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孟宁之站在路灯下,初看的天气有些湿冷。她看着路灯下那颗树的阴影,想起去年除夕的时候。

她们曾在那接过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出神。

那天,周芜站在这里望着她离开;今天,她站在她位置,等着她到来。

不知等了多久在孟宁之感觉自己要变成雕塑的时候,一个人影站在树的阴影下。

她穿着一中的校服,停在了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周芜,”孟宁之刚想上前,面前的人突然后退了一步。

她这才发现,周芜瘦了好多,原本清冷勾人的狐狸眼也变得黯然失色。

孟宁之站在原地,尽力让自己声音保持镇静:“周芜,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所以你别害怕,我知道,你只是生病了,总有一天会好的。周芜,你看看我…”

孟宁之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试着朝周芜—步一步走去。

周芜垂着头,不说话。

在她快要伸手抓到时,面前的人突然后退了一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真的…很累了…”

孟宁之伸手拉着周芜,她的手指冰凉,带着细微颤抖。见她没有反抗,就将之牢牢握在手里,然后抱住她。

周芜一开始挣扎着想要推开,但又强忍着生理的抵触和胃里的翻滚,紧紧的,真实的回抱了她。

“我知道,所以你好好休息,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孟宁之温柔的,缓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

“可…那要,很长、很长时间。”周芜说得有些艰难,声音也有些不稳。

“没关系。”孟宁之说。

周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放开她,蹲在路边开始呕吐。孟宁之看着,下意识想要伸手扶她,却又在瞬息之间收了回去,在原地踌躇。

怕她更加恶心。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孟宁之试探着伸出手,却被她猛得推开,孟宁之后退几步,周芜顿在半空中,似乎也没反应过来。

“我……”

“没关系的,周芜。”孟宁之打断她说出口的道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下次不要忍着了,我也不会离开的。”孟宁之红着眼眶,但还是笑着。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鬼知道地承受多大的痛苦才没有推开她。

“对不起。”这是周芜沉默了半晌才说。

孟宁之一情,随即笑道:“伸手,我给你样东西。

周芜愣了一会,然后听话地伸出右手,手腕上的纱布露出一角,那只纤细漂的手就和当初一样。

啪嗒

一颗糖落在调芜手里。

但孟宁之分不清那是糖还是她眼泪的声音了。周芜看着她,那双透澈的眼睛似乎有些迷惘的看着她,眼尾通红。

孟宁之觉得现在的自己肯定丑爆了,但还是笑着安慰周芜。

“你不用道歉的,周芜。不用感到愧疚,“她说。

“你没做错什么。

三月过后,孟宁之从寝室搬出去,成了一个通校生。而在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在一中门口等周芜,然后偷偷跟着周芜,看着她进小区才离开。

有时候孟宁之也会觉得自己很像个跟踪狂,可一想到周芜手腕上那层层厚厚的纱布,就放不下心。

周芜每天都是一个人进出,即使有人认识她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也只是视而不见。

有几次,孟宁之看到几个男生找她,应该是搭讪,但周芜明显会面露嫌弃,后退两步,然后无情的拒绝离开。

后来,她们约好一周见一次面,开始的时候,她们的距离有三四米远。

孟宁之站在路灯下,周芜站在那颗大树的阴影中。孟宁也曾试着用尽各种方法向她靠近,都以失败告终。

…你要让她自己走出来。

从那以后,孟宁之每次见面就往前走一步,一点一点的靠近她。

终于,在某一天的午夜,她站了周芜面前,笑着和她对视。

终于,她们之间,只剩一条明暗交杂的分界线。

“周芜,”孟宁之笑着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她牵起周芜的手,周芜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而后又松开了,她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孩,走进这片阴影,抱住了她。

“我可以陪你啊。”

孟宁之的下巴正好靠在她肩上,熟悉的气息涌入肺部,溢满整个胸腔。

她下意识回抱她,手却在半空停住顿了一会,手掌改变方向,缓慢地将她推开。

“对不起,”周芜站在暗处,看不清神情,“你还是……”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孟宁之低声道。

明明都握住她了,明明都抱紧她了,明明……都快成功了。

为什么又推开她了呢?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因为推开也还是…其他的呢?

“对不起。”

最近总喜欢说这句话,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了。

“周芜,”孟宁之闭了闭眼,眼前蒙上一层水雾:“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已经推开我…很多次了…”话到最后,就哽咽了。

明明心里清楚,这不是她的本意,可…还是会忍不住委屈。

“算了,”孟宁之揉了揉眼睛,强撑起一个笑容:“明天见,周芜。”

说完,就转身离去。

黑暗中,那只抬起的手又落回原处。

周芜在厕所里抱着马桶狂吐不止,就像要把肝脏也全部吐出来了一样。

过了很久,厕所里响起冲水声,周芜才从里面出来。她坐在床头,手上捧着一堆形状不一的白色药丸,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

这是李欣给她的,两天的剂量。

她兑水咽下,好似感觉不到口中苦味。吃完药,她仍坐在床边,久久未动。

黑暗中,她缩在床头,将自己蜷成一团,只有肩膀在不停的颤抖。

她哽咽的喃喃里听到一句话,像呓语:

救救我吧

我只是喜欢上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困难呢?

孟宁之回到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周芜站在那里,渐渐模糊的画面。

在床上折腾了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捞起一旁的手机准备和周芜道个歉。

打下一大串话,在发出去的前一秒秒,又被孟宁之全部删除了。

她暴向弃的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周芜…”

在微信上说太随便了,还是明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再说清楚吧。

第二天下午,孟宁之提前到一中门口等周芜。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学生走了一批又一批,周芜还是没有出现。

孟宁之正想打电话给她,那道短发身影就出现在的视野。

她孤身一人,承着满身暮色而来。

孟宁之看着她走来,停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周芜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躲避。

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做完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呼了一口气。

然后,孟宁之就看到她朝自己走来,牵起她的手,朝校门外走去。

孟宁之满脸疑惑,内心还是有些震惊。这是周芜这两个多月来,第一次主动牵她。

周芜牵着孟宁之走到一条昏暗的小巷子,孟宁之肩膀贴在墙上,双手被禁锢住。

外面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都市景象,暖黄的路灯照着过往的路人。

而她们在暗处接吻。

外面光影斑驳,孟宁之从未见过这样的周芜,发狠似地她像是在发泄什么,要将她拆之入腹。

她想逃避,想呼吸,但周芜不给她机会,按住她的头,越发凶狠了。过了一会儿,一股铁锈味在两人中弥漫开来。

周芜松开她,外面的灯火点缀了她通透的双眸。那双眼情正在紧紧注视着她。

等孟宁之呼吸基本平复了,她才缓慢的开口道:“一起考北京的大学吧,孟宁之。”

一起逃走。

孟宁之看着窗外漆里的夜色,忽而又想起今年下午周芜所说的话。一起考北京的学校吧。

那一刻,她好像又成为了以前的周芜,那个看似清冷,实则细致至极的她。

现在周芜是如此,只是不太喜欢说话罢了。孟宁之自我安慰的想

其中期中考试,孟宁之排在全年级第十四名,602分。

这个成绩,单凭文化就能考全国所有重点大学,但孟宁之仍不满足。

一中的期中考试,周芜意料之中的第一,但她超过了一中蝉联三年第一名12分,这也让一中学生明白怀水高中的可怕。

但一中的光荣榜上不挂照片,只是在第一行写着周芜,总分739分。

下午,孟宁之依然在校门口等周芜。好不容易,等到那身影出现在她视里子中,却又立马被一堆高大的男生背影挡住。

那些人面色不太友善的和周芜说了几句什么,但周芜烦燥的后退了两步,说了句什么话然后走过他们,向她走来。

“走吧。”周芜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说。

自从那天后,周芜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她,但总会讲些再寻常不过的校园生活,就好像刚谈恋爱时的样子。

“嗯,”孟宁之右手上的红绳奄拉在腕间,露出光洁的手腕。而周芜的左手掩在校服袖子下,一直裹着纱布,纱布遮掩下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痕迹。

在分别的路口,周芜突然说:“想去我家看看吗?”

鬼使神差地,孟宁之应了一声_

“啪嗒”,随着门锁解开的声音,孟宁之看到周芜家的全景。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周芜家的全貌。整体风格都是和她这个人一样。

清冷单调。

孟宁之走到客厅,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一眼就望到了桌子上的塑料袋,上面印着市人民第一医院的字样。

周芜进了卧室,孟宁之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一般向桌子那边

走去,果上摆着病情和病历单。

虽然这样很不好,但莫名的,仿佛有种引力一般,孟宁之放开了那本病情记录,

病患:周芜

主治医生:李欣

1月2日陵晨,病人割腕大出血,伤口深1cm,长6cm,抢救4小时后,心率较缓未有苏醒征兆,生命意识薄弱。

植物人可能性63.7%

1月29日发晨5:30,病人苏醒。心率正常,器官未有损伤,但醒后带有抑郁,自闭倾向,后确诊为重度抑郁与创伤性轻微精神失常,并消极治疗,措施:服用常规药物。

2月初,病人情况好转,精神问题不明

2月14日上午918,周芜强制出院,治疗方式改为心理资询,一周三次,一次两小时。

2月中句后,病人积极治疗,但效果不理想,病人仍未有好转迹象。

并仍有干呕恶心,抵触外物心理,精神状况不容乐观

3月初,病人家属申请服用高强度药物,并签署相关协议,承担全部后果。

三月21日,以下是对病人自愿服用药特的反应记录(共4种)

对生命体产生抵触性减弱,干呕,恶心等症状加剧。

精神失常有所缓解,件有间接性失眠,月经紊乱等症状。

两种药物同时服用,稳定情绪,轻微性冷淡,伴有记忆衰退,反应迟钝等症状。服用药物,性冷淡,性厌恶等症状减弱,伴有头疼发烧症状

并月底,病人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心理科会议后决定,建议进行MEAT治疗。

手术。

4月2日,病人签署治疗同意书

4月6日,病人进行第一轮治疗,术后发了一次低烧,其他一切良好。据情况看,身体在术后无不良反应,会出现记忆力哀退,动作迟缓。

生理上仍保持性冷淡,抵触外物,但情况有所好转。

孟宁之整个人都是愣在原地的,她妈妈是心理医生,她也知道一些心理医学的知识。

MEAT

这种手术虽然能忘掉一些东西,但不妨碍有术后想起的可能,五个疗程就像凌迟一样。

最想忘的,往往是最难忘的。

她又去看一旁的病历单,日期是今天,而那一排而下的七八种药里,有四五种不是给精神病患者吃的

而是给精神病人吃的

剩下两种,一种是抑郁症药,还有一种是安眠药

“你在干什么?”

孟宁之转头,周芜正站在她身后,而无表情的看着她。

孟宁之指了指桌上的药,看着周芜,观察她的表情,低声问道:“为什么要吃这些药?对身体危害很大的周芜。”

周芜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她看了宁之一眼,转身走向客厅,一边平静的回答“知道。”

闻言,孟宁之皱了皱眉,跟着她走出来,语气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非得吃这种药呢?”

“因为我不想再这样了。”周芜转身,看着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每天活着,坐在那里,看见所有人我都会觉得厌恶至极。”

“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隔了很远,可我就是反胃,会恶心。你过来拉我的时候,我更加恶心,那时候,我觉得空气都是肮脏不堪的。 ”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讨厌你。”

周芜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盆宁之这样的表情。

在她眼里,孟宁之永远是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与她也截然不同。

也从未想到会有一天,她也会对也说,我好喜欢你啊,我们在一起吧。

关门声在耳边响起,周芜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沙发边。

腹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而周芜像是没感觉一般滑坐在地上,又或者是习惯了,就不怎么疼了。

她想起孟宁之震惊又黯然的眼神,莫名笑了。

笑着笑着,就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骨过,无声的落下,沾湿了地毯。

这样也挺好的吧。她想,或许这就是她们的结局。

青春的爱恋本就是一场华而不实的的美梦,年少的欢喜大多也以惨淡收场。

可再怎样的美梦也是要清醒的,再惨淡,也是要有结局的。

周芜扶着沙发慢慢的站起来,忍着疼往餐桌上走去。

梦会醒的,她的灵魂已经长眠于那个秋天了。

她一瓶一瓶将那些瓶瓶罐的白色药物放在一起,再找出每天的量。

这种枯燥单又无聊的动作,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周芜看着那一堆药,从心里油而而生出一种无力感,在地上坐得有些久,直到腿都坐麻了,她缓缓的起身,准备去拿水。

这时,门铃被按响。

周芜转头看白门口顿了一下,才慢悠悠的往门口走去,走路发出细微的声响格外明显。

周芜打开门,抬眼时却住了

孟宁之站在门口,迎养周芜呆带的眼神,勉强的笑了笑,说:我给你买了一些东西。

周芜顿了顿,侧身,让孟宁之进来。

“我妈妈和我说,这些药都是很苦的。”孟宁之笑着说,声音带着点鼻音,眼角也是微红的。

但她仍是笑着,将手中的袋子放在指的旁边,尽量平常的说:“所以我买了一些甜的东西。”

说完,她又看到桌上的一堆药片,问:“这是你今天要吃的药吗?

“嗯。”周芜站在她旁边,看着她。

“那就现在吃吧,我去给你倒水。”孟宁之说着,转身给她倒到了一杯温水,然后在她旁边坐下,说:“我看着你吃。”

周芜拿起水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沉里的拿起几片药兑水喝下。

大概是习惯她也不觉得有多苦,她分四次将药片全部咽下。再次抬眸时,却看见对面的孟宁之眼眶又红了,眼泪都蓄在眼里,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周芜叹了口气,伸手拭干她眼角的湿润,似是无可奈何道:“怎么了?为什么又哭了?”

孟宁之忍不住了,眼泪像断线的阵子一样从眼眶里滑落。

她抓住周芜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这双纤细漂亮的手有些柔和,像她这个人一样,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对不起…周芜,对不起…”她撑着她的手,声音不停的哽咽。

我不该离开的,我不该被你风平浪静的外表骗住的。

我早该想到的,如果我没有去就好了,至少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不一会儿,她就跌入一个温柔的怀抱里。周芜轻轻的揉了的脑袋,安慰她:“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声音一如既住的温柔,就好像真的没事一样。

但孟宁之已经被这样的周芜骗过一次了,她再也不会上当了。

“你就是个骗子,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孟宁之低声喃喃。

“嗯,”周芜应道。

等孟宁之平静了一些,周芜才松开她,衣襟前的湿了一片

过了一会儿,周芜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问:“要回家吗?”

“不要,”孟宁之果断拒绝,下意识开口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说完就后悔了。

周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

夜晚,两人才相安无事的躺在床的两侧,各怀心事。

深夜时分,孟宁之刚有睡意时,另一侧的周芜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一会儿,厕所里就传来一阵水声。

孟宁之也彻底清醒了,她看着厕所里透出的灯光,神色晦暗不明。

没过多久,厕所里又传来一阵水声,以及灯被关上的声音。

黑暗中,那道纤细身影走到床边尘下,双手费劲的撑着床沿,有些艰难的调整呼吸。

周芜看着窗外漆里的夜景,突然有些感到窒息和无力。

这时,一双手着上她后背,轻怪拍她一边温和的说:“周芜,放松。”

周芜慢慢地调整呼吸,直到那股窒息感消失,孟宁之才发现,周芜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她从后面把抱住周芜,却发现她瘦得有些脱相,骨头硌人,平时短发挡着看不出什么差别。

她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别怕,我在这儿呢,周芜。”

孟宁之将周芜哄睡下,两人挨得很紧。明明是双人床,却有种当初在宿。和周芜挤上铺的感觉。

但本该宁静的氛围又被孟宁之打破了

“周芜,”

“嗯?”

“…你压着我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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