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鸟笼

“怎么…还没睡?是睡不着吗?”

“没,就是有点不习惯,想等你回来。”坐在沙发的红尘看见贺尔维回来对他迎笑道。

“下午……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一忙就忙到现在了,让你等这么久。”

“说得哪里话,要道歉也是我才对,都是我没考虑清楚就直接过来了,没耽误你工作才是最要紧的。”

“噗,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为人着想。”

“彼此彼此。”

两人坐在桌前相视一笑,他在贺尔维面前总是能与其心平气和的坐下谈,对方虽然没他年龄大,但做事条理清晰,想的周到,像一位知心朋友。

而这次主动找贺尔维纯粹就是好久没见他了,也怀着可以跟某人偶遇的情景,毕竟对方那么讨厌他,也不敢正大光明去看人,所以只需默默看着,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次来不会过了明天就回去了吧?”

红尘微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过两日我也要去探望周叔。”

“周叔?那是哪位?也住这里吗?”

“没,他在农田制。”

贺尔维皱眉道:“可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这位,要是我知道是你认识的人,这些年我在这边有空就可以过去探望探望他了。”

红尘眸子低敛道:“没事,我知道你有这份心意,但周叔年纪大了也不甚欢喜多人,所以才没告诉你。”

“嗯,明白,那日后……如果这位周叔需要帮忙你就告诉我,我在这里距离近也方便,只要你开口,能帮的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红尘点头:“好——”

“今日你难得来一趟,明天刚好有时间陪你,在这边有想去的地方吗?”

红尘思忖片刻,轻声道:“这里的环境我不熟悉,出行就由你来安排吧。”

次日。

一路上红尘一直东张西望,似乎想找什么,贺尔维看他心不在焉,温声问:“怎么了?”

红尘急忙收回视线摇摇头,心虚道:“没…就是没来过这里,就想多看两眼熟悉路况。”

“噗,以前就听你说过,不分东南西北,还以为你拿我寻开心呢,没想到竟是真的。”

红尘扶额,汗颜道:“这种事,你怎么还记得很丢脸的,别取笑我了。”

“好……好,不笑…不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能明显看到贺尔维未收尽的笑容。

“喏,到了。”

“什么?”

“我们来的地方。”

红尘视线顺着贺尔维指尖指示的方向,瞬间眸子一亮,不由得心生欢喜,忽然豁然开朗感叹道:“……好美,这什么地方?”

“优派学院”可以说是教育制里的一座漂亮孤岛吧。

教育制?那不就是周民哥在的地方?以前写信时就听他说过教育制的一些事迹,虽然在六年前,他当上这里的先生给学生授课半年后,他们就再也无法取得联系了,还以为是关在那种如同监狱一般不能与人接触的地方,没想到竟是这般唯美的环境,此间,看到这一幕,红尘心里甚是复杂又庆幸。

看着四周四面楚歌,崇山峻岭围着一快不大不小平地,只见云烟缭绕,穿梭在云端与奇峰罗列,似无边界耸立宏伟,绿叶错落有致的显露房子茭白菱角若隐若现,霎是令人心旷神怡,红尘深吸一口气,闭着眸子,平静道:“这里真舒服,谢谢你带我来。”

贺尔维会心一笑:“嗯,你喜欢就好,这个地方小时候我也经常来,每次只要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坐上一天,从清晨到日落,从白天到黑夜,总之,什么都不想做,就静静的坐着。”

“为什么是小时候?现在很少来吗?”

“是呀,自从长大后就很少来这了,有时候是因为忙,有时候是不想来。”

“为什么?这里不是很漂亮吗?”

“嗯,但你看……”贺尔维一边说话,一边指向那些高低不一的山峰。红尘沿着他的指尖方向望去,凝望道:“什么?”

贺尔维平声道:“虽然这里很美…但你不觉得这地方很像一个出不去的鸟笼吗?它的出路就只有我们侧方那一条婉婷曲折的小路,谁也进不去,而且就算进去了也出不来,所以这种地方只能当成风景观赏,但不能靠近。

红尘听到贺尔维这样表述,不免有些惆怅,如他所示,这地方的确像一个鸟笼,所以周民哥当上这里的先生之后,才跟他断了联系,后来想要了解情况,也只能通过他的父亲周聪魏,因为只有对方才能跟他书信。

红尘想到这些,忽然忧心忡忡,也不知现在的周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以及他那两弟弟妹妹,自从十三年前擅自决定离开找人,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贺尔维注意到红尘似有不开心,便对他说道:“走,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午后。

“小郎君,你每日午时都过来帮忙,就不怕有人说你偷懒吗?”一位站在田地里插秧的大娘笑盈盈的对着站在不远处,跟着插秧的青年说道。

青年身穿一件灰色背心及过膝的黑色短裤,头上带着草帽,腰间系着一件长袖,正躬身弯腰利索地将收起来的秧苗一根根插进田里,脸朝黄土背朝天,汗水划过脸颊顺过颈处滴入田里,坚硬有力的胳膊呈现参差不齐白铜肤色,夕阳映着他满脸通红,身姿傲骨,霎是青春洋溢。

青年笑笑不说话,继续井井有理插着秧,隔间,有位大娘也跟着打趣道:“是呀是呀,你天天来帮闫嫂的忙,却不帮我们这些人一次,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正是冲着人家姑娘来帮忙呢。”

这话一出,无论是在树荫下乘凉的农夫还是老人或是田地正干活的众人,都大大咧咧的笑起来,搞得站在角落插秧的姑娘满脸涨红,羞涩不已,不好意思道:“何娘,你就别取笑我了,才不是呢……”

青年听到何娘这话,也看向角落的姑娘,若不是她提醒,青年都没发现,原来今日确实是多了一位年轻姑娘,女孩看似正处花信年华,有一双大而灵动的双眼,皮肤白皙,长得也漂亮,大概是在城里打工,有事就回来了,看她不怎么熟练的插秧姿势,青年微微一笑。

两人对视片刻,女孩大概有些羞涩,轻轻撇开视线,嘴角上扬,半响,青年打趣道:“唉,何娘,人家姑娘苗子正红,正是花样年华,还有大好的青春,我一个丧妻之夫,哪敢耽误人家姑娘时间,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诶,小郎君,这话可就不对了哈,你还那么年轻,看起来也才二十岁出头吧,而且心肠好,喜欢助人,还长得这么好看,你不说谁也看不出来,你们说是不是呀?”

众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呀,要是人家姑娘中意你,这事绝对成。”

青年看到在场的人都哄笑一片,便没有继续解释什么,只是礼貌笑笑继续插秧。

而也是这时,树荫下一位农夫忽然望向一处山峰,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身影步履而近,忍不住道:“诶,那两个人是谁呀?外来人吗?”

听到这话,现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视线落向一处,一瞬间,同样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们这个地方,虽然田地可以让它们自由分配耕种,但似乎还没有人能够进来这里过,唯有属于这里的人才能出入自由,而青年能顺利进来也是因为他属于煤矿制的人,煤矿制又在农耕耘附近,所以他可以在煤矿制与农田之前来回穿梭,且不受限制。

不远处出现的两人渐渐走近耕地后,也让农民下意识停止手中的活,氛围瞬间陷入死寂,青年正埋头插秧,察觉一下子安静无比,便也忍不住直起身子,同众人看向前方。

夕阳照在那两人的脸上,映得格外醒目明亮,一人篮衣带袍,一人紫衣缠身,蓝衣人手搭紫衣人肩上稍稍用力握紧,紫衣人双手垂直。

看着众人异常的目光,其中一人有些怯意止步,对方见状安慰道:“没事,都是认识的人,不必担心。”

两位看似年纪相仿的青年正悠步而近,驻足大树乘凉,众人见状忽然起身,看清两人面容后很是意外,其中一农夫止不住上前打招呼:“原来是贺总您呀,我就说嘛,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竟敢来此,您可是好久没来这里了。”

贺尔维轻笑道:“嗯,好久不见,吴叔,近来可好?今年收成还顺利吗?”

“诶,都挺好的……”话音刚落,农夫视线看向身旁的一人,只见此人五官精致,俊美不暇,明眸皓齿,加上一身紫色,衬得皮肤雪白如霜,农夫看得有些发愣,大概是从未见过有男子长得这么好看的,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响,才道:“这位是?”

“您好吴叔,我叫红尘……第一次……”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不远处的田地里传来支水声,似乎什么东西掉在水上拍的一声响。

红尘听到声音后,沿着方向望一片农田,大致有十来人正站在属于他们的田地里插秧,因为是下午,那些人又是背对夕阳,所以看不清是谁,只是此刻所有人都是挺着腰杆站着,唯独有一人躬身低头,而那个水声,正是从那人那里传来。

他觉得这个身形有点熟悉,也怀疑会不会是认识的人,但不下片刻,便打消这个念头了,因为对方申请调遣职位是在煤矿里面,而这个地方只有种田,农活这些。

少頃,红尘收回视线低着头,似在思忖,贺尔维见他似有心事,便帮回答道:“他是我朋友叫红尘,看他心情不好便带来这里看看,缓解下心情。”

农夫笑道:“原来如此,也好,出来透透气挺好的。”

正在两人跟几位农夫坐在树荫下的板凳聊得正兴致时,红尘忍不住看向田地刚才那人的位置,却不知什么时候人早就不见了,而其他人依然各就各位继续插秧,此间,心里不由得产生许些遗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半夜。

“王叔,有酒吗?我想喝。”

王叔恹恹从床上爬起来披件上衣,努力睁开眼睛,哈气道:“哎哟,我的大少爷,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半夜爬起来想喝酒了?这是打哪门子的事呀?”

青年苦笑:“嘿,你怎么知道我叫大少爷呀,我们家的人就是叫我大少爷呐~”

“哈哟,说的什么胡话,人还没喝酒就醉了?还是有心事不开心了?”王叔无奈走向桌前坐下给对方倒杯水,也给自己倒一杯。

青年坐在桌前,闷闷不乐低着头,半响才道:“王叔,我好想他们,我想回家了。”

王叔有些震惊道:“回家?可你的家人不是已经不在了吗?你要回哪里去?”此时的王叔如同化身长辈,耐心开导青年:“而且你老婆不是已经…”

“没死…只是跟人跑了……”

“什么!”王叔瞪大了眼,立即站起来,震撼道:“你是说你老婆没死,只是跟人跑了?”

青年委屈点点头。

“她,她怎么就…怎么就…”

“不怪他,是我做的不好。”

“你是把人打了?”

听到这话,青年立即不乐意了,也站起来甚是激动道:“我怎么可能打他,疼都还来不及,我才…我才舍不得……算了,不提也罢,反正就是跟人好上了。”

王叔“…………”

“王叔,我想喝酒,能给我来一瓶吗?我知道你有酒,就藏在床底下。”

“你这孩子,竟学会翻箱倒柜了,你等等啊,那可是我收藏多年的陈年老酒,平日里都是舍不得喝,这次就破个例,但先说好,不能喝多,明日你还得赶工做新的项目呢,别喝酒误大事,那是你升职的好机会。”

“知道了,知道了。”

王叔从床底下掏出一坛酒放在桌上,又去厨房捣鼓一小蝶花生,温声道:“太晚了,我就不下厨了,你将就吃点吧,看你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想必今晚不让你喝,你也睡不着。”

“王叔,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呀。”

“那你们后来有在一起吗?”

王叔喝口酒,轻描淡写道:“没,自从被人抓来这里限制自由,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只是刚好过来探望朋友,后来就稀里糊涂被人抓来,至此,再也没出去过。”

“就这样被人关在这里,难道就没想过逃出去吗?”

“想啊,但这里戒备森严,能逃出去的万幸,逃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青年若有所思道:“所以,因为怕死,你们就甘愿一辈子被人关在这种地方,一生为奴?”

“唉,人生何其多苦愁,在哪不是讨生活。”

王叔继续语重心长道:“一开始的确是有人不断逃跑,但没人成功过,而等来的结果就是死刑,斩首示众,后来大家就怕了,而且,这地方除了限制我们的自由,制度上也算人性,工作有钱拿,也不愁吃穿,后来也就没有人反抗了,唯一不好就是……”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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