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映照着圆桌上零散摆放的酒杯和碗筷。

王玥坐在靠近角落的圆桌上，低头吃着自己盘子里的橄榄菜清炒苦瓜。

这家酒楼的大厨手艺不错，苦瓜的苦涩味去除大半却保留下了特有的清爽。

再加上油亮的橄榄菜包裹，格外美味。

当时收到庆功宴餐厅地址的时候，她就大概猜到了这次庆功宴会比上次策划组的聚餐要正式不少。

但是没想到这么正式。

而且仅仅是为了庆祝游戏版号初审通过，很多小公司的年会都不一定办得如此规模，果然还是大厂有钱。

不过人也多，王玥第一次见这个项目的美术部门、动画部门还有技术部门，多少有些惊讶。

每个部门都至少坐了两桌。

倒是张子言的策划部门再加上自己这个外援，一张桌子挤一挤也就坐下了。

桌上已经换过几轮菜品，玻璃圆盘上边缘留着些许油光，竖立的菜单也滴落了几点汤汁。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酱香味和酒气。

庆功宴已经进行到一半，大家肚子都被刚刚端上桌的饭菜给填饱，酒足饭饱气氛逐渐活跃了起来。

各个圆桌上的人也都离席，跟公司里相熟的人聊天。

谈话声此起彼伏，不是调侃工作趣事，就是借着轻微酒劲谈天说地。

只不过都是小年轻，谈天说地也都是些年轻人的话题，不是什么新出的盲盒就是些游戏、综艺相关的话题。

没有什么登味很重的追忆当年。

自然也没有劝酒。

这让王玥感觉很是自在。

而且庆功宴的红酒很好喝，她一尝就知道价格不便宜，馥郁的莓果香气，感觉还有车厘子的甜香。

她感觉自己一个人陆陆续续应该都喝了有一瓶多的量。

“余经理，我敬你一杯。”

王玥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主动找余天祺敬酒的技术部门同事。

当然说是敬酒，大多数都是举着可乐或者果汁。

而余天祺大概是要开车，并没有喝酒，甚至手里是杯祛火的菊花茶。

其实除了策划部以外的人，其他部门的人她并不熟悉，但是技术部门的男生们穿得实在是太符合自己的刻板印象——

差不多的黑框眼镜、各种暗色的t恤还有牛仔裤或者休闲裤搭配舒适的平底跑鞋。

她多少有些意外技术部门的技术宅们竟然很是敬重余天祺。

在王玥之前也因为工作关系接触过不少敲代码的男生，她的印象里他们大多除了技术方面相关的事情外都没有那么能言善辩。

愿意主动去给余天祺敬酒，说明他在技术部门心里多少有些份量。

甚至她还观察到他们对于余天祺眼神里还有几分崇拜。

这倒是有些古怪。

毕竟产品经理和程序员多少是有些不对付的，毕竟产品经理大多都是提出意见让他们技术部门解决的存在。

“都是群马屁精。”

突然圆桌上的张子言没头没脑地嘟囔了一句。

如此一句不满的话倒是让王玥好奇了起来，顺着张子言的视线看过正好落在刚刚自己暗中观察的余天祺身上。

大概是环境太过轻松，她脸上都显露出了明显的好奇之色。

身旁的ella见她表情，贼兮兮地凑到她跟前低声说：“张组长和技术部门的人不太对付。”

“哦？还有这事？”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因为和张子言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私下都觉得是他算得上是个好性格的人。

相处起来很是让人没有负担。

ella用力点点了头，“技术部的组长经常来找张组长麻烦，说他也是程序员出身还老是给他们制造难题。”

“反正这次项目，闹了好几次，多少有些不愉快。”

“怪不得。”王玥明了地点了点头，但是思绪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本来还以为张子言是媒体或者广告专业的，没有想到竟然是计算机相关的。

那岂不是余天祺也是。

那他被技术部门的同事所尊重她便有思路——

大概是专业技术过硬。

其实策划组也备受他的折磨，自己也经历过，但是他所给出来的修改意见大多都是对的，希望结果能精益求精。

大概技术部门也是如此。

“你、你好。”一个轻微颤抖的男声突然在王玥身旁响起。

她一抬头就看到个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瘦瘦高高的生面孔年轻男生。

此刻他的眼睛像是无处安放一般，快速地四处扫动着，脸颊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喝酒上脸还是什么原因。

但一看的他的穿着打扮还有模样，王玥就知道他应该是技术部门的人。

“有什么事情嘛？”

其实看着他涨红的脸颊还有紧张的神情王玥就已经猜到了他来找自己干什么，但是她并没有戳穿，而是礼貌地询问。

“我、我能要一下，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王玥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哦～～～”

年轻男生的出现本来就吸引了这张桌上其他人的注意，此刻他这话一下子就让桌上的其他人不由得发出起哄的声音。

这让本就脸颊涨红的男生，更是脸红了几分，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王玥的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不远处的余天祺，发现他的视线正好落在自己这边。

不过也正常，因为桌上策划组的起哄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本是不想让这位年轻的男生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的，毕竟只是要个联系方式很是正常。

可偏偏余天祺正看着自己，王玥不知为何多少有些犹豫——

虽然两人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的关系。

见王玥迟迟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男生忍不住低声给自己找台阶，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有些冒昧，如果不方便————”

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余天祺给打断。

“不好意思。”

男生见是他，本来就低的脑袋都快要低得跟鞠躬一样，“余，余经理。”

自然话也是不会说了。

让王玥都忍不住皱眉，她没有料到余天祺会在众人面前直接走向自己。

他的周身气息满是压迫感，“我找王玥老师有事。”

“没打扰到你们吧。”

明知故问。

王玥虽然还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实际上心里跟一团乱麻一般。

格外被动。

那个害羞腼腆的男生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

“有什么事儿啊？余，经，理。”

早知道猜出余天祺心思的张子言，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喝上头了，还是看他如此磨磨蹭蹭毫无进展忍不住出言拱火。

“私事。”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离开包间。

但他大步走了几步，身后的人并如他所想那般跟上来。

他脚步一顿，原地定了两秒后才缓缓转身。

只见王玥站在那里笑容温和，平静地说道：“余经理，有什么事情还是在这里说吧。”

*

烟雾从王玥口中被缓缓吐出，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淡淡的白线。

她站在自家狭小客厅的窗台前，将指尖夹在指尖，任由袅袅青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王玥她租住在三十多年楼龄的老小区，大多都是带着孩子的中年人或者有些年纪的退休老夫妻，凌晨这个点小区很是安静。

只有夏日的蝉鸣和空调外机的声音此起彼伏。

窗边烟雾飘浮着，还带着夏日的空气。

黏腻、闷热。

像极了她此刻的思绪。

王玥虽然已经回到家洗漱完已经一个多小时，但是情绪还没有从刚刚那场庆功宴闹剧之中。

她无法想象如果不是自己当时脑子足够转得快，此刻的自己会成为他们公司项目组怎样的话柄。

他们公司本来就是大厂，再加上现在信息流通速度快到经常让自己都很是吃惊。

而职场和自己的女性身份，两者相挂钩，多难听的谣言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王玥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肯定也被他们项目组的人讨论着，但是她当时的举动已经让自己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大概只会是自己不识好歹，竟然拒绝了余天祺的暗示和追求之类的言论。

她承认她的心里现在都还是有气的。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解，要不然她也不会连抽了三根烟。

王玥她不知道余天祺当时做出如此行为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他所想的英雄救美，还是什么被嫉妒心冲昏了大脑……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他当时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处境，所有情绪都只放在了他自己身上。

一点也不浪漫，也不尊重自己。

王玥的手臂不自觉地环抱在一起，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轻微颤抖。

她又深吸了一口指尖的香烟，然后下意识地拿起来在窗台石上的玻璃杯。

放在嘴边才发现杯子里的酒不知何时已经空了，杯子边缘留着一层淡淡的痕迹，还有杯子外面有一层被自己手抹花的薄薄水珠。

因为余天祺的莽撞完全酒醒逃回家的王玥本想着再喝点，让究竟压抑住自己烦躁的心情。

却发现无济于事。

“啪嗒。”

香烟被压灭在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好几下。

听到震动声王玥用视线瞟了眼在懒人沙发上的手机，手机在松软没形的沙发上躺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屏幕亮起又暗下，在幽暗狭小的客厅里有节奏地闪烁着淡淡蓝色光芒。

这个时候她并不想面对通过手机去证实她刚刚的猜测，不管是ella的关心还是张子言的解释和道歉。

她当时和ella一起离开包间的时候，她对上了张子言那略带歉意的目光，看来他因为自己刚刚的态度酒已经醒了几分，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行为的过火。

但是王玥并没有给他任何道歉的机会，低着头就快步离开了让她觉得压抑又烦躁的是非之地。

只是她犹豫几秒后还是走到了懒人沙发旁边，弯腰拿起了手机。

是连续好几条微信信息，点开发现是让自己心情烦躁的始作俑者发来的消息。

对不起。

然后是好几个可爱狗狗的表情包，各种品种的都有，但是唯一的共同性：不是委屈巴巴就是哭唧唧的神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还在气头上的王玥，瞬间就被几个狗狗撒娇装可怜的表情包所消解了不少。

大概是很难想象到看起来一本正经且有些死装故意装腔拿调的余天祺会如此低头。

发送和他自己气质如此不相符的表情包给自己道歉。

王玥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小声自言自语地哼哼道。

“没出息。”

她虽然这样轻骂着自己，但是并没有要原谅他和回复他的意思。

手机在她手上又是两声震动，刚刚暗下去的聊天框重新亮起，又是两条余天祺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我现在在你小区门口，方便下来让我当面道歉吗。

王玥拿着手机走到窗台旁边，果然看到小区门口那辆亮着灯的黑色牧马人车头。

但下一秒她就撇了撇嘴，这可不是简单的当面道歉就能原谅的事情。

手机又是震动了一下。

是一张图片——

两瓶奔富389静静躺在副驾驶座位上，瓶身还有映着路灯柔和的光泽。

王玥刚把图片点开放大看清那两瓶红酒，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

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余天祺他像是能猜透自己的心思一般。

她承认自己好像确实有些心软和没出息，光是隔着对话框对方发来的道歉信息，就能让自己心弦微动。

王玥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后颈，一边伸手去摸窗台石上的烟盒。

但是打开烟盒才发现烟已经被自己抽完了，只有零碎掉落的褐色烟草碎。

像是某种预示——

王玥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起身去卧室换了身宽松的t恤和运动短裤，穿着人字拖走到了自家大门门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大门。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逃避和放置。

这场不确定的暧昧，需要她来亲自划下标点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