说话边看着周围打量。

“我从庙里出来后就迷路了，再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晕倒的，再次醒来发现是被一位卖猪肉的家夫救下，那时候我很感激他，但没曾想几天后又被转手买给另个人。”

少年子檀眸子不由得一震。

不染停顿半响，继续道：“那男人很可怕，我被转手卖给他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话音未落，欲言又止，咬咬牙，神色冷凝，似乎说不下去了，便改口道：“后来我跟他发生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