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日子被金元宝堆满的桌上现在是一卷卷画纸。
桑塔立于桌前,随手展开的画纸上是他站在家门口的模样。
「2019.7.14」
右下角的日期唤醒了桑塔的记忆。
那天北桉的雨下得有点大。
中午在餐厅等了半小时的桑塔终于收到了胡淞发来的微信。
「A一颗淞子:老婆,临时加了个班,马上还有后续工作要处理。我订了花送到餐厅,下次再陪你吃饭。」
很平常的一件事。
桑塔也没在意,给胡淞回了消息。
「嗯,先忙工作吧。」
自己点了餐吃完,等花送来的时候,桑塔把花送给了隔壁的情侣。
周天请了假无事可做,桑塔临时起意搭车回了朝阳。
朝阳没下雨,公路两旁的树叶在光的映照下好似生来就亮眼,翠绿一片。
围栏上丝瓜藤攀上了垂落的树枝,院里,桑朝夫妻陪着杨英在屋檐下乘凉。
一切都好。
站在门口悄悄望了一眼阿奶,桑塔也没多停留,回了北桉。
在回北桉的路上,桑塔挂了两次胡淞的电话。
「A一颗淞子:老婆,你去哪儿了?」
盯紧胡淞发来的消息,桑塔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盒饼干。
「在楼下。」
「A一颗淞子:好。」
没有多余的问候,胡淞忙工作的时候总是很专心。
慢吞吞的在便利店里吃完饼干,桑塔撑着伞去公园逛了一圈。公园里没什么人,被淋得湿漉漉的椅子不能坐人,桑塔在积起来的小水坑里弄湿了鞋子。
“我回来了。”
到家已是半夜,看了眼还在客厅忙碌的胡淞,桑塔洗了个热水澡,自己回了卧室。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桑塔蜷在被子里,困意上头,桑塔睡得迷迷糊糊的。
恍惚间,身后似乎有人来,桑塔回头时,胡淞已经把他圈在了怀里。
“我好像忘了给你礼物。”
无名指上的戒指被胡淞取下,桑塔看着胡淞为他戴上了较为华美的新戒指。
“周年纪念日快乐,老婆。”
眼睛被胡淞亲了一下,桑塔重新睁开眼,视线落在了胡淞空空的手上。
“我不要这个。”
伸手取下新戒指还给胡淞,桑塔头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想要你把丢了的戒指找回来。”
叮—
「小舒:好几天了才联系我,还好吗?」
看了眼手机界面显示的消息,桑塔松开手,画纸自动卷了回去。
「嗯,在老家,打算过两天出去旅游。」
「小舒:真旅游?」
看着板舒很快发来的消息,桑塔忍不住笑了笑,敲下消息发送。
「假的。」
「小舒:?你别搞我心态。」
「小舒:我帮你约个心理医生?」
「小舒:真的只是去旅游?」
板舒一连发了三条消息过来,桑塔揉了揉眉心,有点无奈。
删删减减,输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除,桑塔也不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去旅游。
叮—
「小舒:好了好了,我不追问就是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新消息显示在界面,桑塔删除了对话框里的文字。
「小舒:我有考虑你说的话,九月份我会回学校复读一年。」
「小舒:等我考上大学,你能来送我吗?」
抿了抿嘴,桑塔敲下文字发送。
「嗯。」
「好好学习。」
能说的话就这么多,见板舒没再回消息,桑塔就退出了微信界面。
“来来来,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你们先进去看看,能搬走的都搬走啊。”
门外吵吵嚷嚷一阵,桑塔伸手拉开玻璃窗,往院里望了一眼。
桑丽?
随手关上房间门,桑塔走到门槛边,看清楚了门外停放的卡车和搬运工人。
“哟,有人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扫了一眼肚子微微隆起的桑丽,桑塔往前一步迈过了门槛,“有事?”
“说的什么话,这是我爹妈家,有事没事我都能来。”
斜睨了一眼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桑塔,桑丽厌恶的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我说你好端端的回来干嘛?在北桉不是挺好的嘛。”
“走哪儿都像个死人似的拉着张脸,也不知道装给谁看,不知道还以为你日子过得有多苦。”
“……”
桑塔不搭腔,桑丽嘲讽了几句就觉得没意思,“让让让,别跟个门神似的,死守在这儿。”
“有事说事。”
后退一步避开走上前来的桑丽,桑塔移目看向随行的工人,语气沉了下去,“事情没说清楚之前,麻烦你们在一边待着,房子不是这个女人的,出了事你们负不了责。”
“什么这个女人?会不会说话,会不会称呼人?”
横了眼被桑塔的三言两语吓住了的工人,桑丽火气一下窜了上来,“真是有人生没人教的小杂种,教养是什么都不知道,也难怪你妈不要你。”
没理会桑丽言语里的辱骂,桑塔只是平静的问了一句,“要把什么搬走?”
“搬些值钱的东西呗。”
白了桑塔一眼,桑丽看向桑塔的眼里满是不屑,顾念着自己肚里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桑丽拍了拍胸脯平静心绪,她现在可不能动气。
“你老实点让开,在北桉过得那么好,回来争什么家产啊。”
“我可先跟你把账算清楚了,这个房子是我爸妈留下来,怎么着也得先紧着我们这些儿女分,你要实在想要,自个管你爹妈要去。”
“……”
话说到这个份上,桑塔也没什么想反驳的,看了眼一旁的工人,桑塔侧身让出了位置,“别动阿奶的房间。”
“嘿,还挺识相。”
瞥了眼桑塔,桑丽手一挥就让工人上了二楼。
二楼客厅的家具还新着呢。
楼上叮呤当啷一阵一阵的,桑塔坐在路边的坎子上,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还是不对。
“哎呀呀,我说你怎么还坐这儿!”
三轮车一下刹停在门口,桑塔扭头看了眼急匆匆跑进家里的桑朝,有些心累。
…
院里,搬运的工人被桑朝叫停,桑朝转身就和桑丽理论起来。
“我的姐啊,你这是干什么,这家里好好的,你动这些干什么。”
“你别管,早些年爸妈拿钱给你修了房子,我可一分没有,现在看我动这房子了,你想来分一分?美得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妈才刚走没多久你就动这房子,你让妈,让街坊邻居怎么看你!”
“哼。”
一听桑朝这话,桑丽瞬间脾气上头,“怎么看我?我都这样了,我还管别人怎么看我?我可告诉你,今天谁也阻止不了我,我想搬就搬。”
白了眼站在门口的桑塔,桑丽指挥着工人就把东西搬出了堂屋。
砰—
“我看谁敢动!”
工人的脚还没迈出几步,桑朝一下抄起墙角的砖头扔了出去。
“这是爸妈留下来的房子,你要敢动一丝一毫,别怪我和你翻脸!”
“你你你,你怎么敢和你姐这样说话的?”
桑丽看着飞溅到脚边的碎砖头渣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还怀着孕呢!”
桑朝那一砖头要是再扔远点,就落到她身上了。
“桑朝!”
“你别叫我,多大年纪了还好意思拿着你怀孕那点破事儿说说说。”
不提怀孕还好,这一提怀孕,桑朝就来气,“你要是结婚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你自己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指着桑丽的肚子,又看了眼桑丽张扬的打扮,桑朝愣是没眼看下去。
似乎比起桑塔喜欢同性来说,桑丽一大把年纪未婚先孕更让他觉得难堪。
“你还嫌我们家这些年没少被别人戳着脊梁骨说啊。”
“你!”
桑丽扶着自己的后腰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亲弟弟一直是这样看她的。
“神经病。”
一旁的工人见状,纷纷扔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去。
“一家子神经病。”
站在门边的桑塔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
谁说不是呢。
“是,我丢人,我害咱们家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可我这样还不都是那个小杂种害的!”
“你少放屁,你自己行为不检点你怪谁?你别以为大家心里没数。”
……
院里吵吵嚷嚷的,桑塔看了眼里面翻旧账的两人,扭头走了出去,每到这个时候,话题免不了又扯到他身上来。
怎么说都是他的错。
…
“小桑!”
往外走的路上,未见小木人影,桑塔先听到了小木的声音。
在路边拦住了向自己飞奔而来的小木,桑塔蹲下身拉住了小木的小手。
“怎么了?”
“你跟我走好不好?”
看着小木跑得红彤彤的小脸,桑塔心里泛起一丝暖意,突然出现的小木就好像是上天派来的小天使,每一次他觉得失落的时候,小木都会出现在他眼前。
“去哪儿?”
“跟我走就好啦。”
拽住桑塔的手,小木往前走了几步。
默认小木又要去小卖部,桑塔也没拒绝,跟着小木就往外走了去。
只是到了小卖部,小木的脚步还没停下,桑塔偏头看了眼门口的兰婉,停下了脚步。
“小桑?”
“小木要去哪儿?”
蹲下身看着疑惑的小木,桑塔伸出了小拇指,“我们说好不让小邱知道我回来。”
“为什么?”
忍不住问了句,小木很是不明白,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你在躲小邱吗?”
小木直白的问了一句。
坐在摇椅上的兰婉闻言往这边看了眼。
正午的太阳照得人身体暖洋洋的,桑塔伸手摸了摸小木的脑袋,只是道:“没有躲。”
“那你跟我走呀,我们不去找小邱。”
见小木亮晶晶的眼里藏着点点狡黠,桑塔弯了弯嘴角,“小桑今天有事,我明天去家里找你好不好?”
“好!”
一听桑塔要回家去找他,小木一口就答应了,“那我先走啦,明天一定要来哦!”
“嗯。”
看着小木一溜烟又跑开了,桑塔转过身朝兰婉点了点头,自己走了回去。
也不知道他们吵完了没有。
…
临近天黑,不得不回去的时候,桑塔才慢悠悠的走到家门口。屋里的灯亮着,桑塔推门进去,桑朝就坐在屋檐下。
似乎是在等自己。
“大伯。”
“你来,大伯和你说说话。”
拎起墙角的小椅子,桑塔在桑朝身旁坐了下去。
“你姑姑走了,家里东西也都归置回去了,一件不少。”
“辛苦大伯。”
“说不上辛苦不辛苦。”
摆了摆手,桑朝看着黑黑的天,心里勾起了一丝难受,“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常过来看奶奶,大门也不会锁。里里外外的我也没顾得上打扫,这一打扫,总觉得会把奶奶的痕迹都扫掉。”
大抵知道桑朝想说的话并不是这些,桑塔点了点头,没应声。
“你爷爷奶奶辛苦了一辈子,就攒下这套房子来,大伯也说了这房子是奶奶留给你和小木的,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你也知道你姑姑是个什么人,这房子要给她,早晚被她败了。我知道你对你姑姑有愧疚,可也不能拿这个房子来弥补啊,你说呢?”
低头想着那件事的始末,桑塔却没什么想辩驳的。
“人都没了,留着房子做什么。”
“这话可不对,奶奶走了,你不是还在,小木不还在?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小木想想吧,这往后孩子大了,总要有房子的。”
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桑塔只觉得没有必要就房子这个话题和桑朝说很多。
“向邱说他会收养小木。”
“我觉得向邱人挺好的。”
没等桑朝再开口,桑塔弯了弯腰身,“大伯,我累了,先去休息。”
“你这孩子…”
看着关了灯的屋子,桑朝悠悠叹了口气,“我这是多管闲事了?”
唉。
摇了摇头,桑朝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捂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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