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子檀还没反应过来，而等他回过神，酒店房卡已经被红尘拿走，须臾后止不住轻笑：“不客气。”

酒店房间太小了，甚至连床也小的不行，而这些现有的条件，也让红尘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是这么多来第一次与同事在外留宿。

以前不管多晚都是一个人，不是在做任务途中找酒店，就是在做任务的道路上找个栖身之处，有时候得到客人的青睐，也会怜悯给他一个空房。

但这次忽然多一个人而且很年轻，不知对方的真名，也不知对方的底细，但似乎很尊敬他，对他很好。

青年刚洗澡出来，就撞向红尘视线，对方光着膀子一身腹肌袒露无疑，下身随意裹着浴巾。

红尘看得有些移不开眼，反应过来后才迅速撇开视线，耳尖飞红，转过头，支支吾吾道：“现在又不是夏天，哪有人洗澡出来不穿衣服的？”

子檀不以为然：“谁说脱衣服一定要在夏天，再说睡之前穿衣服多不方便啊，而且想做点什么，还得脱……”

青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呵呵呵，那个…我的意思是，就是蚊子太多了嘛，一旦把它拍死，血沾到衣服上多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红尘被这位才认识几天的男同事经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已经无法用听不懂来反驳，只能用“那倒是”来形容。

他把自己的衣领抬得老高，准备就寝，而这时候子檀忽然捉住他手腕：“等下先别睡。”

红尘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挣脱，与其保持距离，瞳孔瞪得老大，神色很慌：“做什么？”

他眸光掠过眼尾，扫了旁边正在翻找医疗箱的子檀一眼，挑唇道：“你可别乱来，我告诉你…等…疼…”

子檀用棉签沾过碘伏摁在他脸颊，身体一抖嘴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对方的手劲忽然轻柔起来，让他咽下话语。

这人总是习惯性的越过他的安全防线，且每次想远离，这人总有合适的理由让他无法远离。

“能不疼吗。脸都红了，我会轻点。”

“谢谢…嘶~轻点…”

擦药完，子檀忽然用手顺过红尘的鼻尖：“所以乖点，不要乱动。”

两个人的脸贴的很近，近到对方浅浅呼吸出的温热气体直送到他脸颊，让他的心率再次加速。

须臾片刻，子檀动作忽然停顿望着对方：“你…真好看，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

他这句话像是把红尘沉浮多年的记忆再次勾起，曾经那些年月，有一个人也这么对他说过：“哥哥，你真好看，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

这声让红尘瞬间睁开眸子，他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孔，错愕间，还以为那个人回来了，待回过神眼泪早已溢出，只可惜物是人非。

子檀忽然有些惊愕：“你…”

红尘赶紧擦掉泪水，哽咽道：“抱歉，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谢谢你，现在我有点累想睡了，你也早点睡吧。”红尘话音刚落，便拉过被褥盖过自己的脸。

子檀微楞半响，继而使自己平静，缓缓掀开红尘头部的被褥，静静看着那双有些红意的眸子，心中无比复杂，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轻声道：“不要盖脸，会不舒服…”

这晚子檀并没睡着，自从红尘躺下就再无交流，直至深夜睡在沙发上辗转反侧。

随着墙上时钟运转，悄悄起身动作轻缓的走向床边探视睡熟的人儿，听着对方不太平稳的呼气声，以及口中含糊不清的名字，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睡着还这么不安稳。”

他伸手帮对方抚平皱起的眉间，眸子盯着熟睡人面孔，心情无比复杂，但也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莫名不开心，因为心情不佳，便走到楼顶吹一夜冷风。

竖日，俩人并没有返程公司，而是直接去下一个任务基地，因为第二位客人住址离这里不算远，并且从这边过去也方便。

坐在后车上，红尘看着身侧坐着的子檀，眉心紧蹙，面色难看很是疲惫。

“你…还好吗？”子檀紧挨着车背有气无力，恹欲垂眸，淡淡笑一下：“嗯。我没事…”但话还没说完，一个喷嚏便抢在他的前面了：“啊啾~”

红尘眉一挑，语气尽是生气和关怀：“还敢说没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洗澡完不穿衣服。”

红尘话音一出，子檀浅浅一笑，觉得心里有点暖，他迎面向他逼近，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口气挑逗：“你这是担心我呀？”

红尘被子檀猝不及防的迎面举动，霎时有些僵住了，随后慌忙偏头移开视线，与对方保持距离：“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

子檀嫣然一笑，有些痞气道：“哎，要不是昨晚某人不愿意分我被子，我也不会……”

红尘瞬间伸手捂住对方的唇，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虚：“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他羞涩慌乱。

红尘本来想说：“下次你再不穿衣服试试？”然而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下次我会注意。

而此刻本人却浑然不知刚才在说什么，坐在身侧的子檀止不住嘴角上扬，温柔一笑：“嗯。”

“原来你们是一对呀？”司机忽然对后坐的两人道：“下次你也别给他被子盖了呗，你看他那么硬朗，身材那么好，一定是昨晚在外面偷了人，你别被他纯洁的面孔给骗了。”

子檀赶紧坐直身子警告式口吻道：“兄弟，饭可以乱吃，但成年人话不可乱说，你知道的吧？。”

这时红尘才醍醐灌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羞涩的低着头，面红耳赤：“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没有的事。”话音刚落，位置挪得更远了。

还有一段路程，司机说想下来抽根烟，红尘点头同意。

子檀说也想出去抽根烟，问红尘要不要出去透透风，红尘摇摇头：“不必，在车上就好。”

走向司机旁边，与他并排站齐：“不错嘛，这么快就搞到手？”

子檀撅着眉，低下头，神情寞落，看向正被踩在脚底下还冒些氤氲的烟头：“没，他有喜欢的人。”

司机耸耸肩瘪瘪嘴：“也是，长这么好看，一定有不少人追吧，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你也不差，总有一天，其他白菜总会愿意给你拱，我觉得咱们的小优就不错，人好看，还贤惠大方，温柔体贴。”

“…我们只是朋友。”

“小优听到这话，大概要哭死。”

子檀：“……”

“东西到手了吗？昨天收到你的短信。”

“嗯，但不确定是不是要找的人。”子檀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塞给对方一个透明袋。

“那女人似乎跟陈福光的案情有点关系，但这东西是不是她本人的还不清楚。”

司机抱怨道：“怎么哪都有陈福光的份，他在里边到底扮演什么角色？问洪队也不说。”

“情势所迫，在还没确定之前最好不要声张。”

“明白。”司机快速把证物塞进口袋：“诶，你在这边也注意下。”

“什么？”子檀挑眉问道。

男子看向停车的方向，缓缓道：“就是…你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吧，虽然人家看不上你，但你这边玩玩尚可，别当真了。”

这别墅让红尘望而却步，富丽堂皇的外观似乎倾尽了人间的奢华，让人仿佛置身皇宫的错觉。烈日升空，直照房子外观光线夺目，似是在发光。

“嚯，这地方不错嘛，对象是谁呀这么有钱？”子檀问。

“一个富二代。”

“富二代？”

“嗯，被明星包养的富二代。”

“嚯，这信息量有点大。”

“走吧。”在起步的那一刻红尘又回头对子檀道：“这次你就…尽量克制吧，本来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所以……”

“所以？”子檀很认真想要听完红尘说的话。

红尘垂眸，语气平淡道：“弱肉强食的世界，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是为混口饭吃，而青菜是没办跟肉相比，所以无论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只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就行。”

“那你呢？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吗？”子檀语气焦灼恳切。

红尘不敢与对方直视，毕竟自知自己的人生就是个失败的开场，他似乎也没资格教育别人，怯懦道：“抱歉…当我没说吧。”

子檀激动的拽着红尘手腕还想说点什么：“你能……”

“哎哟我的玫瑰，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嗯，今姐好。”红尘微微鞠躬礼貌道。

“呵，多年不见，你这是又长帅了哈？”

红尘错愕看向对方，言语间霎是不敢相信：“难得今姐还记得我。”

对方呻声，一边说话，一边手搭在红尘肩膀上：“嗯哼，今姐哪能忘记你呀，当年可是你给我上过好大的一堂课呢，至今记忆尤新，诶，你该不会忘了吧。”

“咳咳。”子檀故意使出声音，还特意拍拍红尘的肩膀，顺带拍下对方的手。

“抱歉哈，我师傅衣服有只蚊子。”话音一落，整个人即刻挤兑在两个人的中间，把对方挤到边上，一脸嫌弃。

红尘听到子檀这样称呼，身子不禁膻抖下，漂亮的媚眼瞬间多了几分惊讶，默默的撇向对方眼睛，表情微妙而古怪，嘴角抿成直线。”

对方被突如其来的对待，倒是不慌不慌，只是微楞片刻，用异样的眸子打量子檀：“他是？”

红尘赶忙解释：“抱歉，新来的同事，今天跟我一起工作。”红尘话音刚落，扯下子檀衣角，示意他与对方打招呼。

子檀不情不愿恹恹道：“你好，子檀。”

看到这人的打扮就觉得倒胃口，远远看就分不出男人还是女人，现在走近就更分不清了，想说是男人，又一身红艳的公主裙，还是超短裙那种，扎着两个辫子浓妆艳抹。

要说是女人，又是太平洋，喉结倍增明显，这也就算了，动作矫揉造作得很，声音又嗲，说话间总是对人动手动脚。

这样想想似乎这位雌雄莫辨的男女人，除了脸蛋跟身材过个六十分以外也就没什么可言之说了。

子檀越看这人越恹生厌恶，甚至禁不住向对方翻白眼，就连心里那句，“真不害臊”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他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眼神似有无的闪过很嫌弃的样子。

“新来的？”子檀见状在心里骂道：“嘿，还敢嫌弃我？真不是个东西。”他露出一副被迫营业的招牌式微笑：“是的，第一天来，请多多指教。

”对方点点头：“嗯~勉强够分。谢今。叫我今姐尚可，进来吧。”子檀气得牙痒痒。

这地方多年前红尘曾经来过一次，但那时候，这个别墅似乎还没有这么宽敞夺目，没想到如今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应该是近几年才翻新建好。

说来也巧，当年才十几岁，那时候因为不听客人的话，时常被人挥起绳子轮抽，日夜难眠，疼痛不堪。

那些人，手上有人质就更肆无忌惮了，只要不听话就得承受身体上的折磨，后来慢慢学乖隐忍，却尝尽了人间苦楚。

他就像一个被人租赁的发泄桶，被人用完了又被人丢出外面。

他时常会忍不住想，难道命中带衰的人是不是注定一辈子都没有资格享受人间的温情了？

那时候在为人服务的过程中，因为太饿就跑到别人家偷吃，而那个地方正是眼前这栋耀眼夺目的别墅。

谢今一边走一边颇为深情对红尘道：“想不到如今还能再见到你，前段时间看你在众人堆里依然鹤立鸡群，光彩夺目，甚是为你感到高兴。”

红尘低敛道：“今姐说的哪里话，还好有您罩着才有今天，要不然现在我应该还在监狱里。”

“嗯？有这事？”

“嗯，几个月前做错事被人监管，好在又重新被你们选上才有机会离开，所以应该是我要感谢您才对。”

红尘话音刚落，停下脚步看向谢今，诚恳的向他鞠躬。”

子檀走在红尘身侧，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些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在要决定留下来之前，曾向老伯打听过一些事情，比如犯规的人会怎样，比如被淘汰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他大致听了许些，虽然没有细细揣摩这些事情，但如今听红玫瑰这样阐述，心里还是为他为之动容。

谢今对红尘说：“这次让你过来，纯粹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喝喝茶，我老公出差一个月了，一人在家好生孤单。”

“所以这几天你们单陪着我就行，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让你什么都做，忙里忙外的一刻也不得闲。”

红尘没想过谢今会是这样的要求，当年虽然对他有恩，给他吃住，但每天不是帮他洗脚，就是帮他修指甲涂美甲，给他做箭靶陪练对象。

也曾扒光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写诗作画，甚至有时候他的兴致来了，还得脱光衣服给他当模特。

所以这次对方忽然说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聊聊天就好，红尘心里是不安的，如惊弓之鸟，受宠若惊怯地止步不前，就怕这不过是一场空梦，而梦醒了就要面对不曾被温柔以待的世界。

“今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但我什么呢？要不请求他找点事情让自己做吗？还是让他跟以前一样的做法，那样就会心安吗？

红尘沉默片刻，怯怯退意，眼眸没入微不察觉的深思，须臾后，总算挤出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