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有成对裴冷原本是满意的。在他眼里,女人偶尔耍耍小性子无伤大雅,哄几句也就过去了。
想到这,他又发了条消息:【我很担心你。】
裴冷终于回复:【我们已经到京市,刚办理完入住。】
陈有成松了口气——果然好哄。他随手敲字:【那就好,你们住的什么酒店?】
【RX】
短短两个字母,却让陈有成手一抖,手机险些滑落。他慌忙打开订房平台搜索,屏幕上跳出的四五位数价格,瞬间让他脸色铁青。
“儿子,咋啦?”陈母察觉他神色不对,急忙问道。
陈有成顾不上回答,一个视频电话就拨了过去。画面刚接通,他立刻注意到裴冷身后的真皮沙发和远处的精致吧台,怒火腾地窜起:“裴冷你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裴冷被他通红的面色和拔高的声调惊得一愣。
“媒人还夸你勤俭持家,没想到你妈刚走就学会挥霍了!RX一晚要上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婚你还想不想结了!”
陈有成月薪不过六千,根本无法接受有人住在这种地方——尤其还是他马上结婚的妻子。
“哎哟喂!这日子可怎么过啊!”陈母在一旁捶胸顿足,“亲家母你睁眼看看,这个媳妇我们管不了了啊!”
这番动静引来了徐云妮。她本就不看好这段婚事,但更不愿因自己牵连裴冷,当即挤进画面喊道:“酒店钱是我付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冷冷?”
陈有成气得满脸通红,不依不饶:“裴冷你说清楚!我们普通家庭哪经得起这样挥霍!你心里没数吗!”
最初的慌乱过后,一阵强烈的羞耻感席卷了裴冷。可听着对方连珠炮似的指责,她反而冷静下来,只觉得荒唐可笑。
“陈有成,”她压低声音,语气冷然,“我花的是自己的钱。现在的你,还没资格干涉。”
陈母急声插话:“小裴你这话太难听了!既然收了我家彩礼,就是陈家的人,哪家女人花钱不跟当家的商量!”想到一晚上万的开销,她肉疼得声音发颤,“那可是一万块啊!就这么败掉了!”
“好啊!你居然拿我家的彩礼乱花!”陈有成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那可是他父母的血汗钱!
裴冷嗤笑一声:“彩礼一万八,三金你们说金价太贵没买,婚纱照因我在孝期没拍。婚礼要求两家AA,我妈临走前还给了你们五万筹办。真要算账,是你们在花我的钱!”
被戳中痛处,陈有成恼羞成怒:“这不是钱的问题!你这么拜金,我陈家可养不起!张口闭口就是钱,我看错你了!”
“看错就看错吧。如果打视频只是为了指责我,那我们无话可说。”裴冷只觉身心俱疲。
“行!裴冷你别后悔!”陈有成愤然挂断电话。
“哎哎,我还没说完呢……”陈母的抱怨被掐断在黑暗的屏幕里。
“冷冷,都这样了你还不死心?”徐云妮猛灌一口凉水压火。
“我不知道。”裴冷像被抽空力气般瘫在沙发上,眼底一片茫然。
这是相识半年来,她第一次见到陈有成的这一面。
陈有成是他们当地的职员,为人老实本分,在裴冷面前,他从来寡言少语,带着直男的不解风情。
王桂花不止一次说过,陈有成是那种过日子的男人。他虽然不会说好听的话,但能给女人一个稳定的家。
裴冷不禁怀疑,或许真是自己太任性了?就连她自己,看到账单的第一眼也觉得骇然,陈有成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任谁都会震惊吧!
“你真是没救了!以后等着冷脸洗内裤吧!”徐云妮见她神色就猜到她又开始自我反省,气得扭头不理人。
与此同时,陈家母子正在密谋。
“儿子你怎么就挂了!我话还没说完呢!”陈母捂着胸口抱怨。
“跟这种虚荣的女人有什么可说的!”陈有成狠狠捶了下沙发,“我们都被她装出来的老实样子骗了!”
“你傻啊,”陈母眼珠一转,凑近儿子,“她妈不是给她留了套房?能这么眼都不眨地住上万酒店,存款肯定不少。让她出钱装修咱家房子!等结了婚,再想办法让她把那套房子卖了,咱换个大三居!”
陈有成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妈你说得对。”
“那还不快去哄她!”陈母急切地推他胳膊。
“不急,”陈有成想起贴吧上看过的“驭妻术”,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得晾晾她,让她知道自己错了。她跟她妈一样抠搜,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是她那个朋友……”他眯起眼睛,“是个真有钱的,不如趁机留个好印象。我瞧她上次看我的眼神,说不定对我也有点意思……”
“我儿子就是有本事!”
陈母笑得满脸褶子都堆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房子和钞票在向她招手。
——
夜深人静,裴冷洗漱后,见徐云妮仍闷头玩手机,知道她心中憋着一口气,轻声解释:“云妮,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不能违背我妈的遗愿。陈有成是有缺点,可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长相平平,没有工作。相亲这么多次,只有他还算正常……”
“够了!”徐云妮挽住她的胳膊,不忍再听,“冷冷,你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好!”见裴冷眼眶泛红,她无奈叹气,“算了,既然你决定结婚,我们去拜拜佛吧。某书上说婚前该让神仙看看是不是正缘。陈有成没来,你去求个心安也好。”
“雍和宫?”裴冷犹豫,“现在还能排上队吗?”
“不去那儿。有个京圈私藏的宝藏寺庙,游客不知道。”徐云妮在手机地图角落找到一个名为“归元寺”的红点。
“赵飞说的?”裴冷轻笑。赵飞是徐云妮的前男友,地道的京圈子弟,两人曾爱得轰轰烈烈。
“总算没白谈一场。”徐云妮毫不在意地摆手。
次日清晨,两人打车前往。
小雨刚停,山间石阶被洗得发亮,青苔间残存的水迹闪着微光。两人小心地踩着湿滑的台阶向上,好在寺庙只建在半山腰,不过一刻钟的工夫,灰瓦黄墙的归元寺便映入眼帘。
归元寺果然清幽僻静,只闻鸟鸣啁啾。
庭院里,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正执帚扫地,见到她们,也不惊讶,他放下扫帚,双手合十行礼,稚嫩的嗓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施主请跟我来。”
徐云妮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忍不住夹着嗓子问道,“你几岁呀?”
“六岁。”
裴冷悄悄比了比身高,还不及她腰间。
香炉中只燃着寥寥几支线香,青白烟柱笔直上升,在潮湿的空气里忽而盘旋变幻,最终消散于无形,只留下醇厚宁静的檀香在鼻尖萦绕。
二人虔诚地点香礼拜,青烟缭绕间,心境也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小和尚安静地候在一旁,待她们礼毕,才又引着她们向大殿走去。
大殿内檀香氤氲,和其他寺庙大致相同。三世佛庄严地俯瞰众生,下方是香炉、供灯和供花供果,地面摆放着几个褪色的蒲团。
裴冷虽不信教,却秉持“来都来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请小和尚在佛前供了一盏长明灯,又登记了超度牌位。
她郑重跪拜,心中默念:愿母亲王桂花在另一个世界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再抬头时,小和尚已经不见踪影,旁边的徐云妮也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两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裴冷侧耳细听,只捕捉到几个断续的字句:"......老夫人被我真诚打动,执意要认我当干孙女......股份我说什么也不能要......"
裴冷忍不住抿嘴轻笑,看这架势,闺蜜的"暴富奇遇记"一时半会儿还演不完。
她轻轻碰了碰徐云妮的肩头:"云妮,我去别处走走。"
裴冷在寺院里随意逛着,这座寺庙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穿过几个偏殿后,她发现后院有条被荒草半掩的小路,蜿蜒着通向山林深处。抬头望去,密林缝隙间隐约能看见一座小庙的屋顶。
“有意思。”她轻声自语,反正徐云妮还在做她的暴富梦,不如去看看。
她拨开荒草循路而上,越往上走,空气越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当她终于走到庙前,不禁有些失望——这只是座年久失修的小庙,墙皮剥落,木门虚掩。
可就在她迈过门槛的瞬间,整个人忽然愣住了。庙里很暗,但正中的那尊神像却格外清晰。它微微垂首,嘴角含笑,那笑容说不出的温柔,如暖流般包裹全身,令裴冷瞬间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从破旧的窗棂吹进,裴冷一个激灵再抬眼——哪有什么含笑的神像?那不过是座落满灰尘的普通佛像,双眼微闭,表情平静。
“真是魔怔了。”她摇摇头,却忍不住走近细看。
供桌上放着一个古朴的签筒,她好奇地伸手想去触碰,却不小心碰倒了竹筒。
“哗啦——”签筒滚落在地,激起一地灰尘,一支竹签跳了出来,正好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竹签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她轻轻擦去灰尘,两行小字渐渐清晰:
命如长河非风动,心若澄明随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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