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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构藏在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占了一整层。因为楼层高,往窗外望的时候,还能依稀看见飘扬的雪粒。
许望舒对着窗户轻轻哈出一口气,非常老土的在上面划了一个爱心。
迟野嗤笑一声,几个同学往他这边望去,他急急忙忙收回笑脸,假装在咳嗽。
同学们在窗边围成一团,双手撑在窗面上半张着嘴,眼里闪烁出新奇的目光,许望舒乐得不行,拿起手机给他们拍了几张。
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样子迟野本不忍心打搅,可课堂任务实在严峻,他拍拍手示意:“看够了吧,赶紧回来继续上课。”
无动于衷。
人到窘迫的时候就越不敢和人对视。迟野发现没人在意他之后,更加害怕一个人的目光。
“上课了啊,大家下课也能看。”许望舒敲敲桌子,声音不大,但学生们的确在那一瞬安静下来,然后迅速回到位置上。
果然资历不同就是不一样,迟野代了这么多天课,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如此安静和谐的教学氛围。他评讲完部分同学的故事,正好中间下课,同学们一哄而散,他终于能喘口气,抬眼发现许望舒已经走了。
为什么突然来听课,迟野想不通。准备出门接水时收到校长微信,让他过去一趟。
许望舒躺在陈傅办公室的午休椅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围巾随意搭在椅背后,他正在一摇一晃地哄自己睡觉。
陈傅晃晃睡椅;“起来了啊,待会办公室来人,影响不好。”
“谁还不知道我俩关系了?从两间破教室到写字楼大平层,从寂寂无名到本省第一的艺考机构,这几句词我都会背了。”
“你说谁还不知道。”陈傅把茶泡好,“新来的那位呗。”
许望舒猛地坐起,瞬移到陈傅面前:“你说的是······”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对话,门后闷闷的声音响起:“陈校长,我是迟野。”
“请进。”陈傅朝外喊了一声,许望舒瞪了陈傅一眼,把睡乱翘起的头发摸平,睡椅挪在一边,靠着另一旁沙发上玩手机。
“怎么样啊在这?”陈傅把面前的茶杯推给迟野。
迟野毕恭毕敬接着:“不错的,还能适应。”
“那你想好了吗?”
许望舒在第九次解锁手机屏幕后终于停住。想好什么?难不成他要带我的班,然后我晋升管理层?
陈傅这人总算有点良心,年年带高三不是谁都能喘得下这口气,上管理层了我就先给编导系拨几万块钱……
“想好了。”迟野余光看到许望舒在憋笑,心想这人马上要丢工作了心里还这么美,校长把他俩叫一块儿,说不定就是详谈交接事宜,天天和学生整这出亦师亦友,玩脱了吧——
“那好,小迟你当许老师他们班副班主任,他们班是重点班,多个老师多份关照。”
“啊?”两人异口同声。
“怎么了?”陈傅乐得像皇帝赐婚果郡王和浣碧那天,“望舒这段时间休息都不太好,上课也有些郁郁寡欢的,而小迟又正好是替望舒班代课,这不正好合适。过几天,哦不,就待会午间,小迟你去人事那报个到走下流程,恭喜你成为我们传艺的一员!”
迟野愣在原地,腿沉得似乎迈不出一步路。看着同样腿灌了铅的许望舒,陈傅脸上的笑都藏不住。
他拍了拍许望舒的肩:“专门给你挑的左膀右臂啊,知道小迟履历多好吗,来我们这当老师都有些屈才!”
你也知道啊。许望舒抿抿唇,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和陈傅一起尬笑。“谢谢你啊陈傅校长。”
“说了喊我校长的时候就不要叫我全名!”
许望舒没搭理,看着迟野那傻大个心里一阵难受,他借口胸闷出去透气,正好上课铃响,迟野接着回去上课,两人一块出门,迟野推开门示意许望舒先出去,他微微点头道谢:“谢谢你啊小迟。”
门险些又关上,迟野一只手臂撑住门,慌乱地点点头。
迟野回到教室,同学们依旧热火朝天说着什么,他拍了拍桌子控制住局面,准备讲课时一位同学发言:“老师,许老师是不是离婚了!”
“啊?”迟野吓得走路打了个踉跄,“他结婚了?”
“他好像离婚了,这次请这么久假就是为了回老家离婚。”
“咦?难道是和香香老师离了?”
“这又是哪传的,郁老师只是和许老师是大学同学!”
“难道他老婆发现他是gay了?”
“你们没有证据别乱说行吗?许老师本来就不是同性恋。”
“学艺术的能有几个异性恋啊?我们机构的异性恋都成小众群体了。”
学生们叽叽喳喳,几十张嘴吵个不停,边说边拿手指比划,迟野眼看场面控制不住,发了今年最大一通脾气。
“闭嘴!”迟野扫视一眼教室,喝了口水,“不管许老师离婚还是没离,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和你们有一点关系吗?”
全场鸦雀无声。
“你们啊,平时看电影做笔记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细节啊,许老师刚回来两个小时不到,连离婚都看出来了,这么厉害,明天加一篇影评!”
迟野第一次发脾气,要是以前绝对课都不想上想扭头就走,思前想后半天,又窝囊地坐回去继续讲课。
下课后窗外雪停了,迟野收起电脑回办公室,许望舒的工位在他对面,他不在,郁净倒是在,她笑眯眯站起来恭喜迟野转正,说什么要迟野请客吃饭,不醉不归。
“明天吧,今天我还得查寝呢。”迟野回笑,转移话题说着课上情况,“郁老师,您班这也太八卦了,这以后一个个都去当娱记。”
“八卦?这群兔崽子又讲什么八卦呢?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什么锅配什么盖。迟野算是明白了,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打字和电脑里放出的电影声,其实整个办公室都在等他这句话,他嘴巴张张合合,犹豫半天,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他们说许老师离婚了。”
郁净立马发出爆笑,捂着肚子乐了半天,看着迟野脸慢慢变红,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离婚?确实离挺久了,她们不会以为我和他离了吧。”
“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郁净笑得受不了,“我跟他们开玩笑呢,没想到真的相信了。”
许望舒从外面回来,带进来点寒气,他边搓手边哈气,环视一周,发现大家都望着他,赶紧把手收回去。
“迟老师和我们说了一个关于你的大八卦。”郁净朝他招招手。
“啊?什么啊”许望舒瞟了迟野那边一眼,他心虚地垂下头,假装打字。
“我们班同学说我和你离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离婚?”许望舒也乐了,“回老家一趟,怎么就离婚了。”
“你们班也太会传谣了啊,怎么发现你离婚的?”坐着的一个老师发话,“之前也是,说许老师和郁老师是一对儿,连带着我们班都晓得了,下课缠着我问许老师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哈哈哈哈。”
蓝颜祸水。迟野心里骂了一声。
“望舒也是咱们这人气教师啊,之前不是还有表演生为了望舒转到我们编导班吗,结果被陈傅臭骂一顿'文化课过了四百五再跟我谈条件!'那会儿把我笑得,结果许望舒也被骂了一顿,周一例会陈傅在那再三强调,”郁净清清嗓子,压低声音“不要和学生谈恋爱!不管是谁一律开除处理!平时上班打扮恶心点,不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我记得我记得!”另外一个女老师站起来道,“那段时间许老师天天像是裹了件尿素袋出门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迟野对着电脑页面发呆,不自觉扯出一抹笑,没发觉许望舒就在背后。
“这是我们班同学的基本资料和学习情况,以后早自习和晚自习轮流带,查寝一块去,你负责上作业讲解课,其他我来就行。”他从背后拿出一堆资料,手还是插着兜,正眼没瞧迟野。
迟野吓了一跳,接过资料,看许望舒在对面工位坐下,电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学生的宿舍就在那栋写字楼旁边的居民楼里,陈傅包了四层改造成宿舍,因为是居民楼,并没有门禁,所以经常会有学生半夜溜出去玩。
而老师就要10点准时过来查寝。
迟野之前代课的时候去查过寝,居民楼有些年头,楼与楼之间错综复杂,还有租房住在其他楼层的学生,绕得他晕头转向。
他跟在查寝大部队后头,为首的系主任钟鑫,再是两位女老师负责查女寝,再是许望舒和迟野。
“小迟,陈校长有没有给你分员工宿舍住呀。”钟鑫趁电梯时间,和迟野搭了句话。
“我就是云江人,待会查完就回家了。”
“原来你是本地人啊,哈哈哈哈,怎么就想回来了呢。”
迟野搓着手指,说话有些心虚:“北京那边压力太大了……”
“你才几岁啊?最多30吧?正是奋斗的年纪,怎么就回来养老啦?”女老师笑着调侃他,郁净和许望舒靠在电梯旁,相视一笑。两人今天上了一天课,累得一句话不想说。
“嗯……回来当老师休息休息。”
“当老师可不是休息的方式啊,说不定比你进组累多了。”
“哈哈哈哈……”
男寝多的是不安分的小孩,迟野查了好几个宿舍,几个人都不在,许望舒管男寝得严,自个班的男同学倒是都在,播表班少了几个,打电话要是不接,又得折腾。
今天就折腾了几下,因为查寝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大家都以为不查寝了,同学们纷纷出逃,又被一个一个打电话叫回来,许望舒一个个数落,这边还没骂完,郁净那边又来电话,他们班女生不在宿舍,打电话又不接。
“真是欠这群祖宗的。”许望舒气得踢墙,“说多少次了都。”
“她室友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但是她平时爱去解放西那条街。”郁净在电话那头说着,“我和春春去查监控,你和…迟野去那边找找,主任年纪大了,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许望舒挂了电话,迟野还在训那群孩子,许望舒拍拍他肩,招呼那群孩子回宿舍。
“余彬不见了,我俩得去解放西那边找。”
“余彬?”迟野努力思考这个小姑娘的样貌,“她平时和李述玩得好吧,问问李述她去哪了。”
“两人何止玩得好,青梅竹马呢……”许望舒说到一半停住,愣了几秒又说,“你刚刚查寝看到李述了吗?”
“他室友说他去拿外卖了……卧槽。”迟野说了句粗口,两人电梯都没按直接走楼梯下楼,许望舒正准备扫共享电车,迟野拿出车钥匙甩了甩:“直接上我车过去。”
许望舒坐在后座,一直播着电话,车里很冷,迟野没开暖气,还把车窗稍微摇下来了点。
“两个兔崽子,等我找着他们…”
“我还以为李述他很乖呢,故事写得不错。”迟野安抚他的情绪,透过后视镜轻轻瞄了一眼,“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写背着吉他的人了……”
许望舒捏着鼻梁,闭目养神。
“许望舒,李述是不是和你认识,他和我说,他写的背着吉他的人是他舅舅,大学时期一头黄毛,背着个吉他四处招摇,其实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吉他包里根本没有吉他,只是装逼用的。”迟野说着说着就笑了,一边盯着路况一边看着脸越来越黑的许望舒,“像你。”
“他是我侄子。”许望舒很快接过话茬,似乎没有时间来尴尬,电话那头一个女声响起,许望舒立马坐起身来“姐?小述回来了吗?”
“查寝的时候他不在,和余彬都不在。”
迟野听到他那边缓了口气,语气也平缓许多,迟野放慢车速,继续听着他说:“在余彬家里是吧?今天余彬弟弟过生日啊,好,好行,没事就好,下次出门让他们报备。”
挂了电话,许望舒长舒一口气,又给郁净拨过去,告诉她人找着了。挂了电话之后,车内陷入沉静。
迟野在后视镜悄悄看他情况,许望舒都快吓瘫在座位上,脸都是惨白。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就行,我打车回去。”
“顺带送你就行。”
“不顺路。”
“不麻烦。”迟野又看了他一眼,“不麻烦。”
许望舒干脆不推脱,报了地址脱了大衣就睡,迟野默默把车窗合上,开上了暖气。
停车时许望舒还没醒,迟野开了灯,回头看了眼许望舒,他被灯晃得皱了皱眉,他肤色偏白,暖气吹得他脸颊两团红扑扑,他动了动,盖在上面的大衣掉了。
“许老师,到了。”
没人回应。
“许望舒。”
许望舒动了动。
迟野下车,绕到后面开门,看到后座的车窗上也被他画上了老土的爱心。他伸手想把它抹去,最终只是用手指轻轻在上面点了点。
他把许望舒掉在车下的大衣捡起来重新盖在他身上,许望舒睡相很好,微微垂下的头发挡住了眼睛,围巾又盖住了小半张脸,从迟野的视角看过去,只剩下脸颊那颗痣。
“许老师,起来了。”迟野推了推许望舒,一股寒风钻进来,总算把许望舒冻醒。他睁开眼,被站在面前的迟野吓了一大跳,揉揉眼睛撑着自己起来,穿着大衣就走。
他动作很利索,围巾戴偏了也不管,有些狼狈得朝他笑,连走带跑离开。
迟野手还定在那,直到他远去,才缓缓放下。
他看到了,许望舒无名指上有一圈戒痕。
白得太显眼,像是刚摘下不久。
hello有人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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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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