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申城比白日更繁华,窗外夜景斑斓若梦,更显得客厅冷清。
灯关着,许云渺安静坐在沙发背面的地上,正对一窗的五光十色,一整座城市的热闹尽收眼底,却填不满心中的空旷。
时针猛一抽搐,走向十二点。
一天结束,荀斯桓还没回家,也许和昨天一样不会回来了,但和昨天不一样的是,过了这个十二点,荀斯桓的生日就过去了。
记忆里,在一起后,荀斯桓的每个生日,都是他们一起度过的。
这是许云渺坚持了多年的单方面的仪式感,以前,哪怕天南海北也要赶去见面,亲口祝他生日快乐,执拗地点蜡烛,吃面条。
但是真错过了这一天,就发现荀斯桓说的不错,其实,生日只是千百个平凡日子中的一天,不过也真的没什么。
手机屏幕被划亮,隔了一会儿又自己熄灭了。二人的聊天记录始终以许云渺昨天零点发出的消息做结尾——
渺:荀斯桓,生日快乐。晚上一起在家庆祝吧?
记录再往上翻,对话少得可怜,反反复复的都是相似的内容。
回家吗?加班。几点回?在开会。
和荀斯桓的冷战总是分外难熬,许云渺不喜欢这样无端消耗感情,所以每次他都是先道歉示好的那一个,不管他错没错。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冷战来着?
啊,是因为他和黎言卿在W酒店见面的监控视频被传到了荀斯桓那里。
其实也只是拍到了许云渺经过走廊,进了黎言卿入住的1608号套房而已,明明什么都说明不了。
如果不是因为许云渺事前撒谎,说自己那时在和客户开会的话。
开会开到了酒店套房里,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为此向恋人撒谎,隐瞒行踪,这样连起来一看,确实挺可疑的。
许云渺也有苦衷,他和黎言卿之间没有任何越界的感情,但这一面非见不可。
若不是这视频,一切本该妥善解决了,许云渺都已经抓住了幕后黑手的尾巴,结果自己反被摆了一道。
窗外浓云聚集,低低压着整座城,酝酿着一场大雨。
在地上枯坐一晚,许云渺腰酸腿僵,不想再等了,撑着地板站起来,起猛了一阵眩晕,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正等着血液流回大脑,大门“咔哒”一声,而后整个客厅一下被点亮了,灯光刺眼。
许云渺还扶着沙发背,眯起眼睛望向大门口,犹豫了三秒,到底还是扮上一个温柔讨好的笑。
“寿星还加班到这么晚,错过生日啦!”他努力装出轻松的表情。
可刚进屋的人不想和他一起演戏,冷峻的脸上唯一的变化是皱了眉,而后熟练地换鞋。脱外套,一言不发往书房去。
“荀斯桓。”许云渺强压心中失望,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了荀斯桓,试探问,“长寿面还保温着,吃一口?”
“许云渺,你不用假装开心,更不用假惺惺讨好我。”话冷硬得像冰凌子,让人一个寒颤,可现在分明是盛夏。
许云渺把荀斯桓的腰箍得更紧,声音却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了:“不是讨好你,我也不必讨好你。”
荀斯桓听出了“不必”的深意,但理解错了方向,转身推开许云渺,哂笑问:“不必?因为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是吗?”
“重要。”许云渺的声音压得很轻,“我真的不想再因为阿黎的事情跟你吵架了,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继续说:“视频的事,等时机成熟我会向你解释的。先吃面,好不好?等你一晚上了,饿得都快低血糖了。”
许云渺再次没脸没皮地一步上前抱住了荀斯桓,把自己那所剩不多的自尊踩到了脚下。
荀斯桓听到“低血糖”三个字,呼吸明显错了一拍,被许云渺捕捉到了,心生几分期待,想着,也许这次冷战能因他的示弱而终结。
荀斯桓果然没再推开他的手臂,甚至心疼了一般,抬手回应了这个热切的拥抱。
手臂纠缠,两人都热出了汗,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在许云渺以为情绪已经酝酿到位,浓情蜜意膨胀之时,当头一盆冷水。
“黎言卿这样抱过你么?”
胸口挨了一凿子,失望争先恐后钻进来,把心脏冻成了冰碴子,许云渺松了手,却发现挣脱不开荀斯桓的手臂。
“荀斯桓,放开,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你先向我投怀送抱的。”荀斯桓的语气轻慢,“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满足你。”
“满足什——唔!”
这是许云渺今夜能清晰表达的最后半句话,剩下的,全被霸道的吻封缄在喉咙里,化作呜/咽。
窗外一道惊雷,轰隆隆从天边震到胸口,震得人四肢酥麻。
荀斯桓吻得又凶又急,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是攫取,是发泄愤怒,边吻边把人逼到了沙发边。
夏日的狂风暴雨,倏忽而至。豆大的雨,力道强悍,“砰砰”撞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掩盖了响动,扭转了世界。
许云渺被暴雨裹挟入混乱的深渊,说不出是疼痛羞耻,还是快乐满足,总之,眼角有液体渗出,不受控制的。
这场暴风雨,好像是要提醒许云渺——
不要再试图自我欺骗了,这个夏天注定是燥热的、动荡的、疼痛的、折磨的。
-
昏睡醒来,已是下午,暴雨早已停歇,窗帘外烈日刺眼。
许云渺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客厅来到了卧室,脑袋里残存的画面,是昨夜暴雨中明灭不休的灯火。
身体没有预想中的湿黏,甚至能闻到发梢清甜的洗发液香气,床单被褥换过了,深灰色桑蚕丝床单贴着皮肤,沁着凉意。
其实,许云渺不喜欢深灰色的床品,房子的装修本就很冷淡了,可荀斯桓喜欢。
四肢躯干都沉重得像被捆了秤砣,腰腿最甚,出乎意料的是,身上被折腾得最厉害的地方却不怎么难受。
待他费力地扭头四望,明白了缘由。
靠近他这一侧的床边放了一只皮面小凳子,是被人从房间另一端搬过来的,显然是用好了忘记放回原处。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一片拆好的药,一支体温计拆了盖子,一管药膏被捏扁了一小截儿。
看见这些,他仿佛能看到荀斯桓照顾他时的画面,动作利索却温柔,表情大抵还是冷峻的,只有皱紧的眉能看出心疼。
蜂蜜水刚泡好搁下,药片拆了一半,工作电话就会响起来,荀斯桓便只能分神应对,匆忙出门,来不及收好体温计。
无论如何,荀斯桓是爱着他的,他也爱着荀斯桓。
许云渺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即便是争吵之后,还是习惯性地照顾他,单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一切。
只是,也许经年累月的,他们都忘了如何表达爱意。
他又一次没骨气地心软了,斟斟酌酌发出一条消息。——“刚醒,你什么时候出门的?”
荀斯桓几乎是秒回——“吃药。”
渺:我没发烧。
X:消炎药。
渺:今天早点回家?
X:开会。
荀斯桓回复完就后悔了,其实很想回去看看许云渺,便又给秘书莎莎拨了电话,让她把晚上的会议改了时间。
昨夜确实过分了。
给许云渺冲澡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心疼不已,觉得自己真够畜生的。
当时怒火中烧,一心只想试试看,那时那刻,如果自己做了过分的事,许云渺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迁就他。好像如果迁就了,就能证明许云渺爱他。
现在想想,这试探,何其幼稚。
看到许云渺睡醒发来的消息,他放心了,这是原谅了他,回家的“回”字刚按了一个H键,许云渺抢先一步。
渺:那好,我回爸妈那儿住几天,你别在办公室睡沙发了。
荀斯桓怕自己看错了一般,反复把这新消息读了五遍,每一遍心更一沉一分,气到几乎冷笑出来。
——什么意思?要把冷战进行到底?许云渺要和他分居?呵,可以,成全你。
-
荀斯桓没想到,许云渺这回能忍那么久。
三天过去了,二人在办公室像没事人一样谈工作,没形容憔悴,也没眼底惆怅,甚至,许云渺还有心情和同事谈笑。
荀斯桓看着他谈笑,气得三叉神经一阵阵抽痛。
两人较着劲,僵持到周五,在荀斯桓几乎要认输之际,许云渺到底破功了。
二人约了周六在家附近的贝尔咖啡馆见面。
“贝尔”是“Bear”的音译,因为店主喜欢小狗熊玩偶,店里摆的到处都是熊,许云渺因此格外青睐这家店。
荀斯桓却很不喜欢这里,不明白大男人干嘛要喜欢毛绒绒的小熊,更不喜欢店主看许云渺时的星星眼。
周六下午,许云渺姗姗来迟,穿了条素净的印花白T,乍一看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神色无辜又天真。
荀斯桓本就心情不爽,又等得烦躁,见许云渺心情愉快就更烦躁,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地提问:“这周过得挺好?”
“挺好。”许云渺轻描淡写,装着没听出揶揄之意,“所以我更坚定了一个决心。”
“什么?”
“荀斯桓,我们分开住一段时间吧。”
石破天惊之语,说得稀松平常,像在点咖啡一样轻巧。荀斯桓愣住了,一瞬间都忘了生气。
许云渺硬着头皮继续:“我觉得,我们之间出了点问题,我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想清楚。”
良久的沉默,沉默到店主都察觉二人有异,故意送来一份甜点。
许云渺装着自若,拿叉子切了一块,没事人一般塞嘴里,发现巧克力蛋糕竟然这么苦。
蛋糕切到只剩下小半块时,荀斯桓终于开口问:“想清楚什么?”
“你变了,当然我也变了。所以,我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喜欢你了。”[1]
“轰隆——”老天爷挺配合,此刻猛然砸下一个炸雷。
荀斯桓看向窗外,藏起瞬间血红的眼睛,心里想的却是,该来的,总算来了。
他以为这世上谁都可能抛弃他,离开他,背叛他,唯独许云渺不会,可惜他还是错了。
“我不是要分手。”许云渺补充了一句,说完又是一声闷雷。
许云渺很清楚,荀斯桓理解不了他的感受。
在荀斯桓的世界里,情绪总是很极端的,爱或者不爱,理解或者不理解,对或者错,永远难有中间地带。
过去的时间里,他总是被动地在这些极端之间选择,被荀斯桓的情绪推着,迁就对方,勉强自己,他太累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了。”许云渺苍白地又解释了一句。
荀斯桓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大脑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任由内心最本能的情绪操控,问出一个蠢问题。
“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这问题让许云渺忽地有些生气。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我吗?”
“会。”这问题让人更生气了。
明明都是积极的答案,荀斯桓却没有被安抚到,也许因为许云渺眉眼间的生气和无奈太过明显。
“我知道了,那就分开吧。”荀斯桓猛站起来,凳子腿滑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迈出半步,又顿住,像一个被甩的人想要挽回最后一点尊严,非要拿回那没有意义的主动权。
荀斯桓冷道:“不用一段时间,就这么分开吧。”
“荀斯桓!”
许云渺跟着站起来,扬起的手来不及抓住匆匆的人,要跟出去时,手机叫嚷起来。
许云渺看了眼屏幕,本想挂掉的,终究没能挂,接起来,边听边揉眉心,而后烦躁说:“你怎么也……好吧,我马上来。”
-
天已经阴霾到和深夜无异,黑云如墨,空气闷湿,暴雨将至。
外环高速上,所有车都在疾驰,都希望在暴雨落下前抵达目的地。许云渺也不例外,他要赶赴一场非常重要的约会,不希望被暴雨困在高速上。
一场如果错过了,就会追悔一辈子的约会。
车里没放音乐,一是不想被分神,二是他实在没有心情听,情绪比天气更糟糕百倍。
靠近机场高速出口,车多了起来。许云渺被一辆小面包逼上了大车车道,而后被一辆大挂车封住了变道机会。
距离出口还有15公里,距离约好的时间只剩不到一刻钟,他要迟到了。
“砰”地,一滴雨重重砸在前挡风玻璃上,两滴,五滴,很快,雨刮器自动启动。
轰鸣声中,暴雨狂躁地从天上砸下来,惊天动地的。
能见度很快变差,可许云渺不想减速,集中了十二分精神,穿梭雨中,心中腾起一阵烦躁。
最近怎么事事都不顺遂,事业、朋友、感情,没有什么如意的,连天气都要和他对着干。
咖啡馆里的对话,趁他不备又钻进了脑袋。
“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他像没了理智一般地投入的感情、精力、时间、人生、未来,难道是为了拿来后悔的?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我吗?”
这问题不可笑吗?哪有什么选择?又哪有什么如果?小孩子都不问这样的蠢问题。
可最近这几年,荀斯桓总是这样,所有的意见不统一,到最后都会被归结成同一个问题——爱,或者不爱。
许云渺常常觉得哭笑不得,这在他心中,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简直——
“咣!”
白色的SUV被大货车顶着,撞上了高速隔离带,几秒钟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堆废铁。
暴雨如注,车灯跳跃,玻璃破碎出蛛网般的裂痕,鲜血滑过眼睛,留下红色迷雾。
据说,人离世之前,回忆会走马灯般浮现眼前。
其实没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切都太快了,大脑甚至来不及觉出痛,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产生了一丝后悔。
不该和荀斯桓生气的,不该那么冷漠地回答那些问题,不该搬回去和爸妈住,不该没拦住荀斯桓离去。
选择题的答案其实再简单不过,只是他现在没有机会告诉荀斯桓了——其实,他从来就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荀斯桓,从始至终都是唯一的答案。
[1] 化用自电影《一天》中安妮海瑟薇的台词。
今日立秋,还是热得要命。
且祝大家,秋日安康吧!
——阿无于23年8月8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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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必报深情阔少 vs 隐忍聪慧天才少年】
夏烟18岁的夏天,夏家的商业帝国崩塌,父亲死于意外,他从最骄矜的阔少,沦为人见人嗤的孤儿。
阴谋欺诈,众叛亲离,家产被瓜分,亲弟弟被杀害,夏烟被逼成了一头嗜血的狼,在复仇之路上偏执独行。
在手刃仇家的酒会上,夏烟遇到了宋微木——少年脸上沾了血,眼里却有兴奋的光。只一对视,两人便知遇到了同类。
一夜翻云覆雨后,宋微木伏在夏烟胸口,懒洋洋道:“我愿意跟着你,做你的工具,帮你复仇,只要你帮我毁了一个人。”
于是,宋微木成了夏烟的地下情人。两颗被伤透的心,在仇恨的泥淖里,共同沉浮,彼此依偎。
再后来,夏烟完成复仇,却被仇人之子举刀相向。宋微木舍身相救,奄奄一息之际忽而笑问:“夏烟,仇怨都了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夏烟望着怀中人苍白的脸,心中脑内一片空白,而后抱着宋微木共赴深海。
——被仇恨吞噬灵魂后,是宋微木填满了他,现在宋微木也离开了,他便只剩一具空洞躯壳。
“夏烟,如有来世,你猜我想做什么?”
“我猜不到。”
“我想…做你,名正言顺的爱人。”
噩梦惊醒,夏烟重生回了18岁的夏天。
面对小人算计,他视若无睹,因为这一世他有更重要的使命——
他要早早把那个叫宋微木的小傻子娶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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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唯一答案(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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