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写字楼时，秋天晚风裹着凉意扑在脸上，高跟鞋磨的后脚跟阵阵发疼，沈姝然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连续加班三天的沈姝然打开房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客厅却早已经透出冷白的光。
婆婆正端坐在沙发上，看到沈姝然回来，手里的水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水花顺着杯口狠狠溅出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水痕。
“呦～大小姐这是舍得回来了？还以为您这个大人物忙的连家都忘了呢。”李母的声音不大，却像针似的扎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沈姝然放包的手一顿，疲惫也被这没由来的讥讽冲散了大半，她深吸了一口气，换好拖鞋往客厅走去。
“妈，你怎么来了。”沈姝然像是没听到刚才的讥讽一般，语气平静的询问道。
李母眼神沉沉的落在她身上，目光带着审视和不满，像是在打量一件不合心意的物品。
“我不能来吗？”李母挑着眉冷笑一声，往沙发上一靠：“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想来就来，还用得着看你脸色？”
沈姝然揉了揉眉心，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温水，温水从杯壁透出的暖意让她清醒了几分。
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了一丝锋芒：“妈，我没说不让你来，只是从我进门开始您说话就带刺，是有什么事和我说，还是单纯的想找我不痛快？”
“找你不痛快？”李母猛的坐直身子，声音陡然拔高，“沈姝然，你摸着良心说说，你嫁给我儿子这三年尽到做妻子的本分了吗？”
“我儿子一天忙的脚不沾地，回到家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你倒好一天穿的花枝招展的在外面当女强人，在家你连那不下蛋的母鸡都不如。”
沈姝然握着水杯的手一顿，抬头时眼底已经没了温度，语气缺依旧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妈，说话要讲分寸，“不下蛋的母鸡”这种话既侮辱了我，也看轻了您儿子的眼光。”
“他当初娶我难道是为了找个只会生孩子做饭的保姆吗？”
李母被噎得脸色一僵，随即拍着沙发扶手怒斥：“我不管什么保姆不保姆！女人嫁人生子天经地义。”
“你嫁进李家三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想让我们李家断后吗？今天我把话撂这，这孩子你必须生。”
“选择生或是不生，应该是我和李珩考虑的事情。”沈姝然将水杯放到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且生孩子这件事我在婚前就和李珩说的明明白白，我不会生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孩子，他当时亲口答应了，所以我才会和他结婚。”
“他答应？”李母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着嗓子反驳：“男人疼老婆当时嘴上说说而已，我儿子一直盼着结婚后能有个儿子，怎么可能答应你丁克”
“他要是真的答应你，这两年就不可能一直在我面前说喜欢孩子，想要一个儿子，而且一说到生孩子这件事就犹犹豫豫的不敢吭声”
沈姝然手指划过冰凉的杯沿，指尖传来的凉意蔓延到心口，却压制不住翻涌的火气：“妈，喜欢孩子和逼妻子生孩子是两回事。”
“这两年他在您面前说什么我管不着，但他从来没和我提过反悔，李珩若是真的反悔，大可正大光明的跟我谈，而不是让您来逼我！”
“我逼你？”李母拍着大腿站起身，唾沫星子溅到了茶几上。
“我是为了我们李家！为了我儿子！你一个女人家不生孩子留着你干嘛！传出去都得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
沈姝然起身走到落地窗旁，背影挺的笔直：“生育权在我自己手里，没有人能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而且我希望您能清楚，我首先是是沈姝然，其次才是李家的媳妇，我有我自己的事业，有不想被孩子捆绑的人生。”
“这些在婚前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过李珩，他的承诺不是随口的情话，是我们婚姻的基石。”
“基石？”李母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我看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我儿子当初怎么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媳妇？”
“你以为你的事业有多了不起？女人最终还不是要回归家庭？”
李母几步冲到沈姝然面前，指着沈姝然的鼻子骂到：“我告诉你，今天这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要么你就给我滚出李家，让我儿子在在找个能传宗接代的！”
沈姝然深吸一口气，眼底翻涌着隐忍的怒火，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克制：“让我滚？您可别忘了，这个房子的首付和装修钱可都是我家出的，要滚也是他滚。”
“李珩能坐到现在总经理的位置，我家可没少费心，托关系搭人情，不然凭李珩的资历哪能这么顺。”沈姝然话音渐沉，抬手按了按发僵的后颈。
连日加班的疲惫夹杂着怒火，语气冷的没有半分温度：“我家掏心掏肺的帮衬，不是让你们把我当生育工具拿捏的。”
李母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沈姝然的手抖的厉害：“那是他自己争气有本事，跟你家有什么关系？女人嫁人生孩子天经地义，你别在写扯有的没的。”
沈姝然抬手拨开李母指在鼻尖的手语气透着不容置喙：“争气？有本事？没有我家铺路他在争气有本事也得熬好几年。”
“妈，需要我提醒你他是怎么进的现在公司吗？，是我爸托关系搭人情，在酒桌上给他换来的，李珩有和您提过吗？还是他只和您说了，他怎么有本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结婚以来，李珩每个月转给您的钱加起来都够买一套房了，没有这些钱您和爸每天的麻将能舒坦吗。”
李母的脸色由红转白，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深姝然突然逼近了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寒意：“我生不生孩子，日子怎么过，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我敬你是个长辈才一味忍让，真撕破脸，谁脸上都不好看。”
话音刚落，钥匙转动的声音打破僵局，李珩推开房门，撞见婆媳剑拔弩张的氛围。
刚皱起眉头，就见沈姝然眼底藏着怒火与倦意，顿时心头一紧，当即快步上前挡在俩人中间，拉住李母手臂。
“妈，你怎么又来了，先跟我回家，有话回头再说。”李珩语气里带着急意。
李母见李珩回来，立马上前：“儿子，回来啦，吃饭了吗，今天工作累不累，我现在去给你做饭”接着话锋一转。
“这娶的媳妇有什么用，老公回来也不说给做个饭吃，饭不做就罢了，连个孩子都不会生。”
见沈姝然沉默不语，立马转向李珩委屈的说道：“儿子啊，你看她这态度，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这种妻子我们李家可不敢要了。”
李珩紧攥着李母的手，语气带着急劝：“妈，这事你先别逼她了，姝然最近加班熬的厉害，别闹了，我先送你回去”李珩边说边拽着李母往门口走。
关上门的瞬间，声息瞬间安静了下来，李珩立马松了力道，扶着李母快步往电梯走。
“妈，姝然不是冲你，她这几天一直加班到后半夜，脾气大是累到了，你别往心里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李母别过脸抹了把眼角，声音哽咽：“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可是李家的独苗啊，她要是不生孩子，我们李家就绝后了啊”
李珩垂着眼，指尖无意识的摩挲这衣角：“妈，姝然这性子，你再逼也没有用。”
“孩子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让李家断了根的，你别在找她闹了，免得大家都难堪也落人话柄。”李珩语气中带着几分隐晦的暗示。
李母猛的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声音压低：“你心里有数就好，只要能有孩子，往后我再也不找她麻烦了。”
“恩，你放心。”李珩对上母亲的视线，俩人目光交汇，没在多说一句，却已是心照不宣。
电梯门叮地打开，母子俩人并肩往外行走，俩人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那些没说明的话和隐晦的心思全藏进了沉默中。
只剩下心照不宣的默契，把沈姝然隔绝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后，成了俩人约定中无关紧要的背景。
李珩折返上楼，指尖触到门把手时顿了顿，敛去眼底的晦暗，才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静的能听见呼吸的声音，客厅的灯散发着柔缓的暖光，沈姝然蜷在沙发角落，背对着门口。
肩头还带着未散的紧绷，发丝凌乱的贴在颈侧，透露着难掩的疲惫。
李珩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沙发边蹲下身，抬手轻轻覆上沈姝然的后背，语气放的柔缓：“姝然，妈那边我已经谈妥了。”
“以后不会在提生孩子的事了，更不会再来闹你了”
沈姝然抬头，眼底还凝着未散的冷意语气硬邦邦的：“谈妥？你们母子俩在楼下商量半天，是想什么办法逼我妥协吧？”
沈姝然攥着抱枕的手指泛白，还带着怒意的尾音却泄漏了一丝藏不住的疲倦：“李珩，丁克是我们在婚前约定好的，如果再有下次，我们就离婚吧。”
李珩的脸瞬间白了，伸手去抓沈姝然的手：“姝然，你别这样，离婚不是能随口说说的。”
“我从来没想过逼你妥协，我只是让她别再找你的麻烦。”李珩声音发紧，眼底满是慌乱。
沈姝然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满是凉意：“那你们母子俩在楼下咬耳朵，不是在合计怎么让我妥协吗？”
“婚前你说过尊重我的选择，现在才过三年，你就和你妈一起来逼我生孩子，李珩，你让我怎么信你？”
李珩急得语无伦次抬头盯着沈姝然的眼睛，满是无措和恳求：“姝然，再信我一次，我已经处理好了，明天，明天我就把我爸我妈送回老家。”
“姝然，婚前的承诺我不会忘记，把他们送回老家，就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李珩把头轻轻的埋在了沈姝然的膝盖上，声音闷闷的说道。
沈姝然的手悬在半空中，没像往常那样抚摸李珩的头发。
面对李珩的示弱，沈姝然心里到底是松动了一些，语气也不像刚刚硬邦邦的：“我在信你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次，我们就离婚吧。”
沈姝然抽回手，撑着沙发站起身，声音平静的没什么起伏：“我回房间了，你去次卧睡吧。”
说完便转身走进卧室，门被轻轻的关上，隔绝了客厅的光，关上的门像一道墙把两个人无形的隔开。
李珩坐在原地，眼底的恳求慢慢褪去，浮现上几分复杂的神色，晦暗不明。
想起沈姝然那句“直接离婚”，李珩攥紧的手心沁出薄汗。
只能把那点隐秘的心思悄悄压进了心底，等过一段时间再做打算，想好后才缓缓起身往次卧走去。
沈姝然回到卧室，关上门坐在了地板上，拿起手机看着父母的电话号码，盯着那串数字思考了半晌，想打电话给父母。
又怕父母知道自己婚姻走到这种地步，一定会着急上火。
沈姝然不怕被父母责骂，就怕父母无条件的支持和安慰会让自己保持这么久的坚强溃不成军。
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就像心中最后的一丝暖光渐渐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